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身材略矮的小二破嗓一喊,段掌櫃怒火中燒。


    “一驚一乍,丟魂似的,遇鬼了麽?”段掌櫃嘴中雖嚴厲喝斥著,眼睛卻不自已地順著小二的視線望去。


    適才躺地嘴角流沫的癩子,此時已白沫覆臉,四肢直挺張開,所露皮膚皆呈暗青色,稍有些眼力的人肉眼即能辯出癩子是毒發身亡。


    眼前這幕讓段掌櫃立失血色,看到才來兩日的夥計命喪酒樓,腦中飛快浮起自己在汴梁城中打拚的十餘載間,經商一道所遇之爾虞我詐的下流手段。


    這等風浪於他而言,不過是多一件與少一件的差別而已,不足為奇。而今天,自家夥計死在了自家酒樓,確實還是頭一遭。


    段掌櫃不禁沉思起來,七日前二樓、眼前的夥計……前後一合計,竟發現兩次相隔不過數日,人命累計十餘。更緊要的是,全死在了順天酒樓內。


    想到此,段掌櫃似是感覺到了事中蹊蹺,心中莫名升騰起一層恐懼。


    遭了這一動靜,大堂內原本安心吃酒的客人漸漸圍籠過來看起熱鬧。被包圍在裏麵的段掌櫃,剛想上前拉起遁地而坐的矮夥計問個清楚,層層交疊的人群忽然呼拉拉閃出一道豁口,幾名衙役魚貫而入。


    “官府辦事,都讓開些!”段掌櫃以為是七日前的案子有了眉目,正欲張嘴詢問,卻見進來衙役直接近身將他反手綁了個結實。


    做完這些,又擦身走至仍跌坐於地的略矮小二處,一把將其操地拎起,正手緊縛了推至段掌櫃一起。


    遂環視了外圈湊熱鬧的酒客,手中撤出一張逮捕令,嚷嚷道:“順天酒樓頻出命案,奉開封府衙之命前來捉捕嫌疑人段掌櫃及當事人。來來來,都回座吧!”


    說完,靠近酒樓大門處合緊的人群又刺拉一下齊齊分出一個裂口,迎著這行人打道回府。


    酒庫中聽見腳步聲行近,翻牆而出的鄭八其實並未離去。他躲在牆簷下靜觀了年紀稍小的癩子與身材略矮的小二在庫中偷喝釀酒,再裝滿酒壺回到酒樓大堂。


    鄭八悉數收進眼底並混於角落暗處,直見到癩子倒地抽搐吐沫,才心中了然。劍眉一擰後,趁著前堂嘈雜紛亂,再次翻身潛入酒庫。


    這一切隻有鄭八最清楚。癩子會口吐白沫,定是剛才在酒庫偷飲了自己撒過粉末的釀酒。隻是,他鄭八是從後門潛入,才從酒庫的最後麵加入粉末。


    這兩傻子明明是前門進去,不知為何也會去飲那後排酒缸內的釀酒!


    “嗬,作孽喲!”鄭八踩於缸沿,搖了搖頭,解下腰間水壺,瓢起缸內釀酒灌了整整一壺,又將酒缸蓋子合得密實不透後才放心離去。


    這是順天酒樓命案的第八日,雖說離官家定下的十日之限僅剩兩日,但經過元侃和寇隼一日一夜的閉門商議後,事情都在按序進行著。


    開封府後院的殮房內並排躺著十來具稍有臭味的死屍,口中均插了一根小指粗細的空心麥稈,雙唇往往龕合,此刻攜提酒壺,麵蒙角巾的鄭八,正逐一往麥稈中灌入加過粉末的釀酒。


    灌到最後一具時,手中還多出兩根麥稈。鄭八有些疑惑地直起身子,仔細搜尋起殮房邊邊角落,會不會另外兩具屍體擱在了別處。


    隻不過,眼及之處一目了然,死屍確實少了兩具。


    鄭八收回搜尋的視線,認真巡視過這排灌入毒酒的死屍,估摸著毒酒已順著麥杆滲入喉嚨後,再伸出纏上棉布的雙手,挨個抽去稈子,合緊死屍雙唇。


    全數恢複原樣後,鄭八悄然而去。


    此時,看著段掌櫃不明所以的冤屈樣,隱於順天酒樓正對麵的鄭八,從青灰牆簷下現出半側身子。


    待八名衙役押著段掌櫃二人這行步出順天酒樓,鄭八又迅速一個斜身,雙腳騰起用力一點牆身,眨眼沒了蹤影。


    【開封府】


    不大工夫,段掌櫃和略矮小二已被帶至開封府堂內。元侃是開封府尹,一身官服,正襟危坐。


    因前幾日是段掌櫃親自鳴擊登聞鼓,故今日再看到段掌櫃已認出了麵孔,假意問道,“這是為何?”


    “回府尊,順天酒樓又死一個夥計!”為首的衙役,躬身回話道。


    “哦?”元侃調轉臉色,朝堂下的段掌櫃望去。“段掌櫃的順天酒樓果然熱鬧非凡,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大人,段某這夥計的死因確實蹊蹺,小的也不知情呀!”段掌櫃一聽堂上老爺話中有話,立馬急切地漲紅了臉,委屈地澄清道。


    “段掌櫃莫急著辯解。是清是濁,我們慢慢來!”元侃字字珠璣,不急不躁。轉而偏頭指了指立於段掌櫃身側,瑟瑟發抖的矮小二,“這也是順天酒樓的夥計嗎?”


    得了眼色,段掌櫃立即接過話頭:“正是,正是。這是段某酒樓裏的酒保,也正是他和死者一同去酒庫取酒回來後沒多時,小夥計癩子就死了。”


    “這位小二,你們段掌櫃所說可屬實?”元侃將話語交到了略矮小二的手中。


    “回…回……大人…是,段掌櫃所說是真。正是小人與癩子一同去的酒庫,回到前麵酒樓後,我才想拉了癩子一起去給客人加酒,癩子…癩…子…就突然砰地倒地,嘴角流白沫了哇……”說到後處,矮小二竟嚶嚶嚶地哭了出來。


    “本府問你,你二人去酒庫可有遇見何事?”


    “沒…沒遇任何事!”


    “可遇何人?”


    “沒…也沒遇見人!”略矮小二突然縮了縮鼻子,一臉驚恐地望著堂上之人。似是剛剛經過了激烈的思想鬥爭。


    “從前堂到酒庫,即沒遇到,也沒遇人。那,所做之事,也與平時一樣麽?”元侃略一思量,又拋出一句問話。


    “呃,小…人…小人……”矮小二支支吾吾不知所雲,有些心虛地瞥了一眼前側的段掌櫃。


    “你們到了酒庫做了何事?”元侃見其眼上有躲閃之意,複又逼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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