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這京都內,最不乏的就是一腔熱血的寒門學士,隻要給他們一點星星之火,便可燎原。”


    “那便拭目以待了,不知道那位一向愛護聲名又殺伐果斷的樓後,要如何堵住這悠悠之口。”蘭茝一口飲盡杯中茶。


    台下的戲曲已演至椒瑛重回盛寵前夜,一支舊曲喚回故人心,讓看客們再度議論紛紛。


    蘭茝早已在這群人中安插了暗線,以作推波助瀾之用。


    “本以為秋水之曲是殺人琴聲,不曾想還有這麽一段感人肺腑的故事啊。”一人感慨道。


    “既兩人如此鶼鰈情深,為何最後椒瑛夫人會含恨而終?”


    “看下去就知道了,後宮爭鬥,情深難久啊。”此人說完就噤了聲。


    可這番話卻在人群心中投下了一顆石子,各種懷疑的思緒開始層層蕩漾開去。


    這些看客中,不乏有支持梁墨的門閥貴族,看到這一幕才幡然醒悟這是有心人設的局,紛紛變了臉色。


    今夜過後,京都再起風雲。


    不出梁荃所料,世家子弟看完後紛紛回府向族中人稟報此事,而寒門學子們則用他們的錦繡華章將這一段舊事大加渲染,廣為傳頌。


    那一夜後,戲曲紅樓滿庭芳連夜關門,樓中百餘位優伶在一夜之內不知所終,京都內的人這才想起,他們從未見過這位送請帖的滿庭芳樓主的廬山真麵目。


    這京都內,更不乏有將女兒送入宮廷的朝廷官員。


    南市,韓將軍府。


    “韓將軍,我聽聞你家的閨女腹中胎兒就是被……”


    西桑街,鎮遠候府。


    “大人,你聽說那曲《秋水之盟》了嗎,我們的女兒……”


    ……


    這一陣風,最終還是吹到了梁王跟前,隨之而來的是朝中大臣連名上書,狀告皇後在宮中陷害諸位妃嬪,甚至殘害皇室血脈。


    梁王翻看著這些折子,額角青筋凸起。


    他是一國之君,如今他的陳年舊事被鬧得滿城風雨,怎能叫他不怒火中燒,那與她向來無感情的皇後樓玨彤更是成了他第一個遷怒對象。


    “帶上這些折子,擺駕鸞鳳宮。”梁王怒拍書案,震落了上麵的茶盞,瞬間摔成碎片。


    他看也不看一眼,起身甩袖朝門口走去。


    “是。”在一般貼身伺候的內侍也顧不得收拾,匆匆抱起折子跟在身後。


    此時的鸞鳳宮內,亦傳來茶盞摔碎的聲響,杯中滾燙的茶水濺到跪地之人手上,瞬間蔥白的玉手一片通紅。


    “娘娘息怒。”跪地之人惶恐的說道。她是樓後的暗衛,在匯報消息之前就早已預料她會震怒。


    樓後怒極而起道:“息怒,你叫本宮如何息怒,現在全汴京的人都在說本宮陷害後宮妃嬪,殘害皇室血脈,如今樓府失勢,隻怕那些後妃父兄的一封廢後折就要上呈天聽了。”


    鸞鳳宮內,人人惶恐,不敢出聲。


    “皇上駕到。”


    這時,宮門外傳來內侍通報之聲,這四個字好似扣在盛怒的樓玨彤頭上的一盆涼水,讓她瞬間寒從腳起,跌坐在鳳位之上。


    但是很快她就將狀態調整過來,恢複成那個儀態萬千的樓後樣子,她緩緩開口道:“扶桑,收拾一下地麵的茶盞,其餘人隨我接駕。”


    “是。”


    她出了殿門,見跟在梁王身後的內侍懷中抱著折子,唇角的笑意一時凝住,但手上的禮數卻分毫不亂,“臣妾恭迎皇上。”


    “皇後,你自己看看。”還在氣頭上的梁王將折子扔到樓後的麵前。


    樓後麵不改色的拾起這些折子,一本本看過去,越看越心驚,她這些年暗中動得手腳竟被一樁樁一件件的揭發出來了。


    “玨彤,朕以為你最識大體,卻不曾想你這般蛇蠍心腸,竟連尚在腹中的嬰孩都不放過。”


    “陛下,臣妾侍君多年,最終隻得了蛇蠍心腸四字評價嗎,就算我這些年在後宮沾了幾條人命,陛下便將所有罪行全加於我一人身上嗎?”


    “但當年長門宮一事,你難辭其咎。”梁王責問道。


    “哈哈哈哈。”樓後聞言,眼角瞬間笑出了淚。


    梁王見她這般神態,生怕她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出來,便屏退左右,“你們先下去吧。”


    “是。”


    樓後也是有眼力勁的,待左右盡散後,方才開口道:“陛下終是為當年那事怨怪臣妾了,可當年這誅心之毒是陛下交與臣妾的,椒瑛含恨而終也是陛下一手促成的,就連四皇子前往北燕為質也是緣於陛下過不去心中的那道坎,玨彤何罪之有?”


    “啪”的一聲響,樓後的麵頰傳來火辣辣的痛,梁王這一巴掌用了極大的勁,讓她的嘴角滲出了血。


    樓後捂著麵頰,神情有些恍惚,回不過神來。


    “玨彤,你當真以為你這些年做的事朕一無所知?朕讓你穩坐後位,是因為你是個識大體的女人,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但今天,你讓朕很失望。”梁王的聲音帶了絲狠意。


    麵上灼熱的痛感以及眼前之人毫不留情的話讓樓後瞬間明白過來自己方才說錯了話。


    頓時,她放下了捂住麵頰的手,緩緩向眼前這個她仰望了一輩子的天跪下道:“臣妾知錯。”


    對於這個已日益年老色衰的女人,梁王連一個眼神也沒再施舍給她,毫不留情轉身離開。


    樓後聽著他的腳步聲逐漸遠去,緩緩站起身來,依舊是那副母儀天下的樣子,對殿外人喚道:“扶桑,去取冰塊來。”


    最是無情帝王家。


    她年少時曾有的滿腔熱切愛意,早就在這些年眼看宮中換了一批又一批的後妃時,涼了一次又一次了。


    以至於後來,她僅想保住後位而已。隻因這天下僅皇後一人,才稱得上是他的妻。


    皇城外,四皇子府中。


    蘭茝的一口暗紅色的血液直噴在梁荃月白色的錦衣上。


    就在半個時辰以前,兩人還在茶樓中旁聽這街頭言論。但蘭茝突然打落碗筷,唇色漸白,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梁荃這才反應過來,她的毒已經壓製不住了,若是三日內不拿到解藥,她必中毒深亡。


    他匆忙將她帶回了四皇子府,未曾想剛入府她就吐了血,昏死過去。


    梁荃突然想起尚在刑部,屍骨未寒的琅琊先生,抱著蘭茝的雙手控製不住的輕顫起來。


    “母妃,兒臣也要如你一般痛失所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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