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禁宮淒慘月


    禁宮北門淪陷時,皇城,玉府。


    玉府門前停下三四匹駿馬,其中一個仆人小心翼翼地將位於前列的老者攙扶著下馬,老者抬頭望著青石堆砌的玉府前沿,幽幽地歎了口氣,便吩咐仆人扶著自己走到門前。


    正待叩響,那老者卻擺擺手,意欲轉身離去,那門卻是兀自打開,他猛然回首,隻見一個麵容清秀的青年深躬著腰,做出請的手勢。


    “裴伯父,家父有請。”


    裴東陽思索了片刻,點點頭,就隨著此人的指引進了玉府,而他帶來的幾個侍衛卻都被攔在玉府門外。


    進到了玉府庭院,裴東陽倒吸一口涼氣,映入他眼簾的竟是百餘名全副武裝的衛士,身著禁宮中羽林衛的製式鎧甲,腰間懸掛利刃,背後係有勁裝短弩,並各配十餘支弩箭,部分人的手裏還提著玄鐵盾。


    “這……這是如何之事?”裴東陽的心情久久不能平複,“這羽林衛士如何在此?”


    “東陽兄啊,今晚便是我先前說與你的機遇。”對麵走來一個老者,身披軟甲而顯得神茂勃發,“今夜皇宮大亂,龍歸荒野,群狼圍攻,皆是想要分一杯羹,我等自然也要赴這場饕餮盛宴。”


    “東陽兄,今日不妨同我等一起,見證這光輝的時刻!”


    裴東陽越聽越是大怒,他怒斥此人道:“玉敬尋!你是這般胡來!”


    玉敬尋嗬嗬笑著,拍拍手,身旁的衛士們齊齊拔刀出鞘,貼在胸前,低聲呼喝,“將伐武威!”


    “武威軍?你們身著羽林衛服……”裴東陽震驚中湧出一絲驚恐,“為什麽?”


    “為了今日,玉某自然綢繆甚久時日,東陽兄也無須這般吃驚。”玉敬尋淺淺笑著,“東陽兄難道就不想讓裴家穩固中朝第一世家的地位,乃至更進一層?今夜便是契機了。”


    “玉敬尋,你當真不知此乃謀逆的罪行?”裴東陽氣的胡子都快高高翹起,“趕快收手吧!”


    “東陽兄總是這般小心啊。”玉敬尋收起笑容,嚴肅道:“今夜之事若成,那這南朝的朝政定然劇變,而我玉敬尋想要尋求的便是保證裴家無論何時,都會是這南朝第一世家!”


    裴東陽還想說些什麽,卻隻見玉敬尋右手輕抬,他感受到脖頸被切中,眼界模糊,暈了過去。


    “父親。”先前那個青年扶著被他打暈的裴東陽,“裴伯倘使提前醒來怎麽辦?”


    玉敬尋眼神一凝,沉聲道:“無論如何,今夜之事結束前,都絕不能讓他踏出玉府的大門。”


    “是。”


    “門口裴家的仆人也都帶進玉府吧。”


    “是。”


    玉敬尋抬起頭,望見被烏雲籠蓋的清月,冷聲道:“出發!”


    ……


    皇城,禁宮,暖閣。


    “太子護駕,敵賊受死!”那玄甲將軍正是羽衛中郎將李峻,他勒住馬韁,緊緊跟隨著麵前的全身赤鎧者——太子,傅琅。


    號令連呼三聲,每遍喊完,身後緊急召集來的羽林衛和禁軍就齊齊上前一步,逐漸合攏圍困住整座暖閣。


    暖閣內。


    司徒秋宇依然是失了智,歇斯底裏地控訴曾經受到的苦難,“這些都是你們帶給我的!”


    他拾起劍,再次對準了傅修宜,文芷真君偏了偏身子,算是護住了傅修宜,卻雲劍也是直指司徒秋宇,兩方鋒芒,毫不退讓。


    “蘇文芷!”司徒秋宇桀桀笑著,他未握劍的左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故作痛惜道:“怎麽,你看到這傅賊毫無心痛之感?你是徹徹底底忘記他做過了什麽嗎?”


    文芷真君皺著眉頭,沒有說些什麽。


    “朕說過,當年隻是個意外。”傅修宜神色平淡道:“朕於此事僅覺得惋惜,而絕無虧欠。”


    “隻是個意外,絕無虧欠……”司徒秋宇上前一步,喃喃道:“好一個絕無虧欠!那今日,我殺了你,也是絕無虧欠啊!”


    他猛然出手,刺向傅修宜,文芷真君反應極快,卻雲劍也是橫檔住了司徒秋宇的攻勢。兩人身法懸殊,文芷真君僅憑幾劍便占了上風,力壓司徒秋宇,而左手雲展掃中,對方慘聲吃痛,捂住右肩連連後退。


    “吾說過,今日你不能殺他。”文芷真君冷聲,“再往前,吾不會再這般留手了。”


    “嗬嗬,蘇文芷,今夜你以為憑你一人便能護住傅賊嗎?”司徒秋宇挺直身子,狠聲道:“今日這傅賊必須死在此處!”


    “司徒秋宇,朕的太子已經領著衛軍到了,還有何懸念?”傅修宜望著眼前這個幾近瘋癲的家夥,“降了吧,朕看在往事,會留你一條性命的。”


    司徒秋宇鼻出冷氣,望見伍淮忽然想起了什麽,大呼道:“鎮國公,你還在等什麽?快取了傅賊的狗命!”


    伍淮聞言身體震了震,右手也不由自主地移向劍柄,傅修宜自然是瞥見了這一細微的動作,他直視司徒秋宇,淡然道:“朕既肯將後背交予伍淮,自然極是放心,而你這般吼叫又有何用?”


    “好啊,司徒伍淮,你怕是真心想做傅賊的走狗,西岐國的臉麵都給你和我那沒用的廢子所丟盡了。”司徒秋宇怒斥的廢子正是傅修宜的親侍,西歧國原樂王司徒宣逸。


    “西岐國已經滅了,你又何必苦苦追尋?”伍淮將手放正,“這般無所謂的經營換來的隻是別人的權位和捧入手中的泡沫幻影。”


    “哈哈哈哈,好一個幻影。”司徒秋宇狂笑不止,麵色逐漸猙獰起來,“那我便讓這天下的所有人為我這幻影而陪葬。”


    “第一個,便是你們!”


    司徒秋宇餘光望見一尊博山爐,爐火萎靡卻還是散發著淡淡的安神香氣,他冷笑著從懷中掏出一副雕花錦囊,想要丟進爐中,“傅賊前兩日吸入的姬魁香氣可還舒適?今夜便再讓你聞聞更濃鬱的花香,倒也是便宜你了,叫你在幻夢中安然死去。”


    文芷真君要出手阻攔,卻被階下數名蒙麵人擋住去路,一時難以脫身,司徒秋宇正冷笑著要將錦囊投入爐中時,暖閣的側窗被猛地擊碎,兩道黑影掠入。


    “父親,收手吧。”其中一人白衣束體,眉眼間有冰藍色的鳳凰紋,“倘若真的殺了南朝皇帝,這亂朝之爭必將開啟,西岐國的往事您還想再次重演嗎?”


    司徒秋宇看清來者麵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你……你是奕兒,還是毅兒?”


    “棋奕的奕。”來者正是司徒宣奕和裴思陵,兩人避開文清真人,本就是要潛入宮中打探消息,想不到暖閣這兒發生如此之事,在外聽個大概,覺得不妙,頓時破窗而入,阻止陷入狂態的司徒秋宇。


    “奕兒!”司徒秋宇大喜,似乎是沒聽到司徒宣奕的話,欣娛道:“你來的正好,快與父皇一同解決掉傅賊的性命。”


    “父親,您已經不再是西岐的王了!”司徒宣奕說道:“西岐國已經滅了,世間再無此國,而滅國一事隻能怪我們任人唯親,未能察覺民心,過去的,您又何必……”


    “夠了!”司徒秋宇打斷了他的話,勃然大怒道:“想不到連你也做了傅賊的走狗。”


    “那今日,一個都別走了,都去死吧!”他將錦囊仍如火中,焰火高漲,藍紫色的煙逐漸飄出。


    正在此時,暖閣正門被猛然撞開,偏旁的門也同時被撞開,兩支穿著相似的衛軍湧入本就不太大的暖閣,迅速與蒙麵者交手,不一會兒就分別占據了兩邊的場所。


    “父皇,兒臣護駕來遲!”


    “虎威軍護駕來遲!”


    正門間,一個全身赤鎧,手握金槍的人在簇擁下進入暖閣,朝傅修宜半跪行禮,“兒臣傅琅拜見。”一旁的裴思陵冷眼望著傅琅,一言不發卻是深思。


    而那偏門走進的將領微微側身,一個身披軟甲的老人緩步上前,行跪拜禮,開口道:“草民玉敬尋見過聖上,願聖上威儀萬安。”


    在場其餘人皆是不解,倘使傅琅來救還算正常,這玉敬尋不過是京城富商,何來權力調撥虎威軍?


    “臣虎威軍楊錦昭拜見聖上。”那將軍淺淺躬身,這般言語解了眾人心中的疑問,可虎威軍士為何身著羽林衛衣?


    這楊錦昭乃是當朝皇後楊錦溪的兄長,南朝富商第一人玉敬尋義子,也是楊家剩下的唯一一個直係子弟,至於傅、楊兩家間的恩怨暫且不論。


    楊錦昭輕輕擺手,立刻有數名下屬朝博山爐射出幾支綁有粉包的箭,灰粉灑落,竟是逐漸熄了火焰。


    “這般幼稚的姬魁毒術何必拿出來丟人現眼,你們司徒家永遠這般不懂思考。”楊錦昭的話語中充斥著不屑和鄙夷,似在故意激怒司徒秋宇。


    果然,司徒秋宇大怒,揮手合攏了剩餘的手下,準備朝禦榻前的傅修宜發起進攻。這時,從暖閣外,一道悠揚的笛聲傳來,送入了他的耳中,司徒秋宇聽見後臉色劇變,身子也在不住打顫。


    “不……不要!”他驚慌失措,用手使勁抓著自己的臉,從口中發出淒厲的叫聲,“我不要成為那樣的怪物!”


    在場眾人皆是握緊兵器,傅琅盤龍金槍遙指,肅然大呼:“護駕!”


    楊錦昭也道:“護駕!”


    眾衛軍紛紛上前,準備消滅那群蒙麵刺客,而那司徒秋宇竟是放下手,原本就猙獰的麵容徹底地糾纏在一塊兒,雙目充血,握著劍望向傅修宜,一字一句道:“傅,賊,去,死,吧!”


    他聲音粗啞,根本不似先前的腔調,像是換了個人,額頭血色匯聚成血腥的鳳凰的花紋,這般模樣和先前地下黑市裏的司徒宣毅一樣。可在場眾人從未見過這般瘮人的場景,一時頓足不敢上前,就連那群蒙麵人也是猶豫在側。


    但一旁的司徒宣奕似乎是看出了什麽,顫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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