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道路上晃晃悠悠,童糖坐在車內的座位上,隻覺得哪哪兒都不舒服,忽然門簾被人掀開,春桃探出頭來,“娘娘......”


    童糖的視線下滑,看到她手裏的那隻小狗,濕漉漉的眼神一道看了過來,心下一跳。


    “小汪走不動了,能不能讓它上車待會兒啊?”


    人設要把持住。


    剛剛被人誤會成那個樣子,現在也不能表現得太過喜歡,不然跟傻子一樣。


    “咳......”


    童糖輕咳了一聲,假裝不在意地挪開視線,“進來吧。”


    春桃一臉驚喜,“謝謝主子!”


    兩隻小爪子顫抖著爬了上來,小團子也就人一隻腳那麽大,卻極度肥圓,毛茸茸得跟隻球一樣,被人放到車上來,瞬間表情懵懵地看著她。


    “......”


    “......”


    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這麽說來,童糖也不曾招過小動物的喜歡。


    小汪......


    姑且這麽喊它吧。


    小尾巴搖搖看著她,半晌也沒敢靠近她,在車廂內的角落蹲了下來。


    馬車悠悠地前行著。


    枯燥的趕路行程似乎也沒有那麽難熬了。


    童糖正在閉目養神,身下的馬車忽然一抖,耳邊汪汪大叫起來,小奶狗正在四處亂竄。


    童糖皺起眉頭,彎腰將狗抱在膝蓋上,向外問道:“怎麽了?”


    春桃掀開車簾,“到了。”


    “這麽快?”


    “已經走了許久了。”春桃將車簾掛上,伸手接過小狗,道:“按照風月兩姐妹所說,應該就是在這裏。”


    下了車,隻見一座高大的府門。


    “這裏?”童糖有些疑惑地回過頭,一手指著大門正中。


    春桃也覺得奇怪。


    言墨澤到這個地方不過幾天,哪裏來的時間有自己的府邸,但前幾日在傳信中說的,確實就是這裏。


    她在童糖的默許下,上前敲門。


    “篤篤篤——”


    三聲之後,從裏麵出來一小廝。


    這小廝瞧著年輕,精神氣卻不佳,兩手撐著大門,隻淺淺拉開一條縫,探出半個身子,眼神在她們身上掃視了一圈,防備道:“你們是……?”


    “我們找王爺。”


    “王爺?”小廝想了想,道:“您是說從遠方來的貴人吧?”


    “對對。”春桃點頭。


    “抱歉,爺吩咐過了,暫時不讓任何人進去。”


    說著便要關門。


    春桃連忙上前一把攔住,兩手抓著門框,不讓人關上,小廝顯然沒想到她有這麽大的力氣,在裏麵與人較勁。


    “我們是王爺府的人……”


    “誰來也不行,你給我鬆開!”


    話音剛落,一個大爆栗從他身後砸下!


    直直把小廝砸得低下了腦袋!


    小廝雙手抱頭,鬆懈之後大門被人一把推開,身後的男子穿著一襲白衣,折扇充當了武器,正破口大罵道:“前幾日不是交代過了嗎?!貴婦人要來咱們府上,你小子是不是又打瞌睡了!”


    白衣男子罵完,轉頭對上春桃的視線,那猙獰的麵目一下子化成了如沐春風的笑容,上前一行禮道:“想必這位就是夫人吧?瞧著打扮,真是華麗非凡。”


    春桃看了看自己的丫鬟衣服,對普通人家來說,能穿得起這種布料,確實已經是貴族了。


    她側了側,讓開身子,“我家娘娘在此。”


    白衣男子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刹那間被亮瞎了眼。


    “仙……仙……”


    童糖:“?”


    “仙女兒啊!!!”


    “……”


    白衣男子後退半步,拿著折扇的右手背朝額頭,做出一副站不穩的樣子來,浮誇的令人無力吐槽。


    “難怪貴人不願意當我的妹夫,我一直以為我家小妹已經算是漂亮的了,在您麵前,簡直不配與您相比。”


    童糖覺得這男人真是鬼話連篇,但麵上還是保持著和雅的微笑,“說得我慚愧了。”


    “不!您不必謙虛!”


    童糖道:“能帶我們去見王爺嗎?”


    “啊……”白衣男子道,“他一早出門了,雖然有交代說您可能會來,可到底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我不放心別的人,便留下來看門。”


    “冒昧地問一句。”童糖道,“您和王爺是舊交嗎?”


    白衣男子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我還沒同您自我介紹吧?我叫藍臻,是這片地區的管轄人。這裏是荒郊野外,平日裏也沒有官戶常來,前些年縣令意外去世之後,便留下了一堆爛攤子。如您所見,我家家境還挺富裕的,替村莊解決了不少麻煩,因此大家便推選我們家為村長,如今這村子裏的大事小事,都歸我們管。”


    藍臻的笑容很親善,因此縱使他的語氣顯得輕佻,依舊不會讓人心生反感。


    他繼續說:“我和王爺認識不久,可我兩是一見如故、相見恨晚,王爺是個很有見識的人,我欣賞他的才能,想把我妹妹許配於他。雖然比不上您,但我妹妹在村子裏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大美人,不少男子都等著求娶她!誰知道王爺想也沒想地就拒絕了。”


    童糖心想真是哪裏都能招桃花。


    招了人家姑娘還不夠,現在連親哥都俘虜了。


    麵上依舊保持著微笑,“原來如此。你也不必如此客氣,既然和王爺是友人,喚我名字便可。”


    “這怎麽好意思呢。”藍臻笑了笑,側身讓開了大門的位置,道:“若是不嫌棄的話,可以進府中慢慢聊。”


    童糖沒有動作,“我還有急事要找王爺,不知道您能否告知他的去向。”


    “啊……哦!”藍臻道,“當然沒問題,王爺他是去了那座山。”


    隨著他的動作,童糖隔著這條街,看到了一座高大的山峰。


    這山峰的上半層冒著白霧,許是剛下過雨的關係。


    高到是不高,但真要上山,還是有些吃力的。


    童糖皺起眉頭,“去那兒做什麽?”


    “尋藥啊。已經接連好幾天了,連藥影子都沒瞧見,再這樣下去,我怕死要懷疑它是不是真的在那兒了。”


    童糖又問:“那八千兵將呢?”


    “啊?”藍臻一臉懵,“沒有啊,這幾日上門的,是有您了。”


    **


    濃密的樹枝是不是劃過胳膊,雪白的肌膚很容易就印出一道紅痕。


    泥濘的小道又是斜度很大,走一步滑半步,童糖一手提著裙角,一手抓著樹幹不敢鬆開,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去。


    她擋開眼前攔路的樹枝,走了將近半個時辰,居然還未走上山腰。


    “娘娘,等……等等我。”


    春桃跟在五米遠的後方,一邊走一邊喘著粗氣。


    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一個常幹活的人居然還比不上一個嬌生慣養的主子,春桃現在很懷疑自己的體力。


    童糖不知在想些什麽,停在了原地。


    趁著這會兒的功夫,春桃連忙跟了上去,在她身邊站定,不可思議地問說:“呼……呼……您……您不累嗎?”


    她的手指往上挪,碰到了紅色的繩子。


    童糖瞧了一眼,道:“好在他做了標記,可是為何呢?”


    “怎麽了?”


    “總覺得有些不大對勁。”


    與其說直覺,不如說是經驗的總和。


    童糖打小就很野,後來是被強迫管教成了名門淑女,但記憶對上山這種事,還是存在一定的印象。


    春桃沒注意腳下,專注聽著她說話,腳下差點一滑,嚇得她連忙用雙手抱住了樹幹,緊緊不肯撒手。


    心跳怦怦亂跳,還沒定下魂來。


    就看到童糖又邁著步子往上爬。


    春桃此時的心裏是崩潰的——


    “稍微休息會兒啊!娘娘!”


    隨行的隊伍跟在後麵,稀稀拉拉地也就十來個人,還都是走到一半就跟不上,坐在原地大口喝水的。


    春桃看了一眼藍臻,覺得更加不能指望了。


    咬咬牙又追了上去。


    童糖說不上這種怪異從何而來,越往山上走,越是覺得不安,直到走上霧深處的時候,手邊的紅標記斷了。


    **


    掉入坑裏大半天了,言墨澤覺得自己還沒這麽倒黴過。


    他一路上分明是小心再小心,怎麽也想不通,怎麽會掉到坑裏的。


    仰頭望著天空,心想這個鬼地方,估計也沒有人發現他,能想的辦法也都想過了,就是出不去。


    言墨澤差不多也放棄了。


    打算保留一下體力,靠著牆邊坐了下來。


    他在閉目養神。


    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到了一陣稀稀疏疏的響聲。


    落地的樹葉被人踢到的聲音,樹枝被踩斷,咯吱咯吱的腳步聲不響,卻越來越清晰。


    言墨澤猛地睜開眼,一道黑影壓了過來,他下意識地抬頭看去。


    趴在洞口上的,一顆圓滾滾的腦袋冒出來,那一雙黑色的眼睛往下望,起初是擔憂,在看到他之後,又化作了意外、驚喜,最後是狂笑。


    找到了人她反而不著急了,悠悠地站在那兒,問:“王爺,您怎麽掉這裏頭去了?”


    “……”


    王爺好想發飆。


    但他忍了。


    言墨澤道:“你什麽時候來的?藍府的人沒讓你呆著嗎?”


    兩人說話隔著一定距離,因此要適當放大聲音,童糖大聲道:“是我想來找你,你一句話都不說就把我丟下了,不該給我個解釋嗎?”


    “你……”


    言墨澤還沒有說出口,忽然就看到童糖撐在洞口邊的手滑了一下。


    因為她是半趴著的姿勢坐在洞口的,大半個身體都壓在手上,這地麵的洞口一滑,她一下子沒有收住力道,直接往下栽了下去。


    童糖失重了片刻,然後以一種從未有過的速度往下墜!


    “啊——!”


    她下意識地閉上眼睛,覺得自己這次完蛋了。


    “咚——”


    重物砸在地麵上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童糖的下墜終於停下了,意想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


    “?”


    她睜開一隻眼睛,試探性地看過來。


    就對三一雙漆黑的眸子,深邃無比,緊緊地盯著自己。


    “……”


    與人四目交接了一會兒,童糖忽然反應過來!


    “放,放我下去!”


    言墨澤挑眉,並沒有動作,“謝謝呢?”


    “……”


    言墨澤道:“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無法反駁。


    童糖抬起衣袖,輕薄的袖子遮住整張臉,她悶悶地說了句,“知、知道了。”


    言墨澤這才滿意地把她放了下來。


    這下好了。


    兩個人都在這地方,大眼瞪小眼,抬頭望著天。


    “現在怎麽辦?”


    “很難上去。”


    “我知道。”童糖道,“就這麽幹等著嗎?”


    “隻能期待跟在你後麵過來的人,會發現我們了。”


    “唔……”頭疼。


    **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兩人並排坐在一起,頭頂的光線慢慢地變化了,陽光開始傾斜,童糖雙手抱著膝蓋,呆呆地看著地麵。


    言墨澤側眸看了她一眼,低頭找了一朵小花,摘下來送到她眼前。


    童糖愣了一下,視線一下子被一朵零碎的花兒占據了。


    那小花甚至沒有她指甲大,小小的一朵,一點都不惹人注意,此刻被男人捏在手中,卻好像美化了不少。


    她有些意外地看了言墨澤一眼,視線一動不動盯著他的臉,手試探性地往外動了動,又下意識地受了回去。


    言墨澤保持著原來的動作沒有動。


    兩人的視線交纏在一起,好像傳達了什麽信息,好像又什麽都沒有,空氣中流動著一絲淺淺的曖昧。


    整個過程可能隻有幾秒,又可能很漫長。


    漫長到童糖在一瞬間,覺得世界的分秒都拉長了,她的指尖輕輕顫抖了一下,猶豫片刻,又慢慢地伸出了手。


    手指壓在花兒細小的枝幹上,她將花兒接到了懷裏。


    這才挪開視線,低頭看向那小花。


    “嗬。”


    耳邊傳來一聲輕笑,腦袋忽然被人碰了一下。


    她心跳一瞬間有些加速,如果說不知所措有些誇張,但心思確實慌亂了。


    很慌亂。


    她自下而上地抬起視線,看到男人帶著笑容的臉,他的眼神溫柔,神態柔和,英俊的麵龐給人帶來不小的暖意。


    特別是那人的手指還順著她的後腦勺往下滑,輕輕地拍了兩下,“不用擔心,很快就會有人發現的。”


    童糖:“哦……哦。”


    她忽然覺得自己這樣好像,也不是很虧了。


    手裏的小花越看越好看,直到人鬆開了手,她才有些暗爽地縮起身子,將花兒用雙手捧住,不自覺地勾起唇角,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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