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汀大陸·卯刹海


    這一日卯時前刻,在無極齋內空等了一晚,又什麽新線索都沒有找到銀翮思來想去,還是赴了與羅刹的約。


    又站在這片死氣沉沉的海岸邊,她凝視著發黑的海水,激動與不安在心中來來回回地翻來覆去。天邊的烏雲終於壓到頭頂的時候,她像是下定了決心,一猛子紮進了水裏。


    卯刹海水的擠壓感還是那樣讓人難以適應,銀翮快速地鑽到了海底,撥開了那雖是厚厚一層、卻很鬆散的泥沙,幾道金光一閃,她便又隔著結界看見了被牢牢鎖住的羅刹。


    羅刹微微笑著,看起來十分淡定。


    卯時一到,羅刹之氣撲麵而來,銀翮不敢耽誤,摒了一股氣往外一轟,隨即又催動了一道凍術將周身的海水凍結了起來。在凍出來的狹小空間裏,銀翮感覺那股擠壓著自己的勁小了不少。然而海水才剛凍住,就立刻傳出了碎裂的聲音,哢擦哢擦,越來越密集。


    銀翮定了定神,雙手按住那道結界,將渾身的力量都匯聚到了手心之後,她猛地向前一用力。銀翮的鬼靈之力與那結界撞擊的瞬間,猶如天地都動搖了一般,猛烈的衝擊力將銀翮往後一推,她撞碎了開裂的冰層又重新落入了海水之中。然而隻是一瞬功夫,又有一道巨大的吸力,讓她還沒來得及在海水中緩過神來,就又開始飛快地下墜。


    被銀翮打擊的那處結界表麵出現了一條裂縫,海水細細密密地滲透了下去,也隻是在頃刻間就將裂縫撐開了一道口子。這下,更多的海水向內灌去,在卯刹海底形成了一股漩渦。隨著海水灌入的速度越來越快,原本那道閃著金光的結界逐漸變得暗淡,結界表麵也開始支離破碎起來。結界之內,羅刹閉著眼睛,任憑海水拍打在他臉上。而鎖住他的符文鎖接觸到外力,一條條粗重的鎖鏈又開始緩緩地收緊。


    銀翮被裹在海水中落入了結界內,正摔在被鎖鏈封住的羅刹身上。好不容易脫離了飛速旋轉的銀翮隻覺得頭暈目眩,她撐起身子,忍不住咳嗽連連。好不容易緩了過來,她才看清眼前這結界之內,灌下來的海水已經沒過了鎖鏈的底部。


    她喊了一聲還閉著眼睛麵帶笑意的羅刹:“這符文鎖怎麽解?”


    羅刹緩緩睜開了眼:“你過來。”


    銀翮也沒多想,便往前挪了挪,湊到了羅刹跟前。下一瞬,羅刹眼中紅光一閃,銀翮的表情就逐漸驚恐了起來。她隻覺得體內的力量被羅刹吸噬了過去,可她再想後退,卻已是動彈不得。


    羅刹一邊吸收著銀翮的力量,一邊暗暗催動起了自己的鬼靈之力。隨著他眼中的紅光越來越亮,不斷有同樣的紅色光芒從枷鎖的縫隙中透了出來。符文鎖還在收緊,可透出來的紅光卻越來越多。忽然之間,鐵鏈刺耳的摩擦聲戛然而止,符文鎖像是被一股對抗的力量停了下來,隨後,如此粗重的枷鎖竟一根接著一根地開始斷裂。


    頭頂的結界也終於扛不住萬頃海水猛烈的衝刷,轟的一聲便徹底失去了抵擋之力。結界之內,滿地的符文浸沒在卯刹海水中,似乎也失去了本來應有的效力。


    萬頃海水傾覆之時,符文鎖已然斷了個幹幹淨淨,渾身冒著紅光的羅刹動作有些僵硬地站了起來,抱起已經不省人事的銀翮,迎著海水竄了上去。


    二人回到岸邊時,卯刹海的海平麵比起原先已經是矮了一大截。此時卯時剛過一刻,本來應該漂浮在卯刹海上空的羅刹之氣也無蹤無跡,天色不似以往陰沉,羅刹抬頭看了看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隨後,他先將剛才吸收過來的銀翮的鬼靈之力還了回去,隨著銀翮蒼白的臉色逐漸緩和,羅刹周身冒著的紅光也一點點暗了下來。


    “咳咳!”銀翮在咳嗽中醒轉,驚魂還未定,卻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岸上,而羅刹也已經掙脫了符文鎖,她回想起昏迷前羅刹的舉動,她剛開口想罵,卻被羅刹搶了先。


    羅刹赤裸著上身,身上密密麻麻的天罰之疤痕更加顯眼了些,他背對著銀翮蹲了下來,低頭俯視著卯刹海,淡淡道:“消消氣,不都還給你了嗎?”


    銀翮撇撇嘴:“也不事先招呼一聲,我還以為……”


    羅刹轉過頭:“以為我要把你殺了?”


    看著銀翮還是一臉的沒好氣,羅刹又笑了笑,站起身來往前走去。銀翮連忙跟上:“你去哪兒啊?”


    羅刹頭也不回:“替那魔物解毒去啊。”


    一聽是為這事兒,銀翮的怒氣消了不少,她站定腳步又喊住了羅刹:“那你走反啦。”


    羅刹尷尬地頓了頓,轉過身跟著銀翮往前走了幾步,兩人一施瞬移法,來到了多羅城。


    年汀大陸·多羅城·沉冥宮


    本就放心不下的南梟早就已經守在了沉冥宮門口,原本他想陪著銀翮一起去的,但銀翮也憂心他的安危,死活沒讓。南梟轉念一想,也怕自己去了反而添亂,於是答應銀翮在沉冥宮等著。


    卯時還沒到,南梟背著手站在正殿外,凝視著微微泛白的天空,思緒萬千。


    這時,從門口走進一個黑影,將南梟的思緒打斷。那人著一身黑袍,又有黑帽遮麵,看不清究竟什麽長相。他越走越近,南梟提防地問了一聲:“何人?”


    來者也不回答,隻是站定在了原地,左右看了看,像是在找什麽東西。


    南梟又問了一句:“來者何人?”


    來者像是聽不見南梟說話似的,又自顧自地往前走去,看他步履緩慢,像是腿腳受過傷似的,走起路來一頓一頓。可如此目中無人的態度惹惱了南梟,南梟一躍上前,伸手攔住了來者,怒道:“我問你是何人!”


    這黑衣人沉沉地歎了口氣,隨後竟對著南梟拍出去一掌。好在南梟一直有所防備,見這黑衣人有所動作,已經及時地往後退了兩步,這才躲過了這忽然的一擊。


    見對方壓根沒打算好好說話,南梟也不再多問了。他將術法匯聚在手心,對著來者劈了出去。誰知那人不躲不閃,隻是從懷中掏出一塊石板一檔,那石板也不知是怎樣的法器,竟輕而易舉地擋下了南梟的這道術法。更離譜的是,南梟打出去的術法像是被這石板吸了進去一般,那石板的中心隨即變得晶瑩剔透,可見其中有一股氣息在歪歪扭扭地湧動。


    還不等南梟再仔細看清,那黑衣人便對著南梟揮了揮手中的石板,而石板中湧動著的氣息就朝著南梟竄了過來,正是剛才被南梟打出去的那道術法!


    南梟心中大驚:“無極盤?!”


    三界之內,誰人不知這無極盤是天界天後隨身的法器?無極盤可推演命數、窺探未知,若作武器,這無極盤則可吸收比持器者弱的攻擊,是件十分厲害的法器。可這法器怎麽會在這黑衣人手中?南梟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也不敢再貿然進攻了:“你究竟是什麽人?”


    可黑衣人還是不作回答,對著南梟又是一擊。南梟連忙往後一躍,對方如此咄咄逼人,看來隻有硬著頭皮打這一場硬仗了。可眼下的情況實在棘手,無極盤絕不可小覷,南梟立刻放棄了遠攻,他伸出手需抓了一把,隨即便將螭羽鞭捏在了手裏,照著那人揮了過去。


    那人由於腿腳不便,閃躲起來有些遲鈍,但他身手了得,還是堪堪躲過了螭羽鞭的這一擊。見到螭羽鞭後,他也幹脆收起了無極盤,隻見他快速變幻了幾個指法,一道金光便從他指尖鑽出,對著南梟衝了過來。


    南梟側身一翻,本以為躲過了那道金光,卻不想那道金光竟隨著他的側翻一起調轉了方向,繼續朝著南梟衝了過來。再躲已經來不及了,南梟隻好對著金光揮了一鞭。螭羽鞭打到金光的瞬間,南梟如遇雷擊一般,渾身一陣酥麻。南梟心中暗叫不好,自己的道行跟這黑衣人比起來恐怕相差甚遠。隻一道金光便攪得南梟氣息大亂,下一瞬,他便覺得渾身發軟,連站在原地都顯得勉強。本以為自己就要交待在這裏了,可沒想到那黑衣人並沒有下一步的動作,直接繞過了南梟向著一處偏殿去了。


    南梟是想再追上去,然奈何力不從心,他隻往前跨了一步,就雙腿一軟、眼前一黑,徹底不省人事了。


    等他再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宮中的榻上,門外天已大亮。


    銀翮不知幾時已經回來了,正一臉擔心地看著自己,而她身後還站著一個高大的男子,穿著一身南梟的衣服還顯得有些太緊,再看他一股馬尾高束於頂,麵容清秀,十足是位書香門第的翩翩公子。


    南梟緩了緩神,回憶起了銀翮今日的去向之後心裏又是一驚。一直以來,南梟接觸都是那團由羅刹的氣息化成的黑霧,在他的印象當中,羅刹一直就是強大而跋扈、陰冷又變態的家夥,於是看著眼前這個一臉漫不經心的……小夥子……南梟腦中一片混亂。


    見南梟醒了過來,銀翮連忙問道:“你怎麽樣?”


    南梟坐了起來,開始催動體內氣息進行調理,這個舉動才剛開頭,他就驚訝地停了下來。銀翮似乎看懂了他的疑惑,解釋道:“羅刹已經將你體內的毒解了。”


    原來,銀翮帶著羅刹回到沉冥宮後,就看見南梟倒在正殿之外。兩人衝過去檢查了個大概,羅刹也不多說什麽,就伸出手按在了南梟的腦門上,隻見他往後一抓,一道道黑色的氣息便從南梟頭頂鑽進了羅刹的手心。不一會兒功夫,南梟身上的黑色紋路就全都褪去了。羅刹收回手,告訴銀翮南梟體內的氣息被人打了個大亂,但隻要修養一會兒,再調理調理也就沒事了。於是兩人把南梟搬回了他宮中,又守著他睡了一個多時辰。


    聽到自己體內的毒已經被解了,南梟的情緒有些複雜,煉化這羅刹之氣的過程還在眼前,他為此也受了不少的罪,如今說解就解了,他還是覺得有些失落的。但眼前,有一樁更嚴重的事情,讓他沒有時間再琢磨這些。


    他草草地穩了穩氣息後,對著銀翮說道:“你快去偏殿看看,先前為煉製恐生而收集的那些天材地寶還在不在!”


    銀翮還在發懵,身後的羅刹便淡淡道:“我看過了,煉製恐生最需要的那些個寶貝都沒在那間偏殿裏。”


    看南梟眉頭緊鎖,銀翮又問道:“究竟是何人傷你?”


    南梟苦惱地搖了搖頭:“我看不清那人的長相……”忽然他想到什麽,“但那人有無極盤!無極盤乃天後法器,莫非是……天界出了什麽事?”


    一聽到無極盤,銀翮也是大吃了一驚,自己才走了一夜時間,此前也並未聽夙川說起天界有什麽異動,可這無極盤怎麽可能隨便落入旁人手中?


    南梟繼續說道:“那人道行頗深……我根本不是對手,而且他分明是衝著那些天材地寶來的,怕是又有人要對你不利!”


    事情又牽扯到了天界,銀翮也有些坐不住了,她站起身來:“我要回一趟天界。”


    南梟叮囑道:“這人不好對付,你千萬小心!”


    銀翮點了點頭,便火急火燎地消失在了原地。霎時間,偌大一間寢殿內隻剩下南梟和羅刹二人相對兩無言,場麵一度相當尷尬。


    南梟裝模作樣地打著坐,還是羅刹先打破了沉寂:“她怎麽一聽天界就冒冒失失的?”


    南梟一想到麵前這人是羅刹,就十分不自在,聽他這麽發問,當下隨口回道:“還不是因為月神……”


    “月神?”


    話一出口,南梟才覺得冒失,於是麵對羅刹的追問,他就沒再做聲。好在羅刹也沒繼續打聽,隻是似笑非笑地看了南梟一會兒,就晃晃悠悠地踱著步子出了寢殿。


    而此時的天宮,已經陷入了一片惶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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