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荃接過,仔細研讀了起來,這份應對之策很長,他亦看了許久。


    殿外陰雨綿綿,連帶殿內都帶著一絲水汽。


    在這片刻的等待中,蘭茝的心沒由來的煩躁,更夾雜著一絲緊張之意。


    “寫得不錯。”梁荃突然的評價道。


    蘭茝聽了他的話,快速的抬起頭。兩人距離的很近,近得梁荃可以看到她清亮的雙眸以及眸中映出的自己,沒有別人,隻有自己。


    他的麵上閃過一絲不自然之色,冷哼一聲道:“但這十萬大軍暫無統帥,若這統帥之人乃是燁王,你當如何?”


    蘭茝心驚,她一直刻意回避著這個問題。盡管從雲杉的態度中她已猜出這十萬大軍乃是雲薈所派。因雲蔚出使南梁,雲薈也不得露麵,這才造成十萬大軍無統帥的局麵。


    若這統帥之人乃是燁王,她當如何?這燁王是雲薈,還是雲蔚,或是如二子共享燁王之名一樣,這統帥也會有兩個?


    但是,此刻梁荃特地問她這個問題,絕非偶然,“陛下都知道了?”


    她沒問他究竟知道了什麽,是燁王二字共用一名之事,還是雲蔚曾混入南梁軍營一事。


    “你與燁王私交甚好,到時萬不可感情用事才好。”梁荃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臣定當以大局為重。”蘭茝擲地有聲的答到,似在勸服自己。


    梁荃看著她,因為兩人距離較近的緣故,可以輕易感覺到她此刻氣息紊亂。她的鬢角不知何時散落下一縷碎發,讓梁荃心中意動,想如迎親之日那般將那縷碎發別在她的耳後,奈何手指動了動,終究握成了拳。


    若無那一紙盟約,她早就棄他而去了。


    雖燕梁一戰是他與楚瞻合謀為之,但他二人終究是不同的。北三國局勢危急,北周北魏大軍壓境時,楚瞻可以為一己之私化解幹戈,贏得她的好感,他卻不能。


    “退下吧。”他麵色冷硬的開口道。


    “是,臣告退。”


    梁荃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抬手虛抓了一下,幽幽歎道:“一軍二將乃是兵家大忌,即使你再無行軍打仗的經驗也該懂得此理。”


    梁荃說這話時,蘭茝已至殿外,撐著傘邁入漫天細雨之中。


    她迎麵撞見了後妃步輦,在細雨朦朧之中她抬眸望去,見來人正是樓瀾。


    她與這容妃娘娘倒是有緣。


    蘭茝對她行了一禮。


    “停下。”樓瀾的纖手虛抬,看向蘭茝道:“將軍大人近日可好?”


    她這問話讓蘭茝有些莫名,二人分明昨日才見過,這話聽著像是許久未了一般。


    “回娘娘話,臣一切安好。”蘭茝隻得客套的答道。


    “那便好,還望大人好生保重身體,這宮中很快就要忙碌起來了。”樓瀾給她留下了這麽一句話,似告誡,似透露。


    但她顯然不給蘭茝詢問的機會,那步輦便從蘭茝身旁擦肩而過。


    忙碌?是指接待各國使臣嗎?但是自打她將各國使臣接至使臣會館後便已盡到了職責,還有什麽事會是她需要忙碌的,而且還是在宮中。


    蘭茝閉上雙眼,腦海中閃過樓瀾那雙眼,像被這連日的雨清洗過一般,幹淨清澈。


    倒是不像世家貴女的雙眸,好似從什麽人身上見過一般。


    她甩了甩頭,撐著傘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使臣會館之內,雲蔚的房中傳來聲聲輕咳,他的麵上帶著一絲潮紅之意。


    雲杉麵露憂心之色,將手背輕覆在他的額頭上道:“小王爺,你的額頭很燙,我讓侍衛去請大夫吧。”


    “莫要請大夫,如今我乃東齊使臣,多少雙眼睛盯著,不可行差踏錯一步。不過是近日天氣多變才染上這病,無礙的。但我這破敗不堪的身子若是讓旁人知道了,不止墮了阿薈的聲名不說,更會惹人懷疑。如今使臣會館的這幾人,可不像昭王那般好糊弄。”雲蔚捂著嘴,盡力壓抑自己的咳嗽之聲,臉漲得通紅。


    雲杉麵色焦急,若是讓王爺知道,小王爺這一路皆是纏綿病榻,不說是否會舉兵攻打南梁,隻怕是要將他大卸八塊。


    “方才南梁宮廷來了旨意,明晚會在宮中設宴接待各國來使,倒時殿下這咳嗽也瞞不過去啊。”


    雲蔚聞言,麵上一愣,不知想到了什麽,麵露紅雲,對雲杉道:“勞、勞煩你替我尋一貌美女姬來,不,要兩位。”


    雲杉聞言,突然笑出聲來,兩位王爺雖麵容相差無幾,但這性情卻相差甚遠。


    奈何燁王風流之名在外,每次身旁都有不同的貌美女姬隨身伺候著。但小王爺卻是個不諳男女之事的呆子,這二十多年來,唯一一次對人動情,還將人當作男子。


    他為了不暴露燁王風流之名,每次出席宴會之時,隻能攜女姬作陪,但往往宴會結束之後,回到那四方小院時都會心有餘悸的感歎女子如洪水猛獸。


    “小王爺你放心吧,這女姬人選,王爺早已為你安排好了。”


    雲蔚嚇得連咳嗽都止住了,敗下陣來對雲杉悻悻道:“好吧,這次是寒露還是霜降,是穀雨還是清明。”


    由於雲薈風流成性,每隔十五日便要換一名女姬,雲蔚曾調笑他換女子的速度好似二十四節氣輪轉。那以後雲蔚便給身邊的女姬取了二十三節氣之名,這些年下來,雲蔚也記不清他有過多少位穀雨,多少位春風。


    但是,雲蔚知道,無論他身邊的二十三節氣換了多少人,也抵不過他心中的那位白蒹葭。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這句曾經寫了滿屋子的詩,在白蒹葭出嫁的那日被他撕得粉碎,但刻在心裏得詩,卻無論如何也撕不掉了。


    不然,這麽多年來,他有過許多位穀雨,也有過許多位春風,卻獨獨沒有一個女子名叫白露。


    沒有哪個女子,可以和“蒹葭”二字,出現在同一句詩裏。


    “按照如今的時節,那兩名女子該叫小暑和大暑。”雲杉理所當然的說道。


    雲蔚覺得自己的咳嗽仿佛越來越嚴重了。


    一日的時光彈指而過,女姬小暑和大暑在昨夜被帶到了雲蔚的房間,雲杉通過她們給雲蔚帶了止咳糖漿。


    昨夜,二位女姬便宿在雲蔚的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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