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教學秘書來通知萬超陽,說陳主任要你去一趟,有事情商量。


    主任室到教研室樓上樓下,走幾步就到,陳永豐卻讓秘書來通知,可見主任的官架子也擺得太大了。萬超陽沒好氣地說正在忙,現在走不開。秘書走後,萬超陽又有點不安。也說不定是什麽要緊事。同學同事多年,萬超陽覺得很了解陳永豐。陳永豐好大喜功,事多話多心眼兒也多,如果是壞事,他才不會攬到自己頭上由他通知,很可能是好事,隻有好事才有必要親自表功賣好。萬超陽關了計算機正要上去,陳永豐卻走了下來。


    萬超陽用嘴吹吹椅子上的灰塵讓陳永豐坐下,然後拿出兩瓶飲料。陳永豐將飲料放到一邊說,有幾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開發公司的事你可能知道了,這次學校要加大投入,把公司辦成一個綜合性的研究生產經營集團,成為學校的支柱產業。這樣就得加強研究力量,尋求多方合作。你這麽多年一直搞這方麵的研究,在這方麵你是高手,我想,咱們聯合起來,一起幹一番事業。如果你願意合作,合作的形式任你選擇,入夥幹也行,單獨分包一個項目也行,總之是不拘形式,達到目的就行。


    合作,聽起來好聽,說穿了就是讓我給你打工。你陳永豐何德何能,仗著一點小勢,竟讓人才給蠢才打工,真是膽大不知羞。萬超陽心裏一陣冷笑,卻故意平靜了語氣說,合作好說,常言說親兄弟明算賬,如果研究成功了,不知成果算誰的,好處又怎麽分。


    陳永豐說,這些你不用擔心,國家有規定,我們也會製定一些獎勵辦法,這些都好商量,關鍵是要弄出成果來。


    陳永豐一臉真誠,萬超陽知道他沒有理解他的心情,這說明陳永豐從內心就看低了我萬超陽,把我當成了他的部下。萬超陽再不想和他談下去。萬超陽說,我正在搞一個研究,馬上要成功了,事情特別多,根本沒精力再搞別的研究,謝謝你的好意,實在對不起了。


    萬超陽沒表現出一點合作的興趣,更沒有商量的意思。陳永豐沒料到萬超陽如此牛皮。什麽東西,有錢使得鬼推磨,我可以招標,招來一堆你這樣的人才。陳永豐再不提合作的事,轉了話題說,最近許多人有研究任務,課程安排要作些調整,你帶的課少,要給你加些課。


    萬超陽有點吃驚,這樣的報複也太明目張膽了。萬超陽立即高了聲說,你們有研究我沒有研究嗎,你們有研究就可以少帶課,我有研究就要多帶課嗎。


    陳永豐盯了萬超陽說,是莫冰的課,莫冰有點忙不過來,她的課你也不帶嗎。


    這事莫冰已經說過,莫冰的事應該由莫冰來說,從陳永豐嘴裏說出來,萬超陽聽著就別扭。如果說不帶,陳永豐一定會乘機挑撥離間。沒有必要給他一個挑撥的機會,應該表現得和莫冰更親熱一點。萬超陽說,她的課我當然要帶,我們已經說好了。


    陳永豐笑了,像冷笑又像嘲笑。陳永豐說,你小子還真是個情種,莫冰的課也許味道不一樣,但願你能從講課中感覺出性別,體會到甜蜜。


    說完陳永豐起身便走。


    萬超陽覺得自己還是勝利了,如果不是自己態度強硬,陳永豐肯定還要讓帶別人的課。細想想,不論從學識還是年齡,自己都是係裏的中堅骨幹,如果積極爭取一下,也應該是係裏的領導了,哪裏挨得上讓陳永豐領導。萬超陽又覺得自己保守了一些,終究還是計劃決策有誤,比陳永豐慢了一步,矮了一頭。如果研究方麵再搞不出名堂,那就要徹底認輸了。


    萬超陽長歎口氣。研究經費解決不了,一切都是空談。和企業合作不容易,如果和政府合作情況就會好點。細算起來,同學中有當市長的,有當縣長書記的,至於處長局長就更多一些。和他們聯係一下,讓他們牽頭和當地政府合作,出點錢支持一下研究,成功了對半分利,也許是一條出路。


    學校生活單調一些,同學們的情況大體知道,但經常有聯係的不多。晚上回到家就將通訊錄找出來,然後打電話。能聯係上的同學都聯係上了,但結果並不滿意,同學們雖然熱情,雖然答應盡力,但明顯都在虛以應付,好像是別人有事求他。萬超陽明顯地感覺到同學們對他的研究能力並不信任,對研究成功更不抱希望。隻有當副縣長的一位同學有興趣,說他找個下屬單位,弄點錢合作,然後他也參與研究,把自己學的專業再撿起來。


    所有的路,都要比預想的艱難。萬超陽打完電話心情一片陰沉。從上大學起就有過許多心願,但能實現的好像不多,完全如意的幾乎就沒有。踱到窗前,窗外人來人往,夜間好像比白天更忙。人生不易,每個人都在謀劃,每個人都在爭取,事事要強於人自然就艱難。萬超陽退回書桌前,長歎一聲坐了。看來還得想點辦法。


    沒想到元中定來找。


    元中定是固體奶研究的主要參與者,雖然比萬超陽小四五歲,但在食品加工研究方麵很有經驗,是萬超陽的得力助手。元中定說陳永豐要他參加他們的研究,他已經答應了,特意來說一聲。


    萬超陽的臉一下漲得通紅。很顯然,陳永豐是有意挖牆角。挖走了莫冰,又要挖元中定,真是仗勢欺人,欺人太甚。萬超陽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給元中定倒一杯水,然後說,我覺得咱們的研究搞了這麽多年,已經積累了很多經驗,基本的情況已經摸清,成功是遲早的事,這裏麵有你的心血,你就能忍心這麽放棄嗎。


    元中定低了頭不做聲。萬超陽還要說更動感情的話,元中定說,萬老師,這事我已經決定了,再不可更改。教研室的事,如果你願意,我有空就過來幫你做些事,人事關係也留在教研室,如果你不願意,我就把關係轉到研究開發公司。


    元中定如此決絕,肯定是陳永豐許諾了什麽好處,也可能是元中定對研究失去了信心,或者是對我萬超陽有什麽意見,說不定還有難言之隱。既然執意要走,天要下雨娘要嫁,由他去吧。萬超陽是教研室主任,元中定來也是想說清轉不轉關係。萬超陽冷了臉說,你參加誰的研究都是你的自由,你是食品加工教研室的人,如果你願意留下,誰也沒權讓你走;如果你不願意留,我也沒有辦法。


    元中定覺得有點對不住萬超陽,便不住地解釋,也說了不少誠懇的話,但萬超陽始終保持沉默,靜靜地看著元中定。元中定覺得再解釋下去也沒有意思,表明願意將關係留在教研室後,起身告辭。


    萬超陽前一天就查好了列車到站時刻,還是提前一小時乘公共汽車趕到車站等著。莫冰走向站口時,萬超陽看到莫冰向另一處點頭。扭頭看,才發現陳永豐也站在出站口,手裏高高地舉著一束花,笑容滿麵向莫冰致意。


    猶如被當頭潑了瓢涼水,萬超陽渾身一片冰涼。


    陳永豐知道莫冰什麽時候回來在情理之中,公司新買了一輛越野轎車,關心部下派車來接也說得過去,親自來接就有點別有用心。來時,見到莫冰怎麽表示萬超陽有過多種設想,送鮮花他也想過,又覺得都是花架子,沒有必要,可陳永豐竟這樣做了。


    陳永豐已經迎了上去。萬超陽隻好默默地上前幾步,站到一邊。


    陳永豐獻上花,熱情握手,然後說一些熱烈而虛假的話。萬超陽什麽都不說,什麽也不做,冷冷地看著陳永豐表演。


    擁擠的人流迅速遠去,三人靜站在一起時,萬超陽和陳永豐都有點尷尬。陳永豐伸手拍拍萬超陽的肩膀說,謝謝你也來接,我代表娘家人也代表組織感謝你。


    狗屁的組織,狗屁的娘家人,萬超陽心裏更加惱火,但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反擊,隻好保持沉默。這時的萬超陽希望莫冰能對他有個親熱的表示,這樣就等於給陳永豐一個無聲的耳光,但沒有,始終沒有,莫冰始終表現得很冷靜,很得體。萬超陽禁不住萬分失望。


    莫冰複印了許多資料隨車托運了過來,取了資料回到學校,莫冰一麵忙著讓人清點資料,一麵向陳永豐匯報一些事情。萬超陽不想等,等下去也無趣,他想考驗一下她,看看她到底變沒變心。萬超陽悄悄離開,回到實驗室,他要等莫冰來找他。


    等到天黑竟也不見莫冰的影子,也沒有電話。失望惱怒焦急,一起向萬超陽湧來。細算起來已經整整二十八天沒見麵了,二十八天沒見麵她竟然不急著相見相聚。這不是她的性格。幾個月前莫冰也外出過一次,那次外出還不到半月,回來前幾天她就打電話,要他接站,要他燒好洗澡水。進門,她便抱了他連聲呢喃。這次竟然沒有一個親熱的眼神。


    萬超陽終於坐不住了。他來到莫冰的住屋,家裏空無一人,也看不出回來過的痕跡。再來到係辦公樓,整個辦公樓隻有幾個房間亮著燈。細數亮燈的窗口,這些屋都和莫冰陳永豐無關,他們也進不去這些屋。很可能是和陳永豐一起吃飯去了。萬超陽禁不住一腔憤怒。真他媽不是正經女人。算了,由她去吧。萬超陽在心裏狠狠罵莫冰一陣後,決定回自己的家,再不管她。


    飯留在桌上,妻卻睡了。妻雖說要出家,但她還是舍不去塵世的一切,但妻比以前更木訥,更沉默寡言,見了他不但無話,反而多了一層畏懼恐慌和怨恨。看到妻子,他心裏就難受,他清楚,婚姻已經徹底死亡,剩下的隻有可憐同情糾纏不清甚至是仇恨。萬超陽不想吃飯,也不想說什麽,默默地來到臥室,和衣睡了。


    睡到熄燈人靜,萬超陽便睡不住了,他強烈地想知道莫冰究竟幹什麽去了。如果是去吃飯,現在也該回來了,如果陳永豐再讓她喝醉,再扶她回家,事情就麻煩了。萬超陽迅速起身出門,急步往莫冰家走。


    莫冰的屋裏亮著燈。用鑰匙打開門進去,還好,隻有莫冰一個人在收拾屋子。萬超陽這才注意到屋裏滿是塵土。莫冰說,我就知道你離不開你老婆,離不開你那個家,這麽多天你就沒在這裏睡覺,也許來都沒來一次,更別說打掃一下灰塵了。至於給我燒點水泡杯茶,你就想都沒去想。


    猶如一塊石頭從心裏墜地,萬超陽一下渾身輕鬆。她沒有見外,更沒變心,而是實實在在把我當成了丈夫。萬超陽心裏一陣發熱,鼻子一陣發酸。莫冰將拖把推給萬超陽,說,這一陣把我累死了,我就想好好睡一覺,一覺睡著再不醒來。


    莫冰確實是被陳永豐請了吃飯去了,雖然是幾個同事一起去吃的,但有些話不說還是不行,說清楚了也讓她有個思想準備,有個預防心理。萬超陽斟酌再三說,陳永豐不了解咱倆的情況,他把咱們的關係看成了男女亂搞,把你也當成了不正經的女人,所以也想和我比,在你身上占點便宜。


    莫冰靜靜地看著萬超陽,見他等待回答,莫冰用平靜的口氣說,我總覺得是你把我當成了不正經的女人,懷疑我見個男人就會和人家睡覺。


    這又是一個大誤會。萬超陽說,我不知怎麽解釋你才能相信我。男人都有占有女人的欲望,我們都是男人,心裏怎麽想一看就懂,這點請你相信,他絕對是把你當成了隨便和男人上床的女人了,他就想在你身上占把便宜。


    莫冰說,那麽你說讓我怎麽辦。


    萬超陽說,事情很簡單,你用適當的方式暗示或者告訴他我們是在戀愛,讓他知道你是我的人,已經名花有主,他就會死了邪心。


    莫冰突然一臉悲傷,她吸吸鼻子說,你想的不錯,你有一個老婆,又包了一個二奶,吃著碗裏的,占著鍋裏的,輕鬆自在,比不上公子王孫,也算一等男人。你想過沒有,我算什麽,我怎麽告訴人家,我說我和有婦之夫談戀愛,我當第三者,我嫁不出去,我破壞別人的家庭。我是個什麽東西,我還要不要一點臉皮。


    她說得沒錯,她確有許多難處,想到這些萬超陽確實愧疚。但記得她曾經說過,隻要能結婚成家,她什麽都不在乎,現在卻又很在乎,也許是她覺得自己地位變了,是副總經理了,有身份了。萬超陽長歎口氣無話可說。


    莫冰也許看出了他的心思,便冷了臉進一步說,我和人家工作上有點接觸你都吃醋,你占著老婆又讓我自己說要嫁你,你考慮過我的感受沒有。


    萬超陽完全理解了她的心情。萬超陽什麽也沒說,一把將她摟入懷裏,輕輕地撫摸著她的後背。離婚的事他心裏已經有底。妻說要出家,其實並沒有那個決心,妻之所以要那樣,並不是兩人還有多深的感情,隻是她擔心離婚後她的生活,如果給她一大筆錢,讓她覺得今後生活無慮,她就不會有什麽意見。萬超陽說,等把醋廠辦起來拿到錢,我們就辦手續。


    四坡鄉派車來接,說廠房機器都弄好了,就等著教授去指導生產。萬超陽想和莫冰一塊走,莫冰說實在是忙,脫不開身。莫冰確實是忙,萬超陽隻好帶了菌種一個人去。


    對廠房和機器萬超陽都很滿意,緊張地忙碌了一周,醋終於生產出來了。細算賬,產量遠遠不夠,如果加水增加產量,醋的濃度和質量又達不到要求。萬超陽覺得問題出在菌株和製曲上。改進製曲方法,產量還是上不去。按合同規定,質量要達到國家一級食醋標準,產量要達到料醋比為一比三點五。現在隻能達到一比二點九,照此出售,每噸要虧損一百多元。這個結果讓萬超陽心裏發慌,這才感覺到問題並不像想象的那樣簡單。


    當初在實驗室做醋完全是為了教學,在製作過程中確實發現這個菌株性能優良,製出的醋色香味都好,產量也能達到一比三點幾。這個研究作為一個科研成果鑒定時,受到了同行專家的好評,還獲得了校科技成果二等獎。看來實驗室生產和大規模生產還不是一回事。萬超陽給莫冰打電話,告訴了她這裏的情況,問她有什麽好辦法。莫冰估計了幾種可能,但都是猜測。莫冰說你趕快回來,回來在實驗室加緊找出問題,然後再改進。


    製醋本來曆史悠久,也很簡單,當地許多農戶自己就能生產,鄉裏原以為教授生產的醋肯定質量好產量高,包裝上再印上大學教授研製,肯定好賣好銷,沒想到竟不如當地人土法生產的醋。他們認定萬超陽是個假冒教授。當萬超陽要走時,鄉裏怕萬超陽一去無蹤影,堅決不讓他離開。鄉裏告訴萬超陽,為建廠,鄉裏已經花去十幾萬元,這都是全鄉幹部從牙縫裏摳出的血汗錢,如果走,不但要還回已付的那一萬塊報酬,還得押下十萬塊,不然就不能走人。


    萬超陽理解鄉領導的心情,他反複解釋,鄉領導始終不答應。萬超陽隻好給莫冰打電話,訴說了這裏的情況。


    太意外了,莫冰沒想到事情竟弄成了這樣,這個結果使莫冰十分惱火,但她不知該抱怨什麽,抱怨誰。萬超陽提出讓莫冰來一趟,把菌株和原料帶回去加緊研究,找出問題,搞一個合理的配方。莫冰覺得萬超陽真是急昏了頭,竟然有這種幼稚的幻想。實驗不可能幾天就能搞出個結果,也許得幾個月甚至幾年,也許永遠解決不了問題。她想諷刺挖苦他幾句,又竭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莫冰深呼吸幾口氣,想一陣說,你先不要急,我們再想想辦法。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和陳永豐說說,看能不能借十萬塊錢拿去抵押,你先回來,等研究成功了再過去。


    提到陳永豐,萬超陽心裏就本能地一跳。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如果借陳永豐十萬塊,莫冰不僅手短氣短,而且會有一根看不見的繩索套在莫冰的脖子上,陳永豐牽著這根繩索,就可以理直氣壯地擺弄莫冰,讓莫冰徹底就範,徹底依附於他。不借又沒有更好的辦法。萬超陽思索半天說,借了錢如果我們暫時還不上,到時怎麽辦。


    看來萬超陽對自己的研究也沒有底,莫冰想不通的是,這樣一個不成功的製醋技術,怎麽就獲得了鑒定專家的好評,怎麽就獲得了學校科技發明二等獎。對虛假鑒定、科技浮誇、理論脫離實際等等,莫冰知道一些,沒想到這事竟不知不覺地發生在了自己身上。也許學校每年產生的幾十項研究成果,基本都是紙上的東西,基本是用來鑒定獲獎評職爭榮譽撐麵子的。莫冰不知該說什麽好。現在也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莫冰說,你先把電話掛了,我們都再想想,今天晚上再聯係。


    萬超陽急忙說,你別放電話,我還有個想法。本來我有個同學在這裏當官,因為這裏太窮,同學早調到了省城,在這裏我是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不知你有沒有認識的人。你不是說過你們下來扶貧時,縣長陪了你們一天嗎,你能不能讓縣長給鄉裏說個話,讓我先回來再說。


    這可能才是他最真實的想法,也是他最想說的話。莫冰沒好氣地說,你想的都是好事,人家縣長陪我們隻是工作需要,又沒半點私交,再說這件事也不是小事,人家出麵擔保,你回來搞不成怎麽辦,人家又不是傻瓜,人家怎麽會把這種倒黴事往自己頭上攬。


    掛了電話,莫冰在辦公桌前呆坐半天,她決定還是找陳永豐商量商量再說。


    陳永豐不在辦公室,打他的手機,陳永豐說他在廳裏辦事,下午才能回來。


    按研究開發公司的計劃,除了買一些設備外,原有的儀器設備都歸到一處,成立一個統一的中心實驗室,由莫冰具體負責。白珂的實驗室有台高級色譜分析儀,是分析食品急用的儀器。莫冰帶人來搬這台儀器時,白珂堅決不同意,說這儀器是他出麵買來的,儀器一直歸他用,誰也無權動他的儀器。


    不管誰買來,都是學校出的錢,東西當然歸學校。莫冰知道白珂在有意鬧別扭。白珂自認為是陳永豐的得力幹將,是教研室僅次於陳永豐的元老,莫冰當了副總經理後,他就處處和莫冰作對,也和陳永豐作對,不僅不參加一切研究,給學生上課也不好好講授,有時還在課堂上發牢騷,罵學校,罵係領導,罵社會風氣。更讓莫冰不能忍受的是白珂到處說她的壞話,說她水性楊花,靠色相取勝,陳永豐色迷心竅倒在了石榴裙下。對這些,莫冰已經忍無可忍,她覺得再不能一味地遷就,如果這次不把儀器搬走,以後他會得寸進尺。莫冰下決心一定要把儀器搬到綜合實驗室,殺一殺白珂的囂張氣焰。


    莫冰給陳永豐打電話。莫冰顯得有點激動,除敘述了事情的經過,還說明了自己的想法。陳永豐堅決讚同,他說,花錢找幾個民工強行搬過來,如果他不老實先動手,就讓民工給他幾個嘴巴。一個嘴巴一百塊錢,後果由我來負。


    放了電話,莫冰覺得這樣也不妥,畢竟是大學教授,這樣做成何體統。學校改革後,實行全員聘任製,年初才簽了聘用合同。合同規定如果不服從聘任方的管理,聘方可以提出解除聘用合同。莫冰再次來到白珂的實驗室,平靜了語氣說,現在實行的是聘任製,按照合同規定,如果你不服從管理,就寫個辭職報告,我去和係裏商量,立即解聘你的聘任關係。


    白珂看莫冰一看,很輕藐地連哼幾聲說,我不知你算什麽東西,我什麽沒見過,我在這個實驗室的時候,你還在穿開襠褲上小學。寧給好漢牽馬墜鐙,也不給孬種當祖宗,別說你開除我,就是你請我再留下,我也不侍候了。


    太不像話了。如果真的解聘,還要通過係裏和學校,一級級報上去,一次次開會研究,到有了決定,一學期也過去了。儀器急著要用不說,眼前的台階就很難下。莫冰真想哭。她狠了心想,既然給臉不要臉,那就隻有強行搬了。


    樓前不遠就有建築工地,有幾個漢子坐在地上休息喝水。莫冰走過去說了事情的經過,說儀器不重,抬過去就給二百塊錢。幾個漢子很感興趣。莫冰真掏出錢時,他們又有點猶豫,怕惹出什麽麻煩。莫冰耐心解釋,一個漢子才說怕啥,咱是幹活兒的,給錢就幹活兒,出了事有她主家負責。


    白珂看到五六個漢子進來,知道大勢已定。白珂並不阻止,隻是氣急敗壞地說,你們搶劫我也沒辦法,這個實驗室我不管了,告訴你,出了什麽事,丟了什麽東西,我概不負責。說完,白珂摔門而出。


    搬走儀器,莫冰覺得總算出了一口氣。莫冰給陳永豐打電話,陳永豐一連說好,說幹得好,絲毫沒擔心會出現什麽不良後果,更沒考慮要擔什麽責任。陳永豐的愉快感染了莫冰,她的擔心徹底消除了。放了電話,莫冰覺得陳永豐確實幹脆果斷,有點領導的才能和魄力,同時為人也磊落,敢於承擔責任,也能為下屬著想。莫冰像幹成了一件大事,心裏莫名地有些興奮,她覺得自己正日益強大,也一天天走向成熟。


    等到陳永豐回來時天已經黑盡,因為晚上還要和萬超陽聯係,莫冰還是決定先和陳永豐說說醋廠的事,聽聽他的意見。陳永豐聽後問莫冰吃飯了沒有。陳永豐說,我也沒吃,咱們到王大胡子火鍋店,我們吃火鍋。


    陳永豐要了包廂。莫冰還是第一次和陳永豐在這樣的場合單獨坐在一起,她不由得有點拘謹。莫冰雖然和男人接觸不多,但她覺得男人還是有些共同心理,如果女人給點麵子,如果覺得對女人有恩,如果認為自己有錢有勢很是強大,都會表現出雄性的占有欲而動手動腳。想到萬超陽一再的提醒,她真後悔不該貿然同意要包廂。如果陳永豐有什麽不規矩怎麽辦。她決定再提醋廠的事,有正事談就不會有閑心。


    陳永豐並沒表現出虛假的同情或妒忌的幸災樂禍,而是實心實意地說,萬超陽還是太書生氣太自負了,理論轉化成實際是有距離的,合同指標定的那麽高,要求一級醋又要求投一斤主料產三點五斤醋,據我所知,實踐中是很難達到的。製醋是個傳統產業,幾千年的摸索已經有了一套成熟的技術,技術改進的空間不大,我悲觀地估計,即使再研究幾年,也很難達到合同中的要求。


    陳永豐將一杯啤酒喝下,看著莫冰說,我想解決的辦法可能有兩個,一是討價還價,盡量少押點錢讓人回來。二是在等級和質量上做文章,多加水,降低到二級醋的濃度,然後加色素等添加劑,在感觀上達到一級醋的顏色。陳永豐說,最好用第二種辦法,如果能哄過去,說不定還能掙到點報酬。


    也隻能是這樣了。陳永豐答應如果哄不過去就出錢贖人,莫冰的心才落到了肚裏。


    說好了晚上聯係,莫冰看看表,已經九點多了。家裏沒人,說不定萬超陽已經給她打電話了。陳永豐好像明白她的意思,說我給你買了一部手機,已經開通了,你正好試試通話質量,和萬超陽商量一下。


    陳永豐從盒子裏拿出手機。確實是女式的,小巧精致,顏色也好。陳永豐說過要給她配手機,說配就配了。莫冰接過手機仔細看一遍,覺得當著陳永豐的麵給萬超陽打電話不好。她說,我還有點不會用,我回去看看說明書再打吧。


    陳永豐說,很簡單,我現在就教你,你放心,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去衛生間,萬超陽更不會知道我就在你身邊。


    真是聰明絕頂了,連心裏的想法也瞞不了他。她不明白陳永豐為什麽非要她現在打電話,是好奇還是故意試探她,或者還有別的意圖。莫冰再不好說什麽,便在陳永豐的指導下撥通了鄉裏的電話。


    莫冰拉住陳永豐說你沒必要回避,現在是我們共同幫助他。莫冰先對萬超陽說了第二種辦法,然後看著陳永豐特意強調說,這是我和陳永豐商量半天想出的一個唯一可行的辦法,為這件事,陳永豐動了不少腦筋,你們畢竟是同學,關鍵時刻還是同學靠得住。


    沒想到萬超陽堅決不同意這個辦法,他說鄉裏的幹部不是白癡,產品要拿到有關部門檢驗後才能定級,然後頒發生產許可證。再說堂堂一個教授弄虛作假也讓人恥笑。萬超陽說這項技術是實驗過的,一切數據都是真實可靠的,目前達不到要求,是實驗室生產和工業生產之間的問題,他有決心有能力很快解決問題。萬超陽最後說,莫冰,不是我心胸狹窄,我總覺得陳永豐出這樣的主意別有用心,目的就是讓我放棄努力,用弄虛作假來承認失敗,然後讓事情敗露,鬧出一個教授無能無德的大新聞。如果他真的為我考慮,就讓他先借點錢出來,別的主意一點用都沒有。


    萬超陽的話讓莫冰心裏很是不快,她擔心陳永豐聽到這些話,便匆匆關了手機。見陳永豐在專心喝啤酒,莫冰把萬超陽的想法向陳永豐細說了一遍。陳永豐說,我記得這個製醋研究後期工作你也參加了,你覺得研究數據是不是可靠,是不是一個特例,能不能工業化生產。


    研究是認真負責的,數據也是幾次實驗後得出的,不能說是一個特例,正因為有幾次實驗做基礎,才敢和人家簽這樣的合同,至於能不能工業化生產這就不好說。莫冰說了當時研究的一些情況,陳永豐想半天說,那就隻能用第一種辦法,但押十萬絕對不行,他們不會有那麽大的損失,最多押五萬,這五萬我可以先墊上,但不管醋廠辦成辦不成,這錢都得還給我。


    陳永豐如此磊落痛快讓莫冰很是高興。談判討價還價這些事萬超陽恐怕不能勝任。莫冰說,你的社會經驗和活動能力都比萬超陽強,你能不能去一趟,以領導的身份幫助他把這件事處理一下,我擔心我去了會把事情弄砸。


    陳永豐猶豫一陣還是點頭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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