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慈將一大鍋餛飩端上桌,隻見桌上四雙碗筷擺的齊整,鮮辣的蟹腳裝了一大盤被圍在正中央。


    洛一鳴他們卻不見了蹤影。


    他突然望向客房敞開的房門,風從那個方向過來,吹起他的衣角。


    顧慈心頭一緊,手中的勺子脫手滑進了鍋裏,飛濺起的滾燙湯水打在手背上,他仿佛毫無所覺。


    門鈴響了。


    竟是去而複返的孟曉。


    她瞧見顧慈緊繃的麵色,一顆心驟然下沉。


    那雙猩紅的眸子盯住顧慈,聲音幹澀:“一鳴呢?”


    ***


    “這種程度的召喚術,可不像是菜鳥守夜人。”


    夏泓感歎。


    像上次那樣,耳邊雜音鼓噪,洛一鳴聽不真切,隱約捕捉到“菜鳥”兩個字,隻當他又在嘲諷,便不做聲。


    夏泓見她沉默,湊上來:“你怎麽了?”


    她莫名:“沒……沒怎麽。”


    夏泓瞧她臉色,狐疑道:“怎麽沒點反應……”


    洛一鳴好像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我應該有……什麽反應嗎?”


    “像你這種新人,對靈域的環境會產生一定的排斥反應。生理上呢,輕則嘔吐不止,重則七竅流血。有時候,還會出現幻覺,胡言亂語行為反常。”


    “我也有反應。”洛一鳴認真道。


    夏泓一聽,好奇道:“什麽?”


    “我耳鳴。”


    “……”


    洛一鳴突然想起第一次來靈域,顧慈看見她反應時緊鎖的眉頭。


    這時夏泓拖長了音說道:“原來真的有事瞞了我們。本以為這段時間的朝夕相處,也勉強算是朋友。看來是我們自作多情,你和顧慈並不這樣想。”


    洛一鳴聽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但察覺出了他的陰陽怪氣。


    一旁的易初勉更古怪,從方才開始,一言不發,隻垂著眼冷冷把洛一鳴瞧著,審視一般,眼神漠然,嘴角含著若有若無的冷笑,臉色越來越陰沉。


    洛一鳴終於意識到,她之前感受到的,來自夏泓的惡意,並不是錯覺。


    不僅夏泓,還有易初勉。


    仿佛又回到了初見那個晚上,他的手隨時都會扼上自己的咽喉。


    洛一鳴:“我不懂你的意思。”


    易初勉終於開口:“不懂?召喚術能做到這樣,契約書必須很成熟。對靈域幾乎無排斥反應——還想告訴我們你從成為守夜人到現在不過才幾天?”他逼近,直視著洛一鳴,聲音突然壓低:“謊言太過於拙劣的話,我會覺得受到了冒犯。就算是欺騙,可不可以也請你們,拿出那麽一點點的誠意。”


    漸漸地,洛一鳴適應了些,耳邊的雜音漸漸消退。


    易初勉低啞的聲音就像毒蛇在耳邊吐信子,下一秒它的毒牙就會刺破你的頸項,紮入你的血管。


    “阿勉你別這樣,嚇到她了。”夏泓拉過洛一鳴,讓她在一邊坐下,他蹲在麵前,拍了拍她的肩,聲音溫和下來:“你把知道的都說出來,我們不會為難你。他們要是追究起來,也不用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們好歹是少主,做你的靠山還是綽綽有餘的。”


    洛一鳴怔怔看他,還是那張溫煦的笑臉,就像午後在落地窗前一樣,那雙眼睛裏一派清明坦蕩。


    她現在能夠看得分明了,卻還是有片刻的失神。原來惡意,也是可以這麽坦蕩蕩的。


    ***


    “我是在大概一周前和衍哥簽下的靈契,也是在那天成為的守夜人,雖然不知道你們想知道什麽,但我知道的隻有這些。你們要是不信的話,我以我的……”洛一鳴一頓,續道:“我以我作為守夜人的忠誠起誓,在這件事上,絕無欺瞞。”


    易初勉冷笑:“在這件事上?”


    洛一鳴眼神瞬間黯下去。她看著藤蔓纏上自己的手臂、肩膀還有腰腹。


    抬頭去看,忘憂樹的枝葉在微風中招展,得意洋洋的,好似在嘲諷她。


    “當然。其他的,就像你們說的,既然算不上朋友,沒必要事無巨細對你們交待。”她的聲音冷下來。剛才夏泓一臉親切地把自己拉到這邊坐下,看來是故意的——隻是,他怎麽就知道,自己會被綁?


    靈域的風寒涼又喧囂,土地好像也沁出陰森寒氣來,冷得洛一鳴牙關微微打顫。


    她好久沒去那家便利店了,現在忽然有種強烈的衝動,想推開那扇門,門後有暖黃色的燈光,燈光裏會出現那個身影——雖然他總不抬眼瞧自己。


    ***


    “那不說這個。你不是問我,為什麽你看不見靈域之門麽。”夏泓依舊蹲在一旁,不曉得為什麽,看見她暗下去的眼神,忽然有一瞬間的心虛。但很快,他就拋開了猶豫:“那你知道,為什麽你現在會被困在這裏麽。”


    洛一鳴認真地想了一下,答道:“因為我太單純?”顧慈當時是這麽說的。


    夏泓隻當她是在諷刺自己算計她,一噎,氣哼哼道:“這樹自己綁的你,又不是我指使的。就算我是故意的,那你要是自己一點問題也沒有,能被我設計嗎?”


    洛一鳴眨眨眼,附和道:“是啊,怪我太單純。”


    夏泓:“……”


    “阿勉,你別說,她平時看著老實巴交的,嗆起人來好氣人。”夏泓氣悶。


    易初勉微挑眉,不置可否。他走近一些,以居高臨下的姿態睨著洛一鳴:“你身後的這棵樹,是忘憂樹,也叫往生樹。外形美觀,看著人畜無害,可是對有著自我厭棄心理的,或者——有過自殺行為的人,具有攻擊性,有時甚至致命。”


    洛一鳴垂著頭,許久沒有言語。


    夏泓蹲著腿發麻,便起身道:“你看不見靈光,也是這個原因。放棄過自己生命的守夜人,在靈域是看不見通往現世的門的。這樣的守夜人,被稱作‘睜眼瞎’,是最下等的。小鳴,我這麽做,其實也沒有要侮辱你的意思——雖然可能還是不小心侮辱到了,但我隻是想讓你知道,你不適合做一名守夜人,尤其是霍大哥的守夜人。所以,放棄吧。”


    原來,所謂的夜盲、單蠢……都隻是在哄洛一鳴。顧慈的顧忌,原來是這個。


    洛一鳴終於抬起頭,看向夏泓,似乎是迷惑:“放棄什麽?”


    “當然是放棄和霍大哥的靈契。”夏泓理所當然的樣子。


    洛一鳴沒有答應,她的聲音堅定:“可是我欠他一條命,還沒有報答他。”


    那雙黑色的眸子仰視著自己,夏泓看見裏麵重又燃起的光,一時怔住。


    然後他就急了:“你這是報答他嗎?他但凡是換個守夜人,再不濟的,也比你強幾萬倍。霍大哥要是個普普通通的靈族人也就算了,可他是獵靈師,是協會赫赫有名的大組長,身邊有你這麽個拖油瓶,像……”似乎是意識到自己說話太重了,他聲音乍然弱下去:“……像什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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