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磊也欣慰地笑了。


    他望向窗外,雖說正值嚴冬時節,但今日天高雲淡,風和日暖,算的上冬日裏極好的豔陽天了。


    從醫院到家裏,十多天了,一直被困在屋子裏,有多久沒有呼吸過外麵的新鮮空氣、看到過外麵的藍天白雲了?心裏像有隻貓爪子在不停地抓撓,撓得他心癢癢的。他雙手撐住床,掙紮著想要下床來。


    “你要幹嘛?”許純美的神經一下子繃起來,“謔”地站起來,按住他的雙肩,將他按回去。


    他有些氣喘,喘了片刻,他對她說:“我想去外麵透透氣。”


    許純美簡直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你說什麽?去外麵透透氣?你執意要出院也就罷了,出了院還不踏實呆著,居然還想從床上下來,走去外麵透氣?接下來是不是還想去跑步健身踢足球了?”


    她兩手叉腰,瞪大一雙杏眼氣嘟嘟怒不可遏地瞪著他。


    他臉上堆起討好的笑,撒嬌似的哄起她:“跑步健身踢足球就算了,以我現在這身板,沒有那金剛鑽兒,也不敢攬那瓷器活兒了。隻是到門口小坐一會兒,就一會兒,就在門口,哪兒都不去,隻想透透氣,真的!”他滿臉祈求的表情。


    許純美憋住樂,心道:這小子,跟我這兒裝起可憐來了。我可不能中他圈套,必定得抵住他的軟磨硬泡,絕不可心慈手軟。


    於是乎,她別過臉去,板起麵孔,不理睬他,以沉默表示抗拒。同時將整個身子擋在床前,擺明了告訴他:休想在此過!


    葉磊很是沮喪,低眉垂目沉思了一會兒,小聲地嘟噥著:“你明白雄獅被困於籠中是什麽感受嗎?”


    許純美差點沒憋住笑出聲來。但她麵上強自鎮定,仍舊板著麵孔不搭理他,假裝無動於衷。


    “你就讓我出去呆一會兒吧!在屋子裏悶了十幾天了,悶得全身都發黴、骨頭都生鏽了。心情好才能精神好,精神好才能身體好,對不對?”


    見她仍不為所動,他繼續央求:“求你了,純美!要是等伊蓮回來,我連想都不能想了。”


    許純美被他這聲“純美”叫得心頃刻間柔軟下來,努力繃緊最後一根神經才忍住沒妥協。心想第一次被他直呼名字竟是在這種情景下,他倒是挺會擇機逢時的。


    她微抬下巴,固執地對他說:“正因為如此,我才更要對你負責到底。萬一出了什麽差子,或者被伊蓮知道了,她更加要惱我怒我了。本來她就很不待見我了......”


    最後一句話許純美壓低了嗓音,仍然被他聽進了耳朵裏。


    “怎麽會?伊蓮怎麽會不待見你?”


    他先是滿臉訝異狀,接著嘻皮笑臉繼續向她賣好:“你有著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簡直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豈會有人不待見你?在如此美麗的外表下,必定有一顆善解人意的心!其實我一早就知道,你是真正的秀外慧中、通情達理、蕙質蘭心、貌美無雙......”


    “打住!”許純美耳聽著他這一番恭維奉承話、眼瞅著他這一臉討好賣乖相,心裏像打翻了一瓶老陳醋,直往上冒酸水。她斜眼睥睨著他,半晌不言聲。


    直瞪得他頭皮發麻,臉泛紅暈,她才沒好氣地挖苦起他:“看你平日裏少言寡語的,原來都憋在肚子裏等著這會兒派上用場了?今天我若是不放你出去,你是不是打算絞盡腦汁、挖空心思、費盡心機,羅列出一籮筐美妙的語匯把我從頭到腳誇個遍?直至把我說的暈頭轉向、惡心吐了你才肯罷休?為了去外麵透口氣,你也是夠拚的了!”


    他搔著頭皮,憨憨而笑,喃喃自語:“我說的句句屬實!”


    看著他渴求的雙眼和期許的神情,許純美內心舉棋不定。


    她看看窗外,今天確實是嚴冬季節裏難得的好天氣。豔陽高照,風和日暄,日頭恰到好處,不似夏日的皎陽似火,也失去了冬日裏常有的天寒地凍。風兒也舒爽得恰如其分,清風雲淡,和風徐徐。讓人生出一種春天來了,萬物複蘇的錯覺。


    連她都有了一種想要衝出去擁抱大自然的衝動,更甭說已經在屋子裏悶了十多天的他!


    再細細想來,他原本有傷在身、行動不便、又離不開旁人的照顧,想必心情壓抑鬱結。可是在她們麵前,他始終是保持著輕鬆樂觀的狀態。若非自己偶爾幾次捕捉到他眼神中一瞬即逝的那抹陰霾,她也必定會忽略他內心深處真正的苦悶。


    她想起在醫院照顧他時,有一次她被醫生叫去看他腳傷的複查結果,回來時在門外聽到他打給仁愛醫院王主任的電話,詢問哥哥的病情。


    還有一次,她無意間聽到他打給一個朋友的電話,問他有沒有合適的工作機會介紹。


    可見他人雖躺在病床上動彈不得,內心卻不能安寧,牽掛著各種人和事。但隻要當著她的麵前,他從未流露出憂愁煩惱。


    她記起那天在病房門口聽到伊蓮對他說的話,“把什麽都喜歡悶在心裏,這樣久而久之,你會崩潰的!”看來最了解他的人,非伊蓮莫屬。


    “好!我扶你出去!”


    想清楚了,她下定決心,再三跟他強調勿必要小心再小心。


    “還有,畢竟冬天天氣寒冷,呆一小會兒就得回來。”她一邊說,一邊摘下旁邊衣架上的一件厚棉衣,給他披上。


    原本已不抱希望的他,聽到她許可了,起先是一陣錯愕,等回過味兒來,立即喜上眉梢,眼睛裏是掩藏不住的歡喜。


    “好,都聽你的!”他順從地將棉衣套在身上。


    於是,許純美扶著他,小心翼翼地下床,小心翼翼地走出去,又小心翼翼地在院子裏一張舊得褪了色的躺椅上坐下來。


    許純美將躺椅靠背調整到一個適宜的高度,便於他半躺半坐在上麵,舒服又毫無壓力。她將搭在胳膊上的一張毯子蓋在他身上,頓時於清涼之中感覺到陣陣暖意。


    真是悶得太久了,他一出來就深深地吐吸著,似是要把胸中的悶氣全吐出來,貪婪地吸進新鮮的空氣。


    等他安頓好了,忍不住伸開雙臂,竭力舒展著全身的筋骨,仿佛要給生鏽發黴的骨頭添添油,然後煥然一新。


    許純美受到感染,也展開雙臂,抻開筋骨,與大自然作一次親密的接觸。


    日複一日,疲於奔命,有多久沒有摒棄雜念,淨化心靈,完完全全地放鬆自己了?


    冬日裏的戶外,到處都彰顯著寂寥。院子裏的一株樹木足有七、八米高,曆經春的盎然,夏的酷暑,秋的蕭瑟,冬的冷冽,已變得凋零幹枯,孤零零矗立在寒冬之中。


    “這是合歡樹吧?”不知何時,許純美搬來把小凳子,在他身邊坐下,指著那株樹木問他。


    “嗯,是的。”他眯起眼睛看著那株樹木。


    “冬天的合歡樹,連樹葉都脫落的光禿禿了,看上去像即將枯委的生命,那麽萎靡不振。但其實隻要它熬過一季殘冬,來年春天定會回報大地一樹碧綠,待到盛夏時節,正是合歡花爭相開放的季節,便會結出滿樹粉紅色的毛絨絨的花朵,遠遠看去,一樹綠葉上飄浮著淡淡的一層粉紅,好看極了!”


    許純美把兩隻胳膊架在他的躺椅扶手上,雙手支頤,麵帶微笑地看著那株合歡樹,自言自語地說。


    冬去春來,季節變遷。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葉磊也仔細地瞧著那株合歡樹。的確,冬天的合歡樹,葉落枝枯,看著那麽蕭條寂落,讓人徒生悲涼。他回想起春夏時節,這株合歡樹枝繁葉茂,紅花朵朵,一派生機勃勃。


    合歡樹葉纖細似羽,綠蔭如傘,紅花成簇,秀美別致,一陣清風拂過,那粉紅色的小絨花像一個個小降落傘似的從樹上飄飛而下。


    “你知道合歡樹的傳說嗎?”她突然看向他,眨著眼睛問他。


    “不知道。”他回過頭來,搖著頭回答她。


    她瞥了他一眼,旋即又看向那株合歡樹,嘴角含笑,輕輕地說:“這合歡樹原本叫苦情樹,也不開花。相傳,有個秀才寒窗苦讀十年,準備進京趕考。臨行時,妻子粉扇指著窗前的那棵苦情樹對他說:‘夫君此去,必能高中。隻是京城亂花迷眼,切莫忘了回家的路!’秀才應諾而去,但從此杳無音信。


    粉扇在家裏盼了又盼,等了又等,青絲變白發,也沒等回丈夫的身影。在生命盡頭即將到來的時候,粉扇拖著病弱的身體,掙紮著來到那株印證她和丈夫誓言的苦情樹前,用生命發下重誓:‘如果丈夫變心,從今往後,讓這苦情開花,夫為葉,我為花,花不老,葉不落,一生不同心,世世夜歡合!’說罷,氣絕身亡。


    第二年,所有的苦情樹果真都開了花,粉柔柔的,像一把把小小的扇子掛滿了枝頭,還帶著一股淡淡的香氣,隻是花期很短,隻有一天。而且,從那時開始,所有的葉子居然也是隨著花開花謝而晨展暮合。


    人們為了紀念粉扇的癡情,也就把苦情樹改名為合歡樹了。”


    許純美說罷,喟然長歎。葉磊見她表情肅然,眼神淒迷。


    他也心有戚戚焉。這株合歡樹日日月月年年生長在這個院子裏二十幾年了,身曆著四季交替,日落月出,他居然從不知道,它還有如此淒美的傳說故事。


    “合歡樹葉,晝開夜合,相親相愛。人們常以合歡表示忠貞不渝的愛情。”她情淒淒,意切切,眼中星光點點。


    “難道我爸媽當年種下這株合歡樹的時候,是為了見證他們忠貞不渝的愛情嗎?”葉磊輕輕自語道。


    許純美心裏咯噔一下。“葉磊!”她輕輕地喚了他一聲。


    他似是沒聽到,垂首不語。過了良久,他抬起頭來,深沉地看向那株合歡樹。


    他仿佛看到,碧綠如傘的樹下,一對年輕男女坐在石凳上,女的扶摸著高高隆起的腹部,一臉甜蜜的笑容。男的把耳朵貼在她肚子上,滿臉洋溢著幸福。


    “能聽到嗎?”女人嬌柔地問他。


    “能,他在跟我說話呢。”男人喜滋滋地回答。


    “淨瞎說!”女人嬌嗔道:“要真能跟你說話,還不嚇你一跳。”


    “真的,他在說:‘爸爸,快點讓我出來,我在媽媽肚子裏好黑好悶好寂寞呐’。”男人捏著鼻子如嬰孩般嚶嚶的聲音對女人說。


    女人格格笑起來,用手溫柔地撫著丈夫的頭發。“你說這胎是兒子還是女兒?”


    “女兒!”男人不假思索地說。


    “你怎麽這麽肯定?”


    “因為咱們已經有個兒子了,我想再要個女兒啊!”男人一臉幸福地看著妻子。


    “那要再是個兒子你就不喜歡了嗎?”女人撅起嘴巴側眼瞧著他。


    他立馬賠笑,馬上改口:“喜歡,怎麽會不喜歡?無論男女,都是你辛苦懷胎十個月生下的我的孩子,我愛他都愛不過來呢,怎麽會不喜歡?”


    女人滿意的笑了,她滿眼柔情地看著丈夫,“如果再生個兒子,一定長得跟你一樣帥。”


    男人嗬嗬地笑起來,“那如果是個女兒,定會像你一樣漂亮。”


    一旁,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兒正在折紙飛機,一遍遍地把折好的紙飛機拋向空中。


    “小淼,快過來歇會兒,看你玩的,滿頭大汗!”女人招手叫來小男孩兒。


    那小男孩兒聽話地向著媽媽身邊跑過來,撲進媽媽懷裏用頭在她胸前蹭來蹭去。


    “媽媽,你肚子裏的是弟弟還是妹妹?”小男孩兒蹭了一會兒,用肉呼呼的小手摸著媽媽隆起的肚子,瞪著一雙天真無邪的眼睛問她。


    “淼淼想要弟弟還是妹妹呢?”女人擦著小男孩兒額頭的汗水,一臉疼惜地看著兒子。


    “弟弟妹妹我都喜歡。”小男孩兒滿口稚氣。


    “那你以後會疼弟弟或妹妹嗎?”


    “會!”


    “為什麽?”


    “因為我是哥哥,我要保護弟弟妹妹!”小男孩兒舉起小手,做出一副英勇狀,奶聲奶氣地向媽媽保證。


    媽媽把小男孩兒摟進懷裏,滿意地親著他的小臉蛋,“媽媽的小寶貝,最乖最懂事了。”


    那個男人站在旁邊,看著自己的妻兒,還有即將出世的妻子肚中的小寶貝,臉上掛著稱心如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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