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茝想到這,背後滲出了冷汗。


    但雲蔚更為心驚的是,這泯滅人性之事可能與雲薈有關。


    “你可知與你一樣身帶疫毒的有幾人,這幕後的主使之人又是何人?”雲蔚問這話時唇齒發緊,生怕從白露的口中聽到雲薈的名字。


    但白露卻搖搖頭道:“我與那些女姬被帶到了一個罪奴研究所,裏麵有大量的罪奴每天都要被迫試藥,男女老少皆有。有為國君研究長生不老藥的,為貴女研究養容丸的,而我與那些女姬則被帶去研究時疫。雖去的人很多,但這並非容易之事,故每天都會有人死去。節氣之名似乎成了我們的代號,每日都按照節氣的順序去試藥。”


    其實,她對雲蔚撒謊了,白露之名她很早取了,因那些人裏缺少了白露,故她就被叫了白露之名。


    “在那些試藥之人死亡之後,便會有新的罪奴加入頂替他們的節氣代號,不止是他身邊的人,各處來得都有,所以我也無法判斷這幕後主使之人是誰。”


    在那段黑暗的時日裏,他們這些代號節氣之名的試藥者,一同編了節氣之歌,在被藥物折磨的撐不下去之時,便在心中哼唱這首歌。


    後來,她僥幸存活,離開了那個地方。


    但那些節氣之名與節氣之歌卻讓她難以遺忘。每當節氣來臨,又過去之時,她都會在腦海中想起對應的麵孔和他們死去時的樣子。


    立春、雨水、春風、驚蟄、清明、穀雨……


    “但是這個計劃與槐城又有何關聯,數以萬計的百姓都因這場梅疫而喪生。”蘭茝聽到這一切時,心中怒火中燒。


    罪奴之城內永遠充斥著她無法想象的黑暗。


    南梁女奴送往北燕為軍姬,北燕女奴在燕京獵場內是燕京權貴們的獵物,北魏的罪奴們成為門閥泄憤與屠殺的工具,如今東齊的這些罪奴為了上位者的野心飽受著試藥的折磨。


    槐城時疫一事讓白露再次崩潰,那是她一生中最黑暗的時光。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白露瘋狂的搖頭道:“我被那些人流放的南梁北部邊境之城,是為了驗證他們的成果,我不知道我身上的疫毒爆發出來竟是這樣的。在我精神崩潰之際,那些人又讓我去南梁宮廷,我本想一死了之,可攻陷梁國,逐鹿天下是燁王的夙願。”


    前梁後樓玨彤強勢,不允許容貌太過出眾的侍女出現在梁國宮廷,她無奈之下,隻能扮作內侍。但入宮之後,每晚都會被夢靨驚醒,便偷偷至冷宮的角落燒紙祭拜,不曾想被梁荃撞到了。


    雲蔚的心因白露的話陷入穀底,果然一切還是因阿薈的野心而起嗎。


    這一番話讓蘭茝心驚,突然理解為何楚瞻要設這麽大一個局,重組天下政權,廢除罪奴製度。


    各國的罪奴之城都是人間煉獄與無盡深淵。


    審問完白露之後,蘭茝匆匆寫了一份證詞交給梁荃便失魂落魄的出宮去了。


    雲蔚因還在觀察期的緣故不能出宮,他住進了太醫院的偏房,以便太醫們隨侍診斷他的病情。


    楚瞻從宮中回來之後,便一直在蘭茝的房中等回來,他們二人之間有很多信息需要同步。


    蘭茝回到使臣會館之後,也是先去的薜荔與楚瞻的房間,發現楚瞻不在這才折回了自己的房間。


    因為情緒不佳的緣故,她粗暴的撞開了房門,發現楚瞻竟在房內等她。


    “你怎會在這?方才我去你房間找你,發現沒人,便又回來了。”


    楚瞻起身走到她麵前道:“我來此的目的應當與你找我的一樣,都是為了梅疫一事。你審問嫻妃可有結果?”


    蘭茝將一切全盤托出。


    可楚瞻的麵色卻越發的蒼白,尤其是知道“罪奴”、“試藥者”、“二十四節氣”與“爭權”之間的聯係時,他很快就想到了此刻尚在北魏西門一族的楚後魏纓。


    “阿酒。”一向運籌帷幄的楚瞻第一次有些無措的叫了蘭茝的名字。


    他突然緊緊的握住了蘭茝的手。


    他用的力道極大,蘭茝被他握得生疼,她看到他修長得手指,因用力得緣故微微顫抖著,關切的問道:“你怎麽了?”


    第一次見到他這樣,便是蘭茝也有些擔憂了。


    “我的母後如今被安置在北魏西門一族中,去年我找到她時,她已神誌不清了,我無法得知這十多年來她究竟經曆什麽,又輾轉於何處。但西門鴻來南梁之前,曾問她又什麽話要帶給我時,她念了二十四節氣,那時西門鴻以為她不過是說一些瘋話……”


    楚瞻的話讓蘭茝的心中湧起不詳之感,她甚至無法安慰他這一切都是巧合。


    前楚皇後這個身份太過紮眼,她比起其餘人更有成為試藥者的價值,不論她最終去了西楚還是回了北魏,都會在那個國家掀起滔天巨浪。


    她甚至懷疑她是因為試藥的緣故而精神失常。


    西門乃北魏第一門閥大族,無人知道她是否身帶疫毒。若有,那西門一族將會麵臨滅族之危,甚至影響整個北魏京都。


    更何況西門鴻與楚瞻之間還有一番交情。本是因仗義之舉收留友人之母,最後卻落得個搭上全族的下場……


    “回北魏吧。隻有回去了才能確認真相。”蘭茝回握他的手說道。


    “若是母後真的身帶疫毒呢,我要如何?”他找了她十多年,忍受了常人難以承受之痛,等來的結局竟是這樣的。


    到時,他要殺了她以謝天下嗎?


    室內,二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使臣會館的另一邊,蘭薑自從皇宮內回來之後,借著沐浴為由一直待在偏房之內。


    周玉衡的心思全被他的大業所霸占,自然沒有注意到她的這些小心思。


    蘭薑已在浴桶內泡了很久。


    她看著身上還很淺的細小紅疹,欲將它們搓洗掉,小小的傷口滲出血來,強烈的痛感讓她混沉的意識一次次恢複清醒。


    她不能染上疫病,若是她得了這病,對玉衡來說就再也沒有利用價值了吧,她會被遺棄在南梁,被疫病折磨至身亡,燕周的結盟說不定也會瓦解,到時北周北魏的大軍會再次踏足北燕嗎?


    她開始越想越遠。


    恐懼讓她顫抖了一下身子,她扶著眩暈的額頭,從浴桶內起身,將身子擦拭幹淨後,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


    “找個角落,將這些衣服扔了。”她將剛換下的衣裙扔給隨行侍女道。


    “是。”


    侍女無權過問主子的決定,按照她的意思,將這衣裙扔在了使臣會館後門的垃圾堆中。


    不久之後,便有路過的女乞丐如獲至寶一般將這套衣裙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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