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點念頭,便也成了無憂堅持要好好的,積極地活下去的希望,與蘇白的分別,無憂的心底其實是異常不安與難過的,不誇張來說,蘇白即是她在這世上所存在的信仰。


    隻因著在這個世上,唯一讓無憂覺得,自己的存在並不多餘的理由,便是蘇白,是蘇白讓無憂感受到自己與這個世界是有聯係的,也是蘇白在無憂一次又一次覺得自己是被遺棄的人時,寬慰地說還有她陪著。


    可現在呢?不僅還沒能幫到主子贖身,此刻連主子的安穩她都保不了,生生讓主子因著害怕自己受連累,連句道別都沒有就與自己分開,至今她的下落無憂都毫不知情。


    自在百花樓醒來到現在,五百多天,無憂不知拜訪了多少的郎中大夫,吃藥,針灸,毫無作用,她從一開始的滿心希冀一次次地落空,以至於到最後荒唐到想要借助法術的幫助來恢複記憶,她其實並不隻是好奇自己是何身份來曆,她更想要達到的目的,隻不過是想要每夜睡得安穩,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在夢魘中醒來,或是疑惑不已,或是莫名其妙淚流滿麵,亦或是心裏像是被砸開好大一個窟窿,空落落的,還吹著穿堂風,又冷又癢,還撓不著。


    這樣的痛苦無人可以訴說,哪怕是在人世間最熱鬧的地方呆著,無憂也還是覺得自己孤獨得很,雖說她平日裏都是像蘇白替自己取的名字一樣,無憂無慮地過著日子,可無憂每每喝醉,總是會忍不住酸了鼻頭,突然大哭一場。


    許是憋在心裏太久了,總得要找個時刻發泄出來,往日裏都是蘇白陪著,借給她肩膀,給她擦鼻涕眼淚,哄她入睡,可眼下,第一次撞見這般崩潰模樣的禮琛,還真不知如何是好。


    禮琛不明白無憂為何要哭,還哭得這麽傷心,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尤其是這極醜的哭相,整張臉皺在一起,涕淚橫流,癟著嘴哭得連聲兒都沒了,簡直是像被人搶了糖的三歲小孩。


    難不成?她方才說的那番話,是因為害怕拒絕自己後,自己一氣之下做出傷害她,或者是不再幫她上穹山找掌門恢複記憶,所以被逼無奈說了違心的話,又覺良心不安,所以才委屈地哭成這樣?


    禮琛雖然腦子裏忙著胡思亂想,身體卻還是順著自己的心意,輕撫著無憂的後背安慰她:“禮琛不是那種卑鄙無恥之徒,即便是你說實話,拒絕了我,我也還是會幫你的。”


    “我這是開心呀!你是豬嗎?有人喜歡我、嗚……不對,是有神仙…喜歡我,我高興啊…我都、都可以吹一輩子了!”無憂抹了一把眼淚,邊抽泣邊說:“我以為,隻有主子真心待我好…從未敢奢求再多、再多一個人的關心,我、什麽都不會,就是個累贅……我也什麽都不怕,隻怕自己無用呀!我還怕、隻身一人在這世間……哇……我好想主子!!!”


    一提到蘇白,無憂好不容易穩定了些的情緒,又開始崩潰了起來,哇地一聲,眼淚劈裏啪啦地往下砸,此刻酒的後勁也正好上來了,無憂連規矩禮節都無暇再顧及,便將那張滿是涕淚的臉埋到了禮琛的胸前。


    禮琛額角青筋一跳,要換作旁人,他肯定第一時間便躲閃而過了,可此刻是他喜歡的無憂在主動投懷送抱,即便是齷齪了點,但他還是生生忍下了潔癖的性子,伸出雙臂將懷裏的人兒抱的更貼緊了些。


    “無憂不是累贅,也並非是無用之人,禮琛曉得你為身世所擾,若不是師父閉關,今日一早便帶你去見他了,我也不是…刻意隱瞞,隻是擔心,你不願意留在穹山,不願意……陪在我身邊,這才出了下策,帶你下山來,你可會怪我?”禮琛一字一句仔細柔聲說著,生怕自己此刻的大舌頭,教無憂聽不真切。


    無憂隻覺此刻的懷抱溫暖踏實,比蘇白的還要更有安全感,瞬間睡意襲來,隻是少了胸前那軟軟的一團,不僅聞不到香氣,還有些硌得慌,這比較之下,平分秋色,也無心再去挑剔些什麽,隻是胡亂蹭了蹭,找了個舒適的位置靠著,用僅存的意識,迷迷糊糊地答道:“不怪,我困了。”


    禮琛笑得寵溺,抬起手揉了揉無憂頭頂柔軟的頭發,安撫她:“那便睡吧。”


    一盞茶的功夫,禮琛感受著無憂平緩又均勻的呼吸,得知她此刻已經睡著了,一隻手仍舊還輕輕扶著她的背,抬起另一隻手,帶著無憂瞬移回了那酒榻上,手一揮,將酒桌搬離,小心地把無憂放在榻上,拿出手帕來替無憂將臉上的汙穢擦幹淨,自己則是坐在無憂的旁邊,用法術散去無憂在自己衣裳上留下的“傑作”,然後背靠著牆,坐著入眠。


    剛閉上眼睛,哪知無憂突然掙紮著將自己那顆腦袋放上禮琛的大腿,還伸出手一陣摸索,似乎是在找什麽。


    禮琛驚得大氣都不敢喘,愣在原處不知如何是好,這臭丫頭,喝睡著了都怎的這般不老實!莫要再往那邊摸了!!


    無憂摸到禮琛的腰,便緊緊抱住了,嘴裏還念叨著:“紅薔你、胖了…腰怎麽這麽粗呀……”


    然後枕著禮琛的腿,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禮琛此刻簡直是哭笑不得,這丫頭是在揩自己的油,可竟是將他當作了一個叫紅薔的人?聽這稱呼,應當是個姑娘……禮琛恍然大悟,終於明白無憂為何說有些事情男兒身方便做而女兒身卻不行,她竟然是裝成公子的模樣,去喝花酒?!


    想到無憂扮作男兒身抱著姑娘家撒嬌的模樣,禮琛隻覺荒唐又有趣,伸出手去捏了捏她的臉:“你呀……真是世間罕有。”


    禮琛的酒意在無憂哭的時候,就已經散去了不少,此刻他有些微醺,又被無憂一頓折騰,已是心力交瘁,乏得很,眼皮剛一閉上,不一會兒的功夫,也睡著了。


    無憂在夢裏,夢見一個同自己看起來差不多大小的姑娘,還是一如往常地看不清那姑娘地眼睛,隻覺得她笑容熟悉得很,這姑娘急匆匆地是想要去什麽地方,卻在路過一個巷子口時,似乎看到有個約摸七八歲的小叫花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巷子裏。


    無憂心下突然冒出兩個念頭,救他還是不救?一想到這小娃娃這麽小就死了著實是造孽,無憂就巴巴地盼著那個姑娘能回頭去救他。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姑娘還真的回頭將那小娃娃抱起來送到了醫館裏,請郎中給他診治,還給那小娃娃,買了幾個大肉包子吃,無憂看著那個小娃娃,邊吃包子邊哭,甚是可憐的模樣,心裏揪著疼,像是看到了自己一般,本想著那個姑娘興許會將那孩子收養,卻沒想到她竟掏出幾枚銅板給那孩子,然後對著他說了些什麽,便急匆匆地跑走了,無憂正納悶的時候,畫麵突然一轉,那姑娘走進了一家特別大的豪宅裏。


    無憂氣得不輕,這姑娘怎麽回事,俗話說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明明就是有錢人,怎的幾枚銅板就將那孩子打發了?將那孩子收入府中做個小廝,也比在外流落街頭的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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