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小子,天哪……這……這可是我藏了九百多年的‘謫仙人’!”望著滿地的空瓶子,樹下那人捂著胸口,心是說不出的那個疼啊。


    “老大,我不就喝你幾瓶酒嗎!”泠深雙頰微醺,躺在姻緣樹上。滿不在意地說道,說著,便又是一個空酒瓶扔了下來。


    那人將空瓶子輕輕拾起,往下倒了倒,一滴不剩。“幾瓶酒?我自己都舍不得喝。”


    “你舍不得,我這不就替你喝了嗎!”


    “你……你……你給我下來!”一陣旋風直接把泠深從樹枝上卷起,重重摔在地上。


    泠深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義憤填膺地喊道:“臭狐狸,你想幹什麽!”


    畢竟自己也是幫過他很多忙,泠深心裏清楚,伃容自然是不會和自己真動手的。要不是我,你這靈緣閣又怎麽搞得起來,他心想。


    伃容折扇正抵眉心,忽然一開,半掩顏麵,眉目低垂間雖不乏少年的英氣,卻又多了幾分成熟女子的媚態與狡黠。“嗯,你這個月的‘工錢’是不想要了?”


    他口中所說的“工錢”,當然並非真是的元寶銅錢。天上的修仙之人,哪裏用得到這些俗世之物?“工錢”就是靈氣,尤其是對於泠深這種修成人形、尚未成仙的參精,靈氣就是最好的培元固本之物了。


    “要又如何,不要又如何?”泠深抬頭望了望滿樹微微擺動的紅線,長歎了一口氣。“這酒,直接從我‘工錢’裏扣就好了。”


    “她……就這樣忘了你,很不甘心吧?”


    泠深不理會他,又是一瓶清酒入喉,剛剛那般甘甜的酒,此時卻變得辛辣無比,嗆得他不由猛咳幾聲,眼淚都咳了出來。“明明知道我在想什麽,還問!”


    有著“九念青隅心”的伃容,讀心之術在六界之內早已是無人匹敵,又怎會看不透一個小小的人參精的心思。


    “無論是誰,下凡曆劫,隻要再回天界,在凡間的記憶都會自動抹除,她也不會記得凡間那個泠深的。”


    他緊緊咬著牙,一拳捶在地上,留下深深的印跡。


    “你,已經動了情。”伃容一句雲淡風輕。


    “不,我……我沒有,我一直都是把她當親妹妹看待!”


    “你心中所想都瞞不過我的,又何必自欺欺人呢?”伃容搖了搖頭,“我聽說,在你們從凡間回來之前,風吟星君就去找曜日星君上門提親了,他那小兒子聽雲天資過人,雖然才十八歲,就已修成上仙。”


    “十八歲的小屁孩兒?他們兩個差了整整九十歲,她怎麽會喜歡……那老烏鴉……”


    “曜日星君也已經同意了,婚期就定在聽雲一百零八歲生辰那天。”


    同——意——了——伃容的話一字一字刻進他的耳朵,他的心頭猛然一震,神形若有恍惚。


    凡間男子二十及冠,女子十五及笄,便為成年。但天界與凡間不同,仙者皆為一百零八歲才算成年,那時的容貌也與凡間剛剛成年的年輕人一般無二,甚至顯得更加年少。


    泠深回過神來,突然變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罷了罷了,她是仙,我就是一隻普普通通的人參精……當初老烏鴉讓我跟著她,隻是讓我贖罪罷了……”


    嘴上說得明白,即使事實亦是如此,堂堂曜日星君,連天帝都對他敬重三分,他又怎會把自己的寶貝女兒嫁給一隻不入流的參精,更何況兩家婚約已定。可自己的心裏明明還是那麽的不甘。


    見泠深有些失落,伃容晶紫的眸子在折扇後滴溜溜轉了幾圈,說道:“你也並非沒有機會,風吟那小兒子離成年還有九十年,這未來之事……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你心裏定是清楚的。可惜啊,我這棵姻緣樹與凡間那棵異形而同源,隻管凡人姻緣……像你這種的,不妨去月華宮瞧一瞧。”


    月華宮!


    “不不不不……”泠深一連不知說了多少個“不”字。


    “怎麽,我記得月華君還是挺喜歡你這家夥的。”伃容補充道。


    “月華君還好,就是……”說著,泠深臉色刹白,不禁吞咽了一口口水。“你不知道,月華君手下那群兔子精,見了我一個個眼睛那是一個直,恨不得馬上把我吃了一樣,要不是月華君在,我估計有十幾條命都得喂了兔子!”


    “誰讓你長得太像蘿卜了!”


    “你……你這臭狐狸……”


    自從上次去了一趟月華宮,回想起來,他現在都覺得十分後怕。


    月華君其實就是月神嫦娥座下的玉兔,從兔子精修道成仙,化為人形。如此,她在月華宮守護著院子裏那棵靈桂樹,掌管仙人姻緣,眾仙稱之“月華君”。


    萬般物類,即使是從本體修作人形,隻要自己的修為足夠高,都可以看出對方的本體。當然足夠高也是相對而言,月華君手下那群兔子精還能有多高修為,隻不過是泠深自己太菜罷了。


    “再說了,月華君隻掌管仙人姻緣,雖然她是仙,而我隻是人參精,那又有什麽用?”一邊說,他一邊用手扯住姻緣樹上的紅繩。


    “唉唉唉——住手!你那家夥,那可是已經連著的紅繩,你若是扯下來,壞了別人的姻緣,我這好不容易掛起來的招牌還不得被人砸了。”


    “喲,那不正好,你不就又可以當你的‘冷麵狐仙’了。”泠深打趣道。


    伃容臉上笑容驟失,眉目間掃過淩厲寒光,抬起手中的折扇來。


    “喂喂喂,老大,我就跟你開個玩笑,又何必認真動手?”泠深又小聲嘟囔道:“切,不這仗著你千年修為,在這兒欺負良家婦……少男……”


    “你說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


    伃容好歹也是活了上千年的狐仙,自然不會同他一般見識。“那你……打算如何……”


    他思考幾許,臉上突然露出一絲隱秘的笑容。“或許,從我遇到她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是一個人的事情了……如果說當初在凡間那次是救她,倒不如說是救我自己……看來,這回,又該救自己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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