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曼會和他講這麽多過去的事,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一開始是驚喜,後來卻滿滿的是心疼。


    他幼時父親大人便離世了,母親大人雖在一個府裏,卻也隻是住在一起罷了,父母緣分實在淺薄,與弟弟妹妹,也隻小音一個相處得久了一些,但小音最後告訴他的那些事分明也是告訴他,六親冷淡,骨肉情疏,用在他身上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他本是無從理解舒曼跟一佲的親近的,他自己都沒有體會過,但,舒曼講的時候他卻真的理解了。


    那時寄雲剛到他們身邊,他見舒曼對寄雲好,哪怕隻是摸了摸寄雲的頭,隻是對寄雲溫和地說話,隻是舒曼講故事時寄雲專注地盯著舒曼看,他都會……吃醋。


    當時他也不知道自己心中對寄雲的排斥是哪裏來的,心生排斥往往又忍不住愧疚,然而愧疚了後再次見到他還是會一樣的不受控製。


    但是,舒曼對一佲可比對待寄雲要親近的多,甚至舒曼跟一佲之間的默契還有隨意自在連他也比不過,但他對著一佲卻沒有那種排斥感,也不會吃醋。


    一佲確實很好很好,他再沒見過比一佲還要陽光明朗的少年,隻要見到就讓人也如同沐浴在陽光中一般的少年,他也暗暗慶幸這麽好的一佲是舒曼的親弟弟,不然他真的會吃醋的。


    他原以為這樣的一佲一定是沒有什麽陰影的,可方才一佲臨走時丟下的那句話,細想來不正是一佲心中藏著的陰影嗎?


    一佲很容易就接受了他,也比他更通曉世事,卻還是“任性”地不想一個人,那麽陽光的一佲尚且是如此,那麽舒曼呢?


    她總是溫柔似水,總是包容寵溺地對待他,她總是會讓他覺得她無一不好,讓他覺得隻要待她身邊就沒有什麽可擔心的,這樣溫柔又強大的舒曼原來也是怕一個人的,但他從來都沒有發覺過。


    他從來都沒覺得舒曼她離開他會有多不好過,她這樣近乎完美的人好像無論遇到什麽人遇到什麽事都會過得很好很好,相反是他,如果沒有舒曼……他根本不能忍受沒有舒曼。


    一直以來,都是他在依賴著舒曼,追逐著她的身影,追尋著她的目光,他用盡他的所有去留住她,去接近她。


    他總覺得她如風如雲,來去自由,總怕自己留不住,總怕自己跟不上。


    察覺自己的心意後,他心裏滿滿的都是她一個人,歡喜與難過此起彼伏,也全是因為她一個人。


    他怕她不歡喜他,也怕她知曉了他的心意就從他身邊逃走,她本來就不跟他談以後,如果知曉了他的念頭,她若是連眼前都不給他了怎麽辦呢?


    連遭遇那樣的事情也沒讓他覺得自己低到了塵埃裏,但歡喜上舒曼,卻不知她心意之時,他覺得自己低到了塵埃之下。


    即使後來他孤注一擲表白了心意得到了舒曼歡喜他的答複,他卻沒有一刻能減去心中的不安。


    前途未定,他又不能待在她身邊同她一起,便是她同他約定好了,他從來沒有懷疑過她對他說的任何話,但他還是害怕她會離開他。


    他的害怕還是成了真,聽到小音哭訴,他竟沒有辦法覺得意外。


    要留住她真的太難了,可他還是要到她身邊去,留不住就跟著她走,他隻要她一個人就可以了。


    上天聽到了他的心願,也為他安排好了,他也明白了他隻能跟上她才不會再弄丟她,他是要追著她才不會被留下的。


    可舒曼她卻告訴他,她一直都是怕一個人的,直到遇到他之後她才不怕一個人的,她告訴他那時他們分開後她是如何想念他,如何日以繼夜地想要趕往他身邊。


    這些都是他不知道的,舒曼對他太好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如何期待她對他更好一些,她無論做什麽他都覺得好,他明明也沒有為她做過什麽,卻得了她的喜歡,得了她的照顧,得了她的所有的好,讓他為她做什麽他都願意。


    而那時他如果為她做一些事,哪怕隻是微不足道的,她都會用那種他看不懂又令他不安的眼神看他,她總會說他會把她慣壞的,如果真的能那樣就好了,就讓她不知不覺就依賴著他如同他一般就好了,但是,他根本想不出來他能為她做什麽能讓她依賴著他。


    可他又何其幸運,舒曼說她才是一直都依賴著他。


    她看著他的眼睛,沒有一點閃躲,這樣的她說的肯定是她的心裏話,如果真的是這樣,隻是他自己沒有察覺,那就讓舒曼她可以一直依賴他吧,也讓他早些學會怎麽對她好,怎麽能讓她再依賴他一些吧。


    舒曼是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這樣開心,甚至提到自己心底深處的傷疤,她都沒覺得有什麽,她原先以為提起就要揭開就要再次經曆一次疼痛,現在再提起,揭開傷疤,卻發現隻是有個淺淡的印記,那傷處不痛也不癢,早就過去了。


    再多的話她也說不出了,想想在那個世界的艱難,再想到在這裏遇到的一切,她除了心懷感激就別無他念。


    她跟卿雲也確實許久都沒有好好聊過了,從龐老師那裏看到他的考試成績,她心裏就感動得一塌糊塗。


    出差的半個月,她幾乎睡的都很晚,又控製不住地想他,總是任性地和他視頻,每次都想著明晚就不打擾他了,可到了下一個夜晚,她還是要看到他,聽聽他說話才安心些。


    他總和她說他睡得早,和她視頻隻有一會不會影響他的,又總是在視頻結束時信誓旦旦告訴她他馬上就去睡。


    如果真的是他告訴她的那樣,就算他真的記憶力超群,也不可能一個月左右就趕上了一佲吧?


    她原是沒想給他這麽大壓力的,她確實想他考好一些,想他在重點高中,想他能有一佲照顧,但她並沒有真的這樣要求他。


    他卻給了她比她預想的還要好的答卷,他這樣努力,確實給她省了很多麻煩,也能讓她對他上學後的生活更放心一些。


    雖然他還隻是個少年,可他對她的承諾比任何人都要值得她信任,他也比任何人都要讓她依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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