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事一向雲淡風輕、淡定無比的龍小青,帶著焦急神色重新出現在幾人身後時,葉念安總算感受到了些許從她身上逸散出來的煙火氣息。


    這讓方才跪地猶自沉浸在回憶中抽拉的阿春、泛起憐憫心緒的葉念安,以及一直站立於旁默不作聲的呼楞鐵,同時齊看向眼前的這位利落女子。


    此刻在這三個男人眼中的龍小青,已不再是一路同行、遇事坦然的灑脫模樣。


    葉念安在龍小青的臉上又重新看到了那日深夜,隱於汴梁城官道暗色中與悄然現身的黑衣劍客相符的肅殺氣息。


    而這抹狠厲之色,也讓葉念安和呼楞鐵意識到了龍小青所遇事情的不一般。


    夏日午後的這片樹林裏,三雙眼睛不約而同地聚集一碰間,複又迅速收斂起方才留於臉上的那抹玩味笑意,悉數向龍小青靠攏而去。


    葉念安當先跨出了幾大步,似又想起了什麽回頭一望後,轉身向龍小青詢問道:“嘿,龍大俠,你就讓阿春這個大男人淚眼婆娑地跪著麽?”


    且不管真情假意,經於葉念安這一提醒,龍小青才恍然一個回首輕聲道:“帶上吧!可我不準保你每天都能吃飽肚子。”


    見龍小青應承地如此爽快,葉念安碎步跟在身後嗤鼻道:“喲~莫不是真轉性子了?這回出城收了兩弟子,厲害呀!”


    可嘴上雖如此說,身子卻仍不忘轉過去對阿春眨了眨眼。


    剛才還抽噎個不停的阿春,聽到龍小青瞬間改變的口吻,立即用衣袖擦拭去粘在頰上的淚珠,破啼為笑地從地上一躍而起。


    被冷落的呼楞鐵見葉念安調侃師傅略帶戲虐,對其翻了一個白眼,便緊著步子追上前道:“師傅因何事而惱?”


    任憑身後幾人的鬧騰,龍小青都沒有作答,隻是牽著馬匹顧自前行著。


    三人尾隨其後,沒多大工夫,龍小青停在山林間一樹繁葉茂處。四顆腦袋被密亂叢生的蔥籠綠樹密實地掩擋在後。


    從壘起的枝葉隙縫眺去,隱隱約約能瞧見山腳下圍起了一圈東西。


    “這是?”呼楞鐵頭一個沒忍住,好奇問道。


    “恩?不如問問你師傅?”


    葉念安仔細觀察過山下圍起的黑圈後,心下似已有了答案。隻是他並未說明,隻是頗有些疑惑地望向龍小青。


    “這些人裝扮得好生奇怪,想來是山那邊的人!”阿春呆呆地撓起腦勺,自言自語道。


    “遼軍?”


    “遼軍!”


    這兩字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從龍小青和呼愣鐵口中崩出,驚得葉念安和阿春同步側目,眼神裏寫著‘你怎會知道’?


    “那日在順天酒樓,我可是聽你們喊我西夏蠻子了!”呼楞鐵拉直了臉,委屈地辯解道。


    “我家離大遼國這麽近,隔個山頭都能相望見。這裝束…我熟悉得很,這可是大遼最強悍的騎兵,素有‘草原武士’之稱!”


    說到後兩句,呼楞鐵初始打趣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正經起來。


    這一行四人所置之處,雖是渭州縣一座不知名的山林之巔,卻也是能將全渭州城的地理風貌眾覽清楚的絕佳之處。


    讓龍小青緊張得折返原地,呼楞鐵收斂起不恭之色的,不是山腳下這群人的奇裝異術,而是於這兩個不折不扣的遼人眼中,已然被大批遼軍兵馬包圍起來、岌岌可危的渭州城。


    “遼軍包圍了整個渭州城!”龍小青鐵青著臉,一臉凝重。


    “遼兵?”


    阿春未等話完,慌忙跑向斜對麵的草叢豁口處仔細望了一番,又趕忙跑回來氣喘籲籲道:“是…是真的,小俠!那一麵也被黑圈圍了起來!”


    “這些遼人…莫不是……是要侵我大宋?攻我渭州麽?”阿春想到這些,有些蹙然道。


    “看樣子我們也走不成了!”葉念安幽幽說出一句此刻四人都最不想聽見的話。


    “不行!困在這裏不是被追捕的人捉去,就是被這些遼兵俘虜了去。


    不論哪個,我們皆不應作那板上魚肉!”


    一想到有可能會被困在渭州,葉念安心火立時燃燒起來,難抑憤慨的說道。


    他沒想到,也確實想不到,即便自己遇見了先機,摒棄了一切顧忌,不惜與寇隼太傅鬧翻,亦或是晝夜不分,再三快馬揚鞭向橫穀寨疾行而去……


    末了,還是會生出諸多枝節橫亙在他麵前,阻他去路。


    草葉叢中一直望著山下遼軍一動不動的龍小青,聽聞葉念安發恨的低沉嗓音,有些詫異地轉過頭,麵無表情問道:“你想如何做?”


    “硬闖!”呼楞鐵發了個狠勁道。


    “拿什麽闖?”葉念安輕搖著頭,低聲辯駁道。


    “那就智取。”阿春黑漆漆的眸子閃過一道亮光,唇角微揚。


    “拿什麽取?”這一回,是剩餘三人的齊聲發問。


    阿春卻是微微一笑,娓娓說道。


    “諸位大俠有所不知,我打小就住渭州城。


    此城依山而建,三麵環水,曆代土民皆以構築司城為主。


    司城西北萬福山、萬雲山、四方山、高立山、摩天嶺等山界,東南有羊峰山、大青山、黑桃山等山界逶迤綿延,形成一個天然的形似於‘布袋’或‘簸箕’狀的地理之勢。


    各山界其間又以諸多古道及靈溪河、施溶溪等溪流相通,再加之河穀天塹鎮鎖布袋開口處的南邊及東北邊山界缺口,正好位於‘布袋口’的當要位置。


    此處正是司城渭州向南屏障之處,更是‘以山為屏、即水為池’之說的由來。


    山下遼軍倘若要進渭州城,必定要翻過城南邊的大青山和黑桃山,除卻馬匹充作腳力,斷無可能再有二路。


    眼下天氣炎熱,極易人燥馬乏,沿山之徑又遍布溪流,免不了要停歇飲水。


    阿春有一法子,我們隻須放倒遼軍馬匹便等於卸了遼兵腳力,削弱了軍隊的戰鬥力。


    那時,我們可去通稟渭州縣衙,如實而述城外遼軍攻城之事。


    到時候,別說龍大俠因自保失殺了縣太爺公子之事能一筆而銷,想必我們一路而行的幹糧吃食也不必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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