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霧乘坐公交車,來到昔日訓練的體育館。


    此刻,夥伴們都去比賽了。


    會館裏空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他在裏麵呆了一個多小時,最後還是忍不住跪在冰麵上,哭了。


    少年的哭泣帶著隱忍,最初是抖動著肩膀,後來是泣不成聲,最後嚎啕大哭。


    沐微坐在會館外,從兜裏掏出一顆水果糖塞進嘴裏。


    每當感覺很苦的時候,它的味道纏繞在鼻尖,像是冬日裏的荒原開出的鮮花。


    天黑的時候,齊霧從會館出來。


    外麵的天漆黑一片,晚上的冷風灌進脖子裏,冷得顫抖。


    沐微依舊不緊不慢地跟著齊霧。


    最後跟到了酒吧。


    少年站在門口猶豫了很久,麵對著閃爍五彩斑斕的燈牌,遲遲沒有進去。


    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隻凝遲了一秒,他邁步走進去。


    酒吧裏的氣氛和外麵截然不同。


    激情的音樂,酒氣混合著尼古丁的味道,熱氣衝的人腦袋生疼。


    沐微坐在吧台前,叫了瓶酒。


    齊霧就坐在她身邊。


    兩瓶一樣的被服務員擺在眼前,心照不宣,拿出酒到了一杯。


    齊霧好像第一次喝酒,辛辣的味道讓他不習慣地皺起眉頭。可最終還是強忍著心裏的不適,一口幹下一杯。


    沐微坐在旁邊,拿著杯子小酌。


    或許是這個姐姐見過好幾次,齊霧竟然覺得她眼熟。


    不會喝酒的人醉的特別快,一杯酒下肚,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


    齊霧想站起來,卻從凳子上滑倒在地。


    沐微連忙將人扶起來,讓他趴在桌子上。


    之後,她繼續坐著喝酒。


    燈光下,女人眉目如畫,上揚的眉眼帶著女生獨有的純美,讓人過目不忘。


    齊霧趴在桌子上,麵對著她,盯著她,眼神迷離。


    他忽然笑出聲,“姐姐,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嗯!我好像也見過你。”沐微語氣淡淡,又給自己到了一杯。


    她的酒量還行,不至於一兩杯就醉了。


    看到齊霧,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前世。


    她小時候被夏溫柔欺負,長大後為了軒轅冥死心塌地。


    她一生活了28年,可最終還是慘死收場。


    重生後,她努力地去改變,可最終發現,仇恨讓她忘記了愛。


    她的心小心翼翼,活著完全沒了意義。


    裴政是個意外。


    他的改變,他的好,讓她開始心軟。


    對未來,有期待,也有恐懼……


    齊霧醉的迷迷糊糊,又給自己到了一杯。


    沐微沒阻止他,生活帶給人的痛苦,往往需要一個發泄口。


    他努力的十六年,最終都歸於零。


    他的心情,不比她好。


    或許是酒精上頭,沐微漸漸也有些醉了。


    酒吧裏,幾個穿著夾克的留著胡子的男人,圍到她身邊,笑眯眯道:“姑娘,一起喝一杯。今晚我請客。”


    沐微哪裏不知道酒吧這些人的手段。


    她放下酒杯,冷冷一笑,“滾!”


    她醉酒嫣紅的臉蛋,雖然冰冷一片,卻沒有人感到害怕,甚至覺得這女孩真是熱辣。


    一個略胖的胡子男朝沐微伸手,一邊醉的一塌糊塗的齊霧,瞪著一雙朦朧的眼睛上前抓住大胡子的胳膊,“臭流氓,你們不要碰姐姐。”


    沐微被這聲姐姐叫得心軟。


    她現在好想念沐恩,這小子自從好了,就像是開掛一樣,到處去考試,現在出國留學去了。


    齊霧碰開了胡子男的手,卻因為醉酒站不穩,被胡子男一腳踹出去,頭撞在了吧台的石柱子上。


    沐微眼神一冷,上前給了胖子男一巴掌,“誰讓你打我弟弟?”


    “小野貓,今天爺請你喝酒,是給你麵子。你弟弟不知好歹,我替你教訓教訓。過來陪爺喝了這幾杯酒,爺今天就繞過你弟弟。不然等會兒,讓人拖出去,打斷腿。”


    打斷腿這幾個字聽的齊霧瞳孔一縮。


    他已經斷了腿,已經與他的職業擦肩而過。


    還要斷腿……


    酒精的作用,讓他積壓已久的情緒又上來了。


    “有種,你打斷腿給我看看。姐姐,你快走,去報警。”齊霧完全是醉酒後的本能反應。


    沐微微微一笑,拿起桌子上還剩下的半瓶,一口喝下。


    她將瓶子往地上一摔,看向身邊圍著的人,粲然一笑,“今天我就在這兒,我看誰敢動手。姐姐今天讓他走不出這間酒吧。”


    女人的氣勢太足,眯著一雙幽暗的眼睛。


    她忽然抬起腳,一腳踹向身邊的座椅,隻聽啪地一聲,座椅斷成兩半。


    沐微從兜裏掏出一張黑卡,遞給服務員,“買單。我要走了。”


    服務員盯著沐微手中的卡,是sk國際銀行少量發售的頂級貴族卡。


    他以前也隻是聽經理說過,也沒真的見過,今日一見,嚇得不敢多說。


    連忙結賬。


    之後,就有服務員出來,把鬧事的男人趕走了。


    親自將沐微和齊霧送出酒吧。


    沐微扶著齊霧,頭也暈的厲害。


    兩人走在大街上,忽然在路邊坐了下來。


    “這酒吧看著還挺正規。”沐微眯了眯眼,雙手抱著膝蓋。


    雪花就在這時候,嘩啦啦地飄了下來。


    齊霧喘著氣,將頭歪在沐微肩膀上,“姐姐,你是哪來的姐姐?我叫……齊……對我叫齊霧。姐姐叫什麽?”


    “姐姐就叫姐姐,你酒量真差。”沐微盯著麵前的燈牌,忽然變成了兩個三個,四個……


    她好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有句話說得好,一醉解千愁。


    她現在腦子一片空白,心情也好得不得了。


    “還說我,你自己也不是……走路都……走……走不穩。”齊霧喘著氣,聲音軟糯道:“姐姐,我好累,我睡會兒。”


    沐微從兜裏摸啊摸,摸了半天才從夾層的衣服裏找到手機。


    她密碼多少來著。


    齊霧剛剛迷糊著,就被人擰了下耳朵,“沐恩,姐姐密碼多少來著。”


    “疼疼疼,姐姐你輕點兒。你密碼,123456789。不對是111111”


    沐微輸了密碼,手機打不開,她抱著手機一片片雪花落在屏幕上,眼看著雪花變出晶瑩剔透的水珠。


    一張男人的臉忽然在她腦海裏閃過。


    “寶寶,早安吻!”


    “不許在外麵喝酒。”


    沐微用盡全力去想密碼,怎麽都想不起來。


    她抱著手機,忽然眼淚啪啪啪地掉,“姐姐把老公弄丟了!”


    齊霧腦子裏一片混亂,姐姐的哭聲,似乎是很傷心,還帶著點兒抽噎。


    他努力地讓自己清醒,看向沐微的手機,“姐姐,你老公去哪了?”


    “我不知道。”沐微睜著一雙圓圓地大眼睛,趴在膝蓋上。“我忘了老公叫什麽!”


    齊霧:……


    姐姐真可憐。


    把老公弄丟了,連名字都忘了。


    難怪跑來喝悶酒,原來這個世界上,不知是他一個人倒黴。


    齊霧的心情立即好了很多。


    忽然,沐微一把搶過手機,本能地用指紋解鎖。


    齊霧:……


    沐微翻開手機,找到一張照片,給齊霧看看,“這是你姐夫,你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嗎?”


    齊霧隻看到一個重影的人,不住地搖頭,“姐姐,他肯定不愛你,不然怎麽會丟。”


    沐微盯著照片看了好一會兒,點點頭,又搖搖頭。


    “不對,他去上班了。他沒丟!我給他打電話。”


    沐微翻開通訊錄,不知道哪個是裴政的號碼。


    都怪她平時備注名,例如:牧,薑,恩,李,蔣,謝……


    找不到,她隨便點了一個。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牧塵剛剛錄音室回來,脫下外套準備沐浴。


    電話鈴聲響起,他立即拿起來接聽。


    這個私人號碼,一般除了沐微會打,不會有別人。


    有時候好幾個月都不會響一次,但他每次都會把這部手機帶在身上。


    電話一接通,對麵是很沉的呼吸聲,伴著風聲,緊接著是女孩迷糊的聲音,“我不知道怎麽回家了。老公,你來接我好不好。”


    牧塵:……


    女孩的聲音清脆微軟,帶著點兒撒嬌的味道,聽的人心口莫名收緊。


    他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咳嗽一聲,試探道:“姐姐,是你本人嗎?”


    沐微聽到對麵叫姐姐,沉默了片刻,“啪”地一聲把電話掛掉了。


    她偏頭看向齊霧,眼淚又嘩啦啦地流,“小齊,姐姐的老公真的丟了。”


    齊霧見沐微哭,他也想哭,“姐姐……現在……怎麽辦?”


    沐微低頭,趴在膝蓋上,手指在手機上點來點去。


    就在這時候,電話響了。


    她立即接聽。


    牧塵此刻心裏一千個疑問,沐微就算是打錯電話,也不應該不認識他。


    “姐姐,你在哪。我去接你。”牧塵電話裏的聲音很著急。他此刻已經在穿衣服了。


    沐微抱著手機,腦子斷片,沒回答。


    齊霧忽然出聲道:“姐姐喝醉了,她找不到老公了。你能幫她找找嗎?”


    “把你們的地址告訴我?”牧塵從未見沐微喝醉過。


    在他麵前,她總是成熟,穩重,處事不驚,笑的時候,眼神特別涼。


    他第一次聽到姐姐如此挫敗軟糯無助的聲音,莫不是她和裴政吵架了?


    齊霧和沐微大眼瞪小眼,怎麽瞪,眼睛都睜不了太開,周圍的景物都重影。


    他們哪知道這裏是什麽鬼地方。


    電話一直通著。


    沐微沒回答電話裏的人,隻是抽抽噎噎地抹眼淚,“小齊,我好難過。姐姐想要抱抱。”


    牧塵拿著手機,急的跳腳。


    小齊是誰?


    媽的,小子,你要是敢抱姐姐,我絕饒不了你。


    電話不知道怎麽胡亂地掛斷了。


    牧塵一著急,差點兒忘了手機裏有裴政的電話。


    他連忙翻出來打過去,卻不想,電話顯示,“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這種關鍵的時候,裴政竟然不在。


    牧塵感覺自己要被氣死了。


    裴政肯定欺負姐姐,姐姐才那麽傷心地去喝酒,然後喝醉了。


    他開車的時候,忽然想起蔣文清。


    立即打電話,讓蔣文清幫忙調查一下沐微所在的位置。


    蔣文清見牧塵火急火燎,調查到位置以後,也開車出門了。


    晚上的雪越下越大。


    街邊的小路上,兩個穿著棉襖的年輕人,抱著膝蓋都在抹眼淚。


    “姐姐,你別哭。抱抱就好了。”齊霧忽然打了個酒嗝,對沐微伸出手。


    沐微盯著他的臉,看了半天,扭過頭拒絕,“不要,我要老公抱抱。”


    齊霧撓了撓耳朵,你老公都丟了。


    抱抱還要挑人。


    他兩眼一翻,趴在膝蓋上閉上眼,實在抵不住困意。


    路邊的過往的行人,盯著兩人,也不敢多說。


    牧塵和蔣文清找來的時候,就見兩個人並排坐著趴在膝蓋上,用帽子遮住頭,呼呼大睡。


    牧塵和蔣文清對視一眼,之後兩人關了車門,大步朝沐微走去。


    “姐姐,姐姐……”牧塵輕輕地搖晃著沐微的胳膊。


    沐微迷蒙地睜開眼,望著眼前的男人,眨了眨眼睛,又低頭睡去。


    牧塵又去搖晃旁邊的齊霧。


    齊霧抓了抓發癢的臉頰,扭了下身子,嘟著嘴繼續睡。


    最終,牧塵隻能繼續叫醒沐微。


    片刻後,沐微是醒了,但瞪著一雙非常警惕的眼睛看著他們。


    牧塵蹲下身,對沐微道:“姐姐,起來我送你回家。”


    他伸出手要扶她,卻被沐微一把拍開了手,“我要找老公,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牧塵:……


    他看著沐微,心裏一陣發酸。


    蔣文清走上前指著自己道:“那我呢?你認識我嗎?”


    沐微搖了搖頭,紅了眼眶,“我要找老公。”


    牧塵看向蔣文清,滿臉怒氣道:“裴先生電話打不通,你有沒有辦法聯係到他?”


    “問一下謝老先生,讓謝老先生想辦法聯係他一下。就說姐姐這邊有事找他。”蔣文清道。


    沐微坐在這兒,誰都不讓碰,他們自認為沒本事強硬地帶她回去。


    裴先生電話打不通,也是頭一次。


    裴政接到電話的時候,是內線,應該是轉了好幾個人。


    他連忙脫下身上的工作服,就急匆匆地出了基地,電話開機。


    他打電話給沐微,那邊接聽的人是牧塵。


    “姐姐喝醉了,你在哪?她在路邊哭,你不接她,她不回家。”牧塵的聲音滿是憤怒。


    裴政握緊手機,聽的心口一緊。


    他老婆平時天塌下來也不會多吭一聲。


    喝醉了在路邊哭,這是被欺負了嗎?


    問了地址,裴政用最快的速度趕過去。


    路邊的風口上,呼嘯的狂風伴著雪花,吹的人臉頰生疼。


    沐微紅著眼睛,盯著不遠處停下的車,樣子有些熟悉。


    車門打開,男人穿著黑色西裝,背影挺拔筆直,在漫天雪花中朝她一步一步走來。


    時間好像放慢了速度,沐微忽然感覺特別安心,抬起沉重的頭,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裴政大步走上前,一把抱住小老婆,揉了揉她的長發,道:“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沐微聞到熟悉的味道,在裴政懷裏拱了拱頭,又哭得稀裏嘩啦道:“我老公丟了,我找不到他了。嗚嗚嗚……我該怎麽辦。”


    裴政被她哭得心都軟化了。


    他就知道,這丫頭喝醉了,就六親不認。


    他抱著她,看向牧塵和蔣文清道:“今晚麻煩你們了,我這就帶她回去。”


    牧塵和蔣文清一起瞪著裴政。


    最終牧塵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和姐姐吵架了?”


    裴政濃眉微揚,立即嚴肅起來,“絕對沒有,早上走的時候,還好的。我今天去工作了。”


    牧塵:……


    蔣文清:……


    這波狗糧猝不及防。


    所以,裴先生隻是去上班了,姐姐就想念人家,想得不得了?


    蔣文清摸摸鼻子,看沐微臉頰凍得通紅,道:“那你先走,這個人,我會替姐姐看著。”


    裴政低頭看了眼齊霧,雖然個頭高,但臉上的稚氣還未褪去,看著年齡也不大。


    她竟然拐著未成年一起喝酒。


    裴政剛把沐微放在車上。


    沐微忽然抓住裴政的手,指著不遠處的齊霧,道:“他是我弟弟,我不能丟下他。”


    說著,她又笨拙地往車下怕。


    裴政無奈,把沐微重新抱上駕駛位,給她係好安全帶道:“行了,我帶他一起回家,可以嗎?”


    沐微歪著頭,想了想,紅紅的眼睛,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半天才憋出一個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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