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帶著兜帽,不言不語地排著隊。正值盛夏,會場雖然開了空調,但眾多人擠在蜿蜒曲折的隊列裏,即便穿著t恤短褲都難免額頭冒汗。


    附近的人對他指指點點。


    男人不在乎這些。他跟這些膚淺的飯們不一樣,他們揮霍著錢財,隻要有小偶像衝他們甜甜地笑,就屁顛屁顛地跑過去。說到底這些人不是在體驗飯偶像的快樂,而是純粹地掉進了消費帶來的歡愉中。


    他們沒有愛,也不知道愛為何物。隻是像撲火的飛蛾一樣,耗費時間錢財,追逐可望而不可及的光而已。


    但是自己不一樣。他十分確定。自己不一樣。


    即便同樣是飛蛾,但他有著和光源相處的過去,他們曾經那麽地靠近過,相互陪伴過,那些珍貴的回憶如今成為了支撐他生存的養料。為什麽人隻有在一無所有的時候才能看清對自己來說最為重要的東西呢。


    他暗罵自己的蠢笨。但是沒關係。斷掉的線隻要再接上就好。


    一切都會完好如初。


    “下一位!”


    男人把手中的紙牌遞過去,staff看了他一眼。


    “你有五分鍾的時間。”


    握手券的收集花光了他僅剩的積蓄,同樣也是個重新開始的機會。他並不可惜。


    他終於握到了朝思暮想那雙手,激動的渾身顫抖。


    “謝謝你。”


    若月公式般的笑容,讓他心中一冷。不對,不是這樣的,不是這種笑容。


    “佑美……佑美,佑美是我啊,我!”


    他抬起頭好讓對方能夠更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臉。


    若月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僵硬而苦澀。


    對,對對!她還認得我!她還認得我!他心情明亮起來,那個陰暗的角落,一道光打在了那裏。


    “佑美你還記得我?我一直有發消息給你,你收到了嗎?”


    若月咬了咬嘴唇,為難地看著他。


    “你有好好吃飯嗎?你瘦了好多……對了我帶了特產給你,結束之後一起出去轉一轉吧,就我們兩個。”


    男人漲紅著臉,喋喋不休地說著話,他雖然盯著若月的眼睛,卻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若月想要抽回雙手,可對方手上的力氣很大。她看了眼不遠處的staff,沒進行更激烈的抵抗。


    二單的時候,若月因為親密照的事情,給乃團的成員和運營帶來了很大的麻煩。網絡上對她的重傷甚至還波及到了其他成員。那些夜晚,她悶在被子中,一遍遍地看著充滿惡意揣測的評論,鋒利的刀子一下下地刺在她的心上。


    但這些都沒關係。迎麵而來的拳頭,隻要咬緊牙關,忍忍也就過去了。可沒想到連關係最好的櫻井都被流言波及。


    因為自己的過失,導致身邊的人備受牽連。


    她不要這樣。她不想這樣。


    她不想把事情鬧大。


    “……對不起,”她說,聲音沙啞的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對不起。”


    男人氣息一滯,接著更用力地握住若月的手。若月痛得皺了下眉頭。


    “別這麽說啊,”他勉強地笑,“我什麽都沒有了,隻剩下你,隻剩下你了,佑美。”


    “……”


    “還記得我們之前養的那條狗麽,後來因為生病死掉了,但是沒關係,我們可以再養一條,名字就由佑美來取。叫什麽都可以,隨佑美的心意。”


    “……”


    “我和母親鬧掰了,那個婊子,把我當抹布一樣想甩開我,生活費也斷掉,所以我真的走投無路了。因為打架的事也沒人願意收我。……佑美可以陪我的話,我去店裏道歉,去和母親道歉,和誰道歉都行!求他們原諒我,之後一定可以順利的。所以……所以——!”


    若月紅著眼睛搖頭。


    “別這樣啊……我們可以重新開始的,佑美,你的長發也是從那時起為我留的對吧,你心裏還有我的……我會好好工作的,……也會是個好丈夫好爸爸的……之前不是一起發過誓嗎要一直在一起……那些……都是在騙我麽?”


    “對不起,”若月壓抑著哭腔,她竭力不讓眼淚流出來。


    被其他人發現傳到網上的話,說不定又會鬧出軒然大波,同伴們再次遭受她的牽連,被指責,被攻擊。隻有這種情況一定要避免。


    “是我的錯,我不該騙你,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她嗚咽著,“你能夠作為一名飯來握手我很開心,但是我們已經回不去了……我、我有同甘共苦的夥伴,我想要和她們一起。所以……你回去吧,趁staff桑還沒發現之前。”


    男人並沒有鬆手,他的笑容摻雜著絕望。眼見要重新接起的線,被一把火燒成了灰燼。


    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時間將近,staff走過來想要將他推走。他不為所動,緊緊地握著若月的手。


    若月眼眶含淚地衝他搖頭。


    staff見情況不對,動作開始粗暴了些,另一邊的staff正要趕過來。


    男人猛然從褲帶的鎖扣後翻出一把彈簧刀。


    若月當場就被嚇得呆住了,她沒想到,握手會竟然會有刀具能被帶進來。


    推人的staff沒看到這些,被男人接連幾下刺中了手臂,傷口很深。


    血水滲出來,若月先尖叫出聲,隨後staff才哀嚎著退開。


    現場頓時混亂起來。前排等待握手的飯齊齊後退,後麵聽到尖叫的飯又擁擠著,想要上前了解情況。


    會場一片嘈雜,不安地躁動起來。


    “為什麽!為什麽啊!是有誰脅迫你對吧?運營不放你走對吧?”男人吼叫著,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來。


    “像以前一樣不行嗎!我隻是想要回到從前而已啊!為什麽你們都要來阻礙我啊!啊啊啊啊啊!”


    若月呆呆地看著眼前狀似窮途末路的男人。猙獰的麵孔,激烈危險的舉動,實在難以和記憶中的那個人重合起來。


    男人揮舞著小刀,一步一步地靠近。若月卻僵在原地,難以做出反應。她的大腦空白一片。


    刀刃在眾多人的驚呼聲中,往她的臉上劃過來。


    下一刻,手臂則被一股大力拉扯著,向後退開,刀刃幾乎擦著她的鼻尖掠過,鬢角揚起的頭發在小刀的滑行軌跡上被割落一小撮。


    在揚起的視線中,那一小撮頭發脫離了束縛,散亂成更纖細的發絲,在視界中悠悠地飄落。


    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癱坐在地上,五更並不寬闊堅實的後背就在她的眼前。


    “沒事吧,若月……桑!”


    一名陌生的少女,扶著她的肩膀,支撐她軟弱無力的身子。


    她茫然地看向擋在自己身前的五更,淚水逐漸溢出眼眶。


    她又搞砸了。


    一切的一切,又一次的,被成員拉在身後保護著。上次是櫻井,這次是五更。為什麽總是事與願違呢?她不想再因為自己的緣故使全團的成員被惡語中傷了。然而——


    “對不起……對不起……!”她痛哭著,一遍遍地道歉。


    是在向誰道歉呢?成員?那個男人?還是自己?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


    她捂住臉,眼睛像擰開的水龍頭,源源不斷地從體內抽取悔恨、痛苦、羞愧等等各種各樣的情感,再將它們轉化為苦澀的水分。


    若月佑美的淚水順著指縫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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