看著星月從自己的口糧裏省出來一口給撿來的家夥吃,零星就覺得心疼。


    “姐姐!我們好不容易才換回來一點吃的,為什麽要給那個人。”


    “他幫過我們呀。”


    “可隻有一次!隻有那一次!難道我們要永遠養著他麽?”


    “他現在還在受傷,等好了以後……”


    “他不會好了。”


    “你胡說什麽!”星月有一點不高興。


    她不喜歡零星這樣子不近人情的樣子。


    有時候會發現自己對零星的要求太高了一些,可是沒有辦法啊。


    父母都不在了,婆婆年紀又打,自己將來能夠倚靠的人隻有這個弟弟,現在不好好管教他,以後他棄自己不顧怎麽辦啊。


    星月於是換了一副口氣,軟聲軟語的說,“零星,我也是為了我們一家人好。你相信姐姐好不好?”


    被她這麽一說零星也不好再發脾氣了。


    “可是你要吃啊。你要吃啊。”他就那麽重複了幾遍。


    其實無牙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雖然看起來還很可怕,但是恢複了力氣。


    以他的功力,行動完全無礙了。


    可是躺著當一條鹹魚,感覺好自由啊!


    每天吃不飽也沒有關係,星月和婆婆總會省下一口給他吃的。


    他隻要養精蓄銳,用不著消耗太多。


    前提是不能動,一動就餓,一動就咕咕叫。


    一咕咕叫人就變得虛弱起來。


    一虛弱他就想離開。


    去哪裏都會比在這裏能填飽肚子。


    但是他有一種直覺,必須留在這裏。


    怪怪的。


    一直到了某一個深夜,他就明白了。


    西荒部落的族人是不睡在床上的,他們也不需要睡在床上。


    他們編織一種很厚實的褥子,直接鋪在帳篷裏就可以睡下了。


    反正西荒也不冷。也不怎麽下雨。


    無牙貼在地麵上睡就很容易聽到土地下的動靜。


    他聽到了大批馬隊奔襲的聲音。


    來勢洶洶而且目的明確。


    他立刻起來走到了外頭,星月和婆婆睡在同一個大帳裏,零星就睡在他們外頭。


    無牙徑直跨過了零星。


    他覺得零星年紀太小了,不足以商量事情。


    這還得找能夠做主的,譬如婆婆。


    然後就走到了睡著了的星月和婆婆的身邊。


    蹲下身看著他們。


    如果這個時候兩個人醒過來,肯定是要被嚇一跳的。


    無牙看著看著,忽然覺得也沒有那麽重要了。


    這個時候星月翻了個身,手背砸到了他的腳背上。


    星月沒有醒過來,於是無牙就撿起她的手,放她的頭邊。


    可是角度太勉強,星月的手很快又落了下來,這下打到了無牙蹲著的膝蓋。


    於是星月就醒了。


    接著就看到了眼前一個偌大的人影。


    毫不猶豫的嚇得尖叫起來。


    婆婆和睡在外頭的零星都被驚醒了。


    零星從枕頭底下抽出了大刀。


    大刀過於重,他拿起來還有點吃力,隻好用兩隻手一起捧著。


    樣子看起來就有點滑稽,而且一點都不凶。


    “你幹什麽!你怎麽恩將仇報啊。婆婆和姐姐收留了你,還供給你吃的。你怎麽想傷害他們!”


    零星和婆婆此刻都站了起來。


    無牙卻若無其事的繼續蹲在那裏。


    然後用手指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零星小孩子氣,對方讓他做什麽,他就信了。


    星月跑過去,躲在零星的背後。


    這個時候就想著他能快點長大,能保護自己了。


    無牙指了指地上,然後又指了指外頭。


    三個人都沒有看明白,隔了一會兒零星才想明白似的說,“是不是有人要來了?”


    無牙點了點頭。零星的表情立刻得意起來,意思是自己猜對了。


    “大半夜的,怎麽會有人……”婆婆的話說了一半就停住了。


    她麵色緊張的轉向星月。


    星月也想到了。


    馬匪!


    也可能是那些部落滅亡以後卻不願歸屬驚雷部落的流浪戰士。


    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都是窮凶極惡的人。


    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那些人很快就趕來了。


    星月借著星光看清楚他們的時候,臉色都唰白了。


    那是驚雷部落的人!


    驚雷部落在鏡王的重壓之下並沒有滅亡,而是成為了整個西荒的鬼魅傳說。


    他們遷徙到了最邊緣的地區。


    啃食禿鷲和其他飛禽的屍骸。


    他們所有的戰馬已經不再是圈養的,是打劫來的,或者野生的。


    他們是被天神放棄的一族。


    任何部落的人都害怕驚雷部落。


    來的人其實並不多,就二十幾個,他們不再戴著鬼臉的麵具。


    那對鬼麵部落的人來說已經是恥辱。


    是叛徒的標記。


    他們在整個西荒獵殺驚雷部落中的百鬼夜騎。


    凡是抓到以後就像折磨獵物一樣的抽打、鞭撻他們。


    將他懸掛在馬後背上,然後在地上拖著走。


    快餓死的時候吊起來,在陽光底下烘幹,生著割肉吃,一塊塊的翻烤。


    方圓幾十裏都散發出怪異恐怖的味道。


    星月他們所在的地方住著的族人並不多,而且各自很分散,彼此也沒有什麽照應。


    通常前來打劫的人也不會到這麽荒僻的地方。


    沒有收成。


    除非是出來找人的。


    有些逃出來的奴隸會悄無聲息的在某些部落族人的領地上生活下來。


    可是他們的目標顯然不是為了抓人。


    他們的目光掃過摟著婆婆瑟瑟發抖的星月。


    “你們一共幾個人?”


    婆婆首先站了出來,“四個。回大老爺,一共四個。”


    “可我看到的隻有兩個。”


    “還有我的一個兒子,和一個小外孫。”


    戰匪會比較仇恨、戒備男子,因此又女子出麵說話更加穩妥,不容易招怒他們。


    婆婆沒有辦法,轉頭回去大帳找了零星出來。


    同時悄悄的指了指他們的臥鋪,意思是讓無牙躺下去。


    他看上去傷勢好很重,一個躺著的男人對他們來說威脅是最小的。


    “還有一個呢?”


    “回大老爺,我兒子病的起不來了,實在走不出來。”


    對方顯得不怎麽相信,跳下馬來走過去,撩起了大帳的簾子。


    果然看到一個男的躺在裏頭。


    然後又退了出來,“把你們吃的都拿出來。”


    星月拉了拉婆婆的手,婆婆輕輕的拉了回去。


    “大老爺啊,我們每天的口糧都是現采了草藥跟部落裏頭的藥官當換的。並沒有多餘的存糧啊。”


    “別騙人。”


    “我老太婆不敢騙人啊。”


    他們進去搜了,甚至連附近地上埋著的土包都戳了戳,防止他們偷偷把東西埋起來。


    離開的時候罵罵咧咧非常不開心。


    婆婆一手摟著星月一手摟著零星,也害怕極了。


    那個走遠的鬼部戰士突然回過頭來,目光炯炯的盯在星月的身上。


    星月往婆婆身後躲了一躲。而這個時候零星也勇敢了站了出來,往前走了一步,挺起了小胸膛。


    “這丫頭多大了?”


    婆婆疑惑的看著那個戰士,不明白他這麽問的道理。


    “問你呢,多大了。”


    “才、才十四歲。”


    “十四歲,可以了。”


    什麽可以了?


    婆婆的手臂更加緊的攬住了自己的小孫女。


    老天爺開眼!可千萬不能讓他們帶走星月。


    星月這孩子懂事乖巧,絕不能毀在這些男人手裏。


    婆婆幾乎要跪下來了,要帶走就帶走她這個老太婆。


    可是又想到如果自己被他們抓走了,這兩個孩子以後要怎麽辦呀。


    這麽一想,急的眼淚都落下來了。


    星月感受到婆婆落在自己手背上的眼淚,詫異的看了看婆婆。


    婆婆這是怎麽了?


    “把那丫頭給我們吧。”戰士開口了。


    婆婆毫不猶豫的搖了搖頭。


    “我們那裏缺少丫頭幫傭。洗衣服燒飯什麽的。老婆婆你不用擔心,我們不欺負丫頭的。”


    婆婆還在搖頭,一邊搖頭一邊就跪在了地上,“你們帶我老婆子去吧。我什麽都會,做的還比丫頭好。”


    “可是我們酋長不喜歡老婆子呀。”


    婆婆淚眼婆娑繼續哀求。


    她拉著星月和零星一起跪下來。


    可是這兩個孩子倔,就是不肯跪下。


    看著戰士都覺得牙癢癢了起來。


    “挺硬氣的啊。我就喜歡硬氣的女孩兒,才像我們西荒的女孩兒。軟軟弱弱的,就跟那南陵的小娘子似的。”


    戰士走過來抓星月胳臂的時候,無牙也走了出來。


    他的臉色還是蒼白如雪。


    由於這幾天吃的不好,身形愈發的瘦如骨柴。


    看起來幹幹癟癟。仿佛一碰就渾身咯啦咯啦碎掉一樣。


    但是他眼神很淩厲凶狠,作為在戰場上廝殺過的戰士,一看到那樣一副眼神就會警覺起來。


    “你是誰?!”


    看到無牙竟然走了出來,星月當時還有點感動。到底沒有白撿啊!


    於是過去拉起了他的手,“是叔叔,是叔叔。”


    “叔叔?”


    “對,對。是我的小兒子。我的大兒子和大媳婦都不在了。留了這兩個孩子,還有這一個病了的兒子。”


    婆婆努力想要對無牙顯得親切一些,奈何畢竟是陌生男子,才認識了沒幾天,根本裝不出來。


    無牙這個時候就發現星月的手很涼,比她之前為他擦拭傷口的時候涼的多。


    而且還在不住的顫抖。


    那種顫抖伴隨著骨骼格拉拉的撕扯。


    他有些明白這個女孩在害怕。


    於是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他的手很暖,很有力,比他顯示出來的更加有力量。


    星月瞬間感覺到一股暖流。


    無牙怎麽出手對付那個戰士的,沒有人看清楚。


    騎在馬上的其他的戰士隻看到無牙一瘸一拐似的走到了頭領麵前,然後低下身來似乎想說什麽。


    正在頭領也俯下身準備去聽對方要說什麽的時候。


    就聽到咯咯一聲。什麽東西斷了?


    頭領跪在了男子的麵前,嘴裏不斷的有鮮血湧出來。


    然後麵朝下撲倒下去。


    身後其他的戰士這才意識到不對勁。


    紛紛跳下馬來想抓住無牙。


    可是無牙的身形很快,快的不可思議。


    他的手上也沒有任何的武器。


    但是所經之處,所有的戰士都倒下了。


    都在吐血,都死了。


    後來看清楚了。


    那些人的脖子都被扭成了一個怪異的角度。


    那個角度是人體根本沒有辦法承受的。


    當場就再沒有了反抗的餘地。


    ……


    一直到天快亮的時候,這一家四口都沒有睡覺。


    婆婆摟著星月坐在大帳門外。


    零星正興奮的跟著無牙在挖坑。


    他們要挖許多的坑,才好把所有的人都埋下去。


    而起他們得到了許多的戰馬。


    如果把戰馬都賣掉,就可以換許多吃的。


    零星偷偷問過無牙了,可不可以占有那些馬。


    無牙說為什麽不可以。


    於是零星就變得喜歡無牙了。


    他喜歡無牙的簡單粗暴,而且無牙不會像星月那樣,總覺得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


    無牙的是非觀很淡薄。


    “星月啊。”


    “婆婆?”


    “你到底、是撿回來了一個什麽呀……”


    星月自己也不知道哇,她到底是撿回來了個什麽。


    可是她看著無牙和零星一起勞作的背影,不覺得怎麽可怕或者討厭啊。


    無牙雖然看起來有點恍惚的,眼底裏沒有一絲的光,可是她能夠感受到,他不是一個壞人。


    而且莫名的有點歡喜。


    如果他留下來該多好。


    零星歲數太小,確實身邊需要一個成年男子教導他怎麽做一個男人。


    無牙看起來有點強,而且是不會傷害弱小的人,如果他沒有家人的話,說不定真的可以認婆婆做母親,那就真的是她和零星的叔叔了。


    太棒了!


    “你在高興個什麽?”


    “啊?我?沒有哇。”


    “你是不是想讓那個男人跟我們生活在一起?”


    婆婆總是能一眼就看穿星月。


    “不可以嗎?他很厲害哎。對付那麽多鬼麵部落的戰士。他一下子就解決了!”


    “難道是好事麽?如果更多的人找過來怎麽辦?”


    星月瞬間有些得意,“所以你看,他很聰明,他把人都埋了。他還說把人埋下去以後,以後的土地上麵就更容易種植作物。不是挺好嘛。而且、而且零星也需要一個男子長輩啊。您不也說沒有父親、兄長教導的男孩子是長不好的麽。”


    “可是他並不是我們西荒人啊。”


    “唉?婆婆您怎麽知道的。”


    “我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了。你心底善良,救了他。所以我就不說了,想等給他恢複了就讓他離開。可你現在這樣的念頭可怎麽辦?”


    “也不知道他願不願意……”


    “留下來照顧我們老人小孩?哼!哪個男人會願意呢。”


    “他不一樣……”


    “就因為他殺了二十幾個戰士?星月啊,這個世間的人呢很複雜,沒有憑空而來的善,也沒有憑空而來的惡。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什麽會這麽厲害?他的手法不像第一次殺人,那麽穩那麽快那麽果斷。你可知道他身上背負了多少的人命麽?”


    “那……又怎樣?”


    “一個殺了那麽多人的男人,你怎麽知道他就不會殺了我們?婆婆老了,婆婆無所謂了。可你和,零星呢?你們還這樣小啊。”


    “不會的,”星月難得固執了起來,“他不會的!我就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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