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似箭似水流年,一晃到永安十二年,慕府長女晉寰妃為寰貴妃,慕府更是扶搖直上、權傾京畿。


    未央院虎視眈眈,其他偏房更是使出渾身解數,也未能動搖燕知母女在慕政心中的地位半分。


    同年,世家公子大考核,裴家懷息脫穎而出,年紀輕輕卻頗得聖上賞識,特賜其為太子伴讀,即日起與太子共起居學習。


    入宮不易,出宮更難,以致燕知與裴懷息不能見麵;宮規森嚴,二人的書信往來也是寥寥無幾。


    隻是他二人早熟,又都是實心眼,既已私定終身,自然矢誌不渝。


    那天,燕知收到懷息的書信,在樹下偷樂著,一轉眼看到一雙粉嫩的鞋子,她不用抬頭也知道來的是誰。


    慕府尊貴的嫡小姐怯生生地看著燕知,說出的話卻很是讓人尋味:“裴家哥哥學業繁重,五妹妹要是真的喜歡他,就不要耽誤他。”


    燕知在樹下坐著,仍掛著一抹有趣的笑容。


    “一會兒裴家哥哥和太子殿下會來慕府,你可不可以不要去?”


    燕知抬起頭,饒有興趣地看了眼慕相歌,她正一臉緊張的等著燕知的回複。


    燕知點點頭,哼著小曲就走了。


    於是,待慕府眾人招待完太子與懷息,楚央讓慕相歌在慕府花園帶倆位客人閑逛,燕知果然沒去,可懷息卻借故有事,先行離去。


    “裴家哥哥……”


    慕相歌拎著粉羅裙想去追,旁邊的刑奴卻嚴肅地咳了咳,示意慕相歌招待好太子殿下,不得在殿下麵前失禮。


    慕相歌焦急得眼睛含著淚光,轉身看向太子,眼中帶著懇求。


    小太子的心一顫,紅著臉說:“沒關係,我們去找懷息,正好我也想看看他去做什麽了。”


    太子話音剛落,慕相歌就飛快行了一禮:“多謝殿下。”


    她便追著裴懷息的背影,小跑著跟去了。


    跟著跟著,心頭卻湧上不好的預感,可是每跟緊一步,她就越失落一分。


    可是盡管如此,她已經跟到了這裏,她無法停止她的腳步。


    她就這麽追著懷息到了懷息想去的地方,看著懷息進了一個院子,她反而不敢跟進去了;她就這麽站在原地,躊躇不前了。


    後麵的太子與刑奴追上來,微微喘著氣。


    刑奴低聲訓斥道:“嫡小姐,太子在此,你怎麽能如此失禮?”


    太子連忙道:“姑姑莫怪,是我要帶她來的。”


    刑奴恭敬低首,不敢提出異議。


    太子見到慕相歌失落又渴望的眼神,又抬頭見這座院子是聽雨院,再想起懷息會在偶然說起燕知時傻笑,突然明白了什麽。


    “相歌,我們走吧。”


    太子的話聽進慕相歌的耳中,她卻以為是嘲笑,反而激怒了她。


    慕相歌冷著臉,就往聽雨院裏闖。


    燕知母女喜歡清靜,聽雨院下人並不多,見進來的是嫡小姐,後麵還跟著不知所措的太子殿下,她們連忙去回報。


    慕相歌還是看到了。


    她看到素來溫文儒雅、溫和如玉的世家公子裴懷息,在燕知的庭院肆無忌憚地與她嬉鬧,那樣地不合禮法,又是那樣地神采飛揚。


    “五小姐……”


    下人的提醒讓燕知終於注意到了外人的到來,她緩緩收了開懷的笑容,衝外人盈盈一拜,禮貌而疏離,靈動又嬌俏。


    “見過太子殿下、三姐姐。”


    慕相歌怒目而視,像是要化為熊熊烈火燒燕知為灰燼。


    “我答應過姐姐,不去叨擾殿下和姐姐,不想你們親自來了。”


    燕知的笑容不言而喻,諾,我沒去找懷息小哥哥,是他自己來的。


    慕相歌氣不過,拂袖而去,回到未央院,趴在楚央的腿上,哭得眼睛都腫了。


    楚央撫著愛女的腦袋,眼中陰霾密布:“歌兒,你放心,她們母女得意不了多久了……”


    ****


    楚央的話就像一塊巨石,落在平靜的湖麵上,激起了層層的波瀾。


    那是永安十三年。


    未央院處心積慮多年,終於得了機會,趁著慕國公公務纏身、聽雨院一時大意,設計陷害燕夫人燕落與慕府下人偷情,更是被未央院“捉奸在床”。


    下人在被嚴刑拷打之後供認不諱,自己與燕夫人暗通款曲已久,預謀“暗度陳倉”,偷取慕府萬貫家財之後私奔。


    慕政對此半信半疑,當即封閉聽雨院,親自著手調查。


    燕知相信慕政的能力,被禁足倒是從容不迫,私下找慕槿要了相關筆錄,好整以暇地分析整理。


    卻不想,慕政見到那下人後勃然大怒,再加上各院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慕政即刻下令收押燕氏,送去慕府刑堂。


    聽雨院的奴役,除了燕環照顧燕知,都被慕府調離遣散;燕環激憤之下當場昏迷,醒來時哭天喊地、咒罵慕政不得好死。


    “環姨,娘親閉口不提當年的事情,你究竟知道多少?”燕知胸口隱隱有熱血上湧,卻被她硬壓下去,說,“娘親這次凶多吉少,如果有什麽內情,請你一定不要瞞著我!”


    燕環渾身一抖,又跌倒在地,燕知伸手扶起她,聽她說:“其實夫人喜歡的人……可能一直不是你的父親。當年是慕政強迫了她,才……”


    燕環未盡之語,燕知已經明了。


    “那麽娘親她,喜歡的是誰?”燕知麵如死灰,臉色蒼白得好像不久於人事;她卻鎮定的可怕,仿佛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凡人。


    “是慕府旁支的人,慕政的表兄弟,洛孟生。生來五行帶煞,為家族所不齒,後來叛出家族,血洗江湖,自立為前任武林盟主……”


    “後來傳言洛孟生被朝廷忌憚,以慕政為首,剿滅了他的勢力,他本人也死於那場討伐之中。”


    “夫人自小就喜歡洛孟生,而慕政又喜歡夫人;洛孟生死後,夫人孤苦無依傷心欲絕,被慕政發現後,從此強留在了慕府之中……”


    燕知默然,娘親表麵溫柔如水,實則剛烈似火。定是被慕政強迫,以身邊人性命要挾,生下了她。


    娘親一直深愛洛孟生,慕政一定是男子尊嚴連番受挫,最終忍無可忍將娘親禁錮在聽雨院,不聞不問,卻也不放娘親離開。


    “而那名供認的下人,名叫洛孟,與洛孟生有幾分相似是不是?”


    燕環點頭,悲憤至極:“夫人一定是被人陷害,八成與未央院脫不了關係!蒼天啊,夫人一生淒苦,你何時能開開眼啊!卻讓惡人橫行,好人蒙冤啊!”


    燕知淡淡看著她,幼小的身軀卻挺的筆直,眸光中盡是刻骨的森寒: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人生皆是自己掌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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