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想要這天下,她與他便是對手。


    在不久之前,她才與梁荃定好協議,要成為南梁的撫遠將軍,同他逐鹿天下。


    楚瞻再次恢複了他那清貴之姿,淡然開口道:“我不過是想重組天下政權,至於誰是天下之主,便各憑本事了。”他已挑起了天下紛爭,加快了各國逐鹿天下的進程罷了。


    蘭茝看著他欲言又止。


    最後隻能將目光落在這畫上,再次開口問道:“既然暫住百裏宅院是有所圖謀,那選擇秋水別院也是如此嗎?”


    楚瞻見蘭茝問得小心翼翼,笑得有些無奈,是他的局布得太深了嗎,以至於在她心中,他所做的任何事都是別有所圖。


    “當初隻知琅琊先生曾住在這秋水別院,因仰慕先生,想著此地該是一處風雅之所,便暫居於此。至於這畫,也是當日一時意動所作。不過,後來因機緣巧合,得知先生與椒瑛夫人的際遇,發現先生就葬在院外梅林中。便留下這畫,等有緣人來破解,不曾想,這有緣人竟是你。”


    聽他這番“有緣人”的解釋,蘭茝心中百轉千回。


    她看著他的目光突然變得無比認真與鄭重,“公子雖無意於天下,卻又心係天下,不知公子所係的天下裏,可否有一個蘭茝?”


    楚瞻聞言,目光震動。而後搖頭道:“沒有。”


    沒有。


    蘭茝那顆懸著的心如墜深淵,竟是沒有嗎?


    楚瞻看了她一眼,麵上浮現笑意,如鬆上冰雪消融,春色盡顯,“我算盡天下,卻獨獨算漏了一個你,你又怎會在這‘天下’裏。”


    他的話讓蘭茝心中意動,如蒼鬆上滴落的雪水,落進心湖,泛起層層漣漪,蕩漾開去。


    蘭茝從脖頸處取出一塊白玉,對楚瞻道:“如今梁荃和離書已寫,雖未昭告天下,但印章已蓋,即刻起,我不再是他的妻子,這玉上所言可還算數?”


    他沒想到,她竟於男女感情一事這般坦率真誠,大膽直接。


    他看著那塊質地溫潤的白玉,雕刻著雙飛燕,上書“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想起當日,他說:“阿酒可知,在南梁女子送男子瓜果香草,男子贈女子玉石配環為盟約相許之意。”


    想起在北魏,於痛苦深淵處收到她的來信:幸得相逢,尤盼再會。


    想起燕京獵場那日,她說:“楚瞻,從愛上你的那天起,我這顆心就長偏了。”


    思緒在腦海中翻湧,唇邊的笑意是如何也停不下來了,他屈指輕彈了一下她的額頭道:“自然是算數的。”


    蘭茝輕捂著額頭,雙眸清亮,神采飛揚的對楚瞻道:“楚瞻,你和我在一起吧,十九年來,我所愛唯你一人,又怎會輕易錯過。”


    楚瞻心中動容。


    認識一年多以來,蘭茝在他心中的樣子是隱忍,狠絕與驕傲的。從未看過她這樣的一麵,好似十六歲時,那張讓她名揚天下的畫,畫中人穿著大紅騎馬裝,縱馬馳騁,神彩飛揚。


    “好,阿酒。我跟你在一起。”楚瞻的麵上,滿是縱容之色。


    蒼鬆化雪,如遇春日。


    “既然我的身份將要昭告天下,你為何還叫我阿酒呢?”蘭茝疑惑的問道。


    北方女子雖身形修長高挑,但楚瞻還是高了她一個頭。他俯下身子,恰好到蘭茝的耳際,輕聲道:“楚酒這個名字,聽著像我的人。”


    一時間,蘭茝的雙耳染上了淡粉之色。


    梁國皇宮內,梁荃取得蘭茝的禁軍令牌後,組織禁軍各歸其位。黑鷹軍,城防軍及城郊軍營的士兵皆已退出宮外。


    偌大的皇城再次恢複了它原有的秩序。


    安排好一切,梁荃屏退左右,走進金鑾大殿,走到至高處,坐上皇位,閉著雙眼,感受這前所未有的孤寂。


    “奴叩見新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突如其來的跪拜之聲,在這空曠的大殿內顯得異常響亮。


    梁荃迅速睜開雙眼,看著跪在他下方的人,冷聲說了兩個字:“是你。”


    “是我。”小祿子抬起頭來,今日的她依舊穿著內侍常服,那白淨乖巧的麵上,一雙眼清澈的如山澗清泉。


    可惜了這張幹淨的臉,心卻是黑的。


    梁荃冷眼看著她,開口道:“你的本名叫什麽?”


    “白露。”小祿子似不願多提自己的名字,又立馬對梁荃道:“如今殿下得償所願,是時候要滿足我的要求了。”


    梁荃冷淡的開口道:“這四妃之位,你可擇其一。”


    他說的毫不在意,她麵上亦無過多歡喜,笑著對他再拜道:“臣妾謝過陛下。”


    “退下吧。”梁荃看著這樣的她,心中升起厭煩之意。


    白露見目的已達到,不再多言,起身退出殿外。


    梁荃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目光空洞,從懷中取出和離書。


    弱水三千,若是取不到自己心中的那一瓢,那這後宮中人,多一位,少一位,又有何妨……


    第二日,南梁舉國上下掀起軒然大波,朝野震驚。


    尤其是汴京城中人,沒想到才過了一夜,二皇子梁墨謀反了,被關押刑部大牢。他們的陛下被行刺,至今生死不明,原本中了軟筋之毒,坐於輪椅之上的四皇子卻康複痊愈,因救駕有功,被梁王臨危受命,成了新皇。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看著高坐皇位,一身君王之威的梁荃,無人敢說反駁之話。


    參與謀反的五將皆已表明歸順新皇。禁軍統領因護駕不力,導致梁王受傷,已被革職查辦,由燕雲接任禁軍統領之位。


    新皇一手掌握軍政大全,百官無人敢說一個不字。


    如今梁墨的黨羽俱被革職查辦,其親眷全數關押天牢。六皇子梁畫因檢舉有功從宗人府無罪釋放。便是他也沒想到,自己這麽快就能出來了。


    此刻,蘭茝卻沒有出現在朝堂之上,她隻答應了梁荃要同他逐鹿天下,卻沒答應要處理政務,每日參與朝議。


    如今東齊還未興兵犯梁。


    她與楚瞻正在官舍之中,看著雲杉留下的信。


    信中隻有五個字:回東齊,勿念。


    “這倒是頗有他的風格。”蘭茝放下信箋,心中五味雜成。


    “昨夜風雲巨變,他應是有所察覺,連夜離開了。”楚瞻開口道。


    楚瞻所料不錯,雲杉早已收到東齊將要與梁開戰的情報,而昨夜南梁政權更迭,接下來兩國關係將會更加微妙。他已不便留在此地了。


    “昨夜,你還似還有未盡之言。”蘭茝心中自然明白,不著痕跡的轉移話題。


    楚瞻這才想起了什麽,對她笑道:“那我便與你說說我那些陳年舊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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