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委做出了決定,西台縣綜合治理的項目由校縣合作申請。合作申請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技術和基地的聯合,而是共同申請,共同管理,共同建設。學校和縣裏沒有誰主誰次,都是主人,平等參與,平等權利。這其實是白明華的意思。如果不寫明共同申請,西台縣就會以項目主人的身份自居,設計規劃也會有受雇於人科技打工的感覺,從而沒有一點主動權。計委趙全誌提出劉副部長讀學位後,白明華就知道機會來了,他便抓住趙全誌,力主明確寫明共同申請權利平等。今天趙主任打來電話,說校縣合作共同申請是個好辦法,可以將兩方的優勢和積極性都調動起來,計委已經同意合作申請,並已經通知了西台縣。


    高興過後,白明華就感到了一種沉甸甸的責任。如果申請成功,上億元的大工程就擺在麵前,能主持這樣的大工程,想想都是一種幸運。


    聯合申請就已經不是科技打工掙點外快的小事,必須要向學校詳細匯報。白明華想一陣,覺得這個項目將來由他來代表校方主持實施是肯定的,但由他當主官似乎不大合適,即使當了,學校領導也會有看法有意見。自己終究是學校管的人,外麵名氣有多大,如果學校不重用你,一切都等於零。白明華覺得不如爭取主動,提議讓朱校長做負責人,他當副手,具體事情由他來幹。對自己這個決定,白明華很是滿意,這樣的好處是既討好了校長,又得到了工程的實際領導大權,如果有什麽事,校長還可以出麵幫一把,確實是一箭雙雕。


    朱校長出差今天才回來,找朱校長的人很多,都在校長室對麵的秘書室排隊等候。白明華覺得自己是領導,又經常找朱校長匯報工作,便不想排隊直接進去。將門推開一條縫,裏麵卻是副校長和校長談工作,白明華急忙退回將門關好。好不容易等到副校長出來,白明華搶先想進去,一位教師突然說:"排隊,大學領導怎麽還不懂一點先後順序。"


    白明華愣一下。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被批評,白明華很難堪。因為是位資深老教授,白明華隻能強壓下怒火說:"我是公事,事情緊急,不知你有什麽事,如果不急,就請等一等。"


    老教授說:"請問什麽叫公事,你如果不清楚,我來告訴你,公事就是為公眾百姓辦的事,如果不是為公眾辦事,那就是私事,並不是你是領導你就是公事。我今天辦的事也是公事,那咱們就按先後順序來辦。"


    白明華更加難堪,漲紅了臉站一陣,恨恨地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白明華咽不下這口氣,他估計老教授仍在和朱校長談話,便拿起電話撥通朱校長,簡要說了共同申請項目的事。朱校長聽幾句說:"這麽重要的事電話裏說不清,你過來當麵說。"


    老教授果然還在朱校長辦公室,白明華進來後,有意向老教授笑笑。老教授明白了。老教授馬上變了臉色,立即起身就走。朱校長說:"沒關係,你談完再走。"老教授說:"這位處長大人是領導,領導優先,讓他先談。"


    朱校長一臉不解。目送老教授出門後,朱校長說:"這老頭脾氣還有點怪,好像對領導有什麽成見。"


    白明華淡淡一笑坐下,然後開始詳細匯報。


    科技開發,科技創收,是學校重要的一大任務。不少學校科技創收已經有了規模,產值超過億元的也很多。和人家比,學校在這方麵基本沒什麽成果,朱校長一直感到壓力很大,現在白明華為學校弄到了這麽大的項目,朱校長從心裏高興。他親自給白明華倒水,白明華急忙從朱校長手裏搶過水杯自己倒了。朱校長坐好後說:"上個月省委書記還找我談話,對咱們學校有點不滿,說咱們是全省惟一的農業高等學府,理應為全省的農業做出貢獻,成為農業方麵的科技向導和領頭人,站在全省的高度為全省的農業發展出謀劃策,但我們做得很少。書記還具體指出我們應該走出校門,校地合作,將科技成果和技術應用於生產實踐。我正愁怎麽具體落實,沒想到你卻先走了一步,這很好。至於人事安排,我擔任總負責可以,但具體事情由你來負責,我會盡力支持你。"


    合作申請這一步還踩在了點子上,救了朱校長的大急,也在關鍵時刻立了大功。白明華壓住心裏的激動,努力做出一臉平靜,轉了話題說劉副部長要讀博士的事。白明華說:"趙主任說劉副部長很想深造一下拿個學位,趙主任說這件事很重要,讓我們想辦法給辦一下,我覺得這件事辦不成,項目申請的事就麻煩,即使能申請成,經費的多少也會大打折扣。我的意思是讓劉部長讀你的博士,你的名氣大水平高,他肯定會高興,雖然他是學農作物的,但畜牧也屬於大農業,再說讀了博士他也不會去搞專業,具體的專業對他也沒關係。"


    朱校長想一陣說:"這也是個麻煩事,人家是部長,抓得緊了人家受不了,抓得不緊又說咱們教學不嚴謹;搞不出個像樣的研究人家覺得我們沒真本事,搞出個像樣的研究要花大力氣他又沒時間。"


    朱校長再想一下說:"我比較忙,具體讓誰帶他還得好好找個合適的人,這個人既要有真水平,又要穩重可靠,一時還真想不出這麽一個人。"


    學校有十多個博士生導師,挑一個合適的並不費事,但朱校長說一時找不出,就有自己要帶的意思。但朱校長多年來一直忙於行政,他的研究生基本是由他的助手帶。白明華明白朱校長顧慮什麽:多年不搞研究,已經拿不出高水平的研究題目,自己心裏發虛。白明華說:"劉安定搞的胚胎移植研究在國內也算領先,他專業知識好,人也聰明不死板,你看是不是讓他做你的助手,具體來帶劉部長。"


    對劉安定的學術水平,朱校長是信任的,特別是那篇將在"三千三"刊物上發表的論文,他看了複印的手稿後覺得確實有點水平。劉安定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朱校長說:"那就按你的意思辦,但關鍵是怎麽合理合法把他招進來,你也知道,現在領導幹部想拿文憑的比較多,社會上也有些反映,所以在招生手續上一定要合法,不能明顯和規定不符,給學校和領導都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白明華說了先聘副教授然後以同等資曆報考。朱校長聽後笑了,他說:"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你還真動了點腦筋,不過這種事不到萬不得已,以後還是少幹。"


    白明華看出朱校長心裏高興,他也為自己今天在校長麵前的表現感到滿意。給一位副部長做導師,對誰都是件光榮的事,更何況以後有可能要用人家。白明華想,不如乘朱校長高興,把當校長助理的事挑明。白明華給朱校長倒一杯水,然後說:"校長你確實太忙了,你應該配個校長助理,好多高校都有校長助理,幫助處理一些雜務。"


    朱校長一下敏感起來。這個事前些天老書記已經和他說了,並且指名要白明華當這個助理,這讓他心裏很不滿意。他早就聽說白明華的妻子和老書記關係不正常,書記的提議更讓他相信這是真的。雖然他和書記的關係不錯,但在身邊放一個書記的心腹,他還是不能接受。現在白明華又親自提出,可見他們是串通好了的。朱校長嚴肅了臉說:"這件事我一個人也做不了主,我和別的領導商量一下再說吧。"


    白明華看出朱校長有顧慮,他明白再不能往下說。坐了一時無話。白明華覺得自己該走了,便說外麵還有人等著,然後起身告辭。


    西台縣項目的規劃設計工作還得抓緊籌劃。宋義仁老了,知識也有點老化,白明華決定畜牧方麵的設計讓劉安定去負責。給劉安定打電話,才知道劉安定被斑馬踢了,剛出院,這兩天在家養傷。看看表,到下班時間了,白明華決定到劉安定家裏去看看。


    劉安定並沒在床上躺著,這讓白明華放心了許多。白明華笑了說:"我剛聽說你讓馬小姐踢了一下,斑馬小姐可是真正的花拳繡腿,很美,怎麽樣,踢到身上舒服不舒服。"


    劉安定說沒大事,隻是肋骨有點裂痕,已經好了。白明華要看看傷了哪裏。劉安定揭起衣服。


    從外表看,已經沒有什麽,隻能隱隱約約看到一點青印。白明華說:"這馬小姐確實嬌氣,隻是給了你溫柔一腿,並沒真的發脾氣,如果它真惱了,在你褲襠的命根子上踢一下,別說你,連老婆也得下崗。"


    宋小雅故意諷刺說:"馬小姐不踢他何小姐踢他,何小姐比馬小姐更溫柔,輕輕一抬腿,他的心就爛了,就恨不得讓我立即下崗。"


    這些天宋小雅一直這樣,雖然不哭不鬧,臉上也不冷不熱,該幹的活兒照常幹,但心裏一直冷著,找著機會,就諷刺挖苦幾句,來發泄心裏的不滿。見白明華一臉疑惑,劉安定急忙說:"她最近下崗在家,心情一直不好,整天自己和自己生氣,我也沒有辦法。"


    白明華對宋小雅說:"下崗有什麽可怕,有劉教授在,你怕什麽,過去的教授婦人,有幾個不是在家侍候丈夫,我也希望我的老婆下崗在家,做做飯幹點家務,這樣大家都輕鬆愉快,可惜人家不答應。"


    老婆的話題是個敏感的話題,劉安定不想在這個話題上扯出尷尬來,他繞過這個話題說:"我和你沒法比啊,我如果有你這麽能幹,我也什麽都不用愁了。"


    白明華說:"你放心吧,有我在,你馬上也會好起來,今天我來就是讓你好起來的。"


    然後白明華詳細說了西台縣項目的事。


    項目的事劉安定已經聽嶽父說過了。胡成發要申請的研究基本上是沒戲了,他正想著怎麽也參與到西台縣的項目裏,在畜牧方麵搞些研究,人家卻找上門來了。有上億元的大項目可幹,這輩子也就知足了。劉安定有點感動,他說:"到底是老同學,處處想著我,我正準備傷好點去找你。士為知己者死,你放心,這方麵的事你就交給我,我一定盡最大的努力,把事情辦好。"


    都是同學,劉安定肯說軟話表示感激,讓白明華感到滿意。白明華環視屋子,確實很普通,沒一件豪華奢侈物品,和他家裏比,簡直就是兩個時代。白明華心裏不免有點感慨。學而優則仕,看來古人就已經悟透了這個世界,如果不當這個領導,哪裏有咱的今天。劉安定企圖單純依靠學術出人頭地,無疑是大錯特錯,好在現在已經有所醒悟,已經跟著上道往前走了。白明華有股領路人大救星的感覺,他說:"咱們是同學你就不必客氣,隻要你跟著我,好好學習,肯定讓你天天向上。今晚七點我請計委的趙主任到海天大酒店坐坐,有些事要商量商量,你也去,下午六點半你到校門口等我。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去。"


    又是請客吃飯,已經跟了白明華吃了幾次飯了,看來白明華晚上就沒有閑過,看來以後跟了他,肯定要有許多事幹。劉安定一時也有點躊躇滿誌。


    來到海天大酒店,劉安定才知道就請趙全誌一個人。劉安定是第一次和這樣的領導在一起吃飯,就顯得有點拘謹。白明華也沒法使氣氛活躍:人少菜多,飯桌也大,相比之下本來就顯得孤單冷清;趙主任喝酒不劃拳,和這樣的領導又不好開玩笑,就更沒一點熱鬧。隻能談談工作。對西台縣項目,白明華又有新的想法,問能不能再將預算做大一點。趙全誌說:"一個億也是我一時頭腦發熱,如果實現這個數,還得我去做一些說服工作,再說還有個比例問題,省裏不會全包下來,縣裏還得配套點資金,實話告訴你,到時能拿到六千萬就很不錯了。"


    白明華感到有點突然,接著是極大的失望。是不是裏麵又有了什麽問題。趙主任今天情緒不高,是不是要故意為難一下,或者還有什麽要求。白明華說:"我知道趙主任在一心為我們想辦法,這我已經和我們校長說了,校長也很感動,他決定親自擔任學校方麵的總負責,我提出劉部長讀博士的事,校長一口答應全力支持,並決定招到他的門下。為了讓劉部長拿到高質量的博士學位,我們還特意請全校水平最高的劉教授來具體指導,所以我今天特意把劉教授也請來了。"


    趙全誌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說要把劉部長也請來見個麵,看他有什麽要求。趙全誌給劉部長打電話,劉部長說他現在正有個急事在辦,無法過來。白明華聽了心裏有點涼:劉部長對這個博士學位究竟有沒有興趣,會不會是趙主任想巴結人家一相情願。趙全誌裝好手機後說:"在他那個位子上,忙得要命,和我一樣,劉部長也是個工作狂,根本不分上班下班,不過不要緊,讀博士的事我過後再和他說,有空說不定我們倆一起去學校登門拜師。"


    再將話題轉到項目上時,白明華要求無論如何得給一個億,再少了,好多事情就沒法辦,隻能小打小鬧搞一個樣子工程,決不會產生什麽影響。趙全誌歎口氣說:"你們都以為當了官想幹什麽就能幹成什麽,其實當官最不自由,幹什麽都要瞻前顧後三思而行,我倒羨慕你們知識分子,仗著自己的學問,誰都不怕,想幹什麽就幹什麽,而我們想幹什麽都得看上級的臉色。比如你們的項目,你們以為是由我或其他什麽人決定,其實這是綜合因素的結果,我隻是具體操作,而我受到的製約就更多,一方麵要看申請項目的具體情況,另一方麵要看整個財力的情況,更重要的是看上級領導的情況。你們很幸運,幾方麵的力量都傾向你們,當然你們的項目選得也好,才促成了這件事。至於能給多少錢,我現在也說不準,你們別以為國家的錢好要,由我說了算,其實給多少錢,也是個綜合因素和運氣,錢就那麽多,如果突然再有一個更有來頭的項目摻和進來,能不能給你們錢都難說了。你想想,伸手要錢的事誰不會,你們看看計委門前每天停多少轎車,你們就知道有多少人在要錢,但多數人活動費花了無數,還是一分錢沒有要到。"


    白明華和劉安定的心又懸了起來。萬一真出現意外,一切美好的前景就一下完了,前期的一切工作也都白做了。白明華有點焦急,想想又覺得也未必,官場的事他還是清楚一些的,有些事說不清但又能說清,能說清但又說不清,說清說不清那要看怎麽說,誰來說。白明華說:"縣官不如你現管,你具體管這項工作,隻要你肯幫我們的忙,不論出現什麽情況,你是老領導了,你都有應對的辦法,你說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趙全誌笑一下說:"你說的也有道理,但究竟能給你們多少錢,這裏麵不確定的因素確實很多,我確實沒法給你們個準確的回答,甚至連個大概都不能,我隻能說我們共同努力,我盡我最大的力量。"


    三人再幹一杯後,趙全誌問白明華能不能給他弄個本科文憑,見白明華不解,趙全誌說:"我是恢複高考後第一年考上大學的,那時誰知道什麽是本科什麽是專科,反正是考上大學了,高興都高興不過來,如果是現在,再補習一年,考個清華北大都沒問題。我們班有個家夥本來上的是本科,得知專科兩年就能畢業工作掙錢時,死磨硬泡硬是轉到了專科,現在專科已經一錢不值,不弄個本科都有點混不下去。"


    白明華說:"現在拿個文憑也不是什麽難事,你報個我們學校的函授,我幫你拿個文憑。"


    趙全誌說:"五大的現在太多太濫,你能不能給我弄個正式的。"


    白明華笑了說:"正式的你得正式參加高考,還得正式去讀,即使我給你弄個正式文憑,那別人也都知道你沒去學校,不可能有正式的文憑,弄不好反壞了你的大事。"


    趙全誌歎口氣說:"那就算了。現在的事也真說不清,論水平論能力,博士畢業也未必有我這樣的水平,但有水平沒文憑空口無憑,人家就是拿這一條來卡你。我們老主任今年就到退休線了,可能要進人大,我接班按說順理成章,可有人說我文憑低,想要我到貧困地區去當專員,我不同意。你想,專員幹幾年才能升成書記,書記再幹幾年才有可能調回省裏,如果幸運一點,調回來給你個廳長,如果按常規,隻能到哪個群眾團體部門當個黨組書記,想當計委主任這樣的要職,幾乎不大可能。我再三和劉部長商談,才答應暫不動我。"


    真是人人有本難念的經,趙主任四十出頭就當這一級高官,誰都認為不錯了,可自己還是不滿足,還整天為前程苦惱奔跑。但話說回來,現在提倡領導幹部專業化知識化,如果要進步,也確實需要一個本科文憑。白明華說:"五大文憑也是國家承認一樣對待的正式文憑,有這樣一個文憑填表時就可以填大學畢業,如果某個職務有硬性規定要大學本科時,你也劃不到線外。如果你要,我替你報個名,考試時你來考一下,隻要有我在,保證兩年內讓你拿個本科文憑。"


    趙全誌說:"兩年時間也太長了,有點趕不上需要,能不能給咱提前一年,你找個學生,替我把前兩年的試也一次考掉,今年就讓我畢業。"


    三人都禁不住笑出了聲。白明華說:"到底是領導,辦法就是多,不過這樣可是明顯地作假,和假文憑也差不多,查出來吃虧的可是你。這樣吧,你報個名,我給你找些試卷你自己來填,答案我替你找,爭取讓你今年畢業。隻要你答到紙上,那就是你真實的成績,誰都推翻不了,決不會有一點麻煩。"


    趙全誌表示同意,他說:"那我的事就全拜托你老弟了,你的事我也替你想了。計委最近向上級打了報告,要求成立一個專家決策論證小組,以提高計委計劃決策的科學性,我們計劃吸收不同學科的十位專家參加,被吸收的專家工作可以不調動,但由省政府直接下聘書,享受廳級調研員待遇,我想畜牧方麵到時由你來參加,不知你願意不願意。"


    請趙全誌前,白明華有過許多顧慮,覺得高攀趙主任這樣掌握大權的領導肯定很難,如果容易,高攀的人就更多,他也應付不過來,沒想到他也有求於我,這樣一下就站到了同一條線上,說不清誰高誰低,也談不上誰來求誰,說不好聽一點,隻能說是互相利用,彼此雙贏。但想到要成為廳級幹部了,一下又有點激動。真是沒有想到。廳級待遇說起來和教授也差不多,但兩者有著本質的不同,教授是學術頭銜,標誌著學問和知識;廳級是官銜,標誌著地位和成功。有的人有學銜但沒官銜,有的人有官銜但沒學銜,兩者很難兼得,如果將兩者集於一身,那就如魚得水如虎添翼;學銜和官銜相互作用,便可你助我名,我助你勢,名可得勢,勢可成名,名勢互動,就能上可入天下可入地,進退騰挪自由馳騁。在朱校長的辦公室,各種頭銜的招牌掛了半牆。朱校長常說,有多少頭銜,有多少兼職,我都數不清,我用笨辦法,掛在牆上,一來強化記憶,二來時時提醒自己,鞭策自己,鼓勵自己。白明華細看過那些頭銜,都是虛的,並且多數是民間什麽委員會,分量都不重。省政府親自給一個廳級調研員聘用證書,那分量足以和朱校長站在一個平台,足以使全校所有的人高看一眼,使他當個校長助理自然而然,當個副校長指日可待,弄好了,說不定能在省裏謀個正兒八經的廳長。白明華有點按捺不住高興,手也有點止不住顫抖。白明華站起身端起酒杯,顫了聲說:"謝謝趙主任的栽培,我先給你鞠個躬,然後再敬你三杯酒。"


    菜吃好了,酒喝得也差不多了,趙主任提出結束。白明華看看表,說時間還早,再進行下一個節目。按常規,接下來應該娛樂娛樂。娛樂什麽,白明華一時拿不定主意。不由地想到流傳的四大鐵:一起扛過槍,一起下過鄉,一起受過賄,一起嫖過娼。嫖娼確實是個拉鐵關係的辦法,但趙主任這一級領導,會不會幹這種齷齪事很難說。不如去洗桑拿,如果裏麵有特殊服務,幹不幹由他去。


    在白明華的勸說下,趙主任答應一起去洗洗,消除一下一天的疲勞。


    劉安定肋骨疼不能洗,白明華說不行,舍命也得陪主任去。找到一家豪華的,裏麵確實幹淨也安靜。白明華受不了那種熱氣,匆匆蒸一下便洗了去按摩。


    白明華是第一次享受這種服務,不由得有點興奮和緊張。偷眼看按摩小姐,小姐顯得有點粗壯,但胸部飽滿得讓人心顫。按一陣小姐便騎到白明華的背上,很輕浮地和他開起了玩笑。說笑一陣,小姐要他翻過身來,然後騎在他的大腿根上反複揉搓。他明顯地感到小姐裙子下沒有穿褲衩。白明華止不住渾身燥動。不行,這樣的雞整天和嫖客鬼混,像個垃圾桶下水道,什麽樣的髒東西沒有,弄出個性病艾滋病可不是鬧著玩的。再說咱是教授,小姐不知把咱看成什麽人了。白明華猛然坐起,嚴肅了臉說:"你知道我是幹什麽的,我告訴你,我可不是那些小老板小處長,你看錯人了,我才不會下賤到和你來這一套。"


    小姐並不怕他,小姐瞪大眼看他半天,然後說:"喲,想不到你還是個正人君子,我不管你是幹什麽的,我也從來不看頭,我隻看xx巴,我隻看你長沒長xx巴,你不會是個沒xx巴的騸驢大宦官吧。"


    白明華這才明白此小姐不是飯館的彼小姐,在這裏他決不是小姐的對手。他急忙收拾好往外走。


    說好了不等,誰先出來誰走。白明華不知趙主任出來了沒有,想去看看,又覺得不妥,猶豫半天,還是出了門。


    街上行人少了許多,抬頭四望,好像到處都是燈紅酒綠,燈光音樂攪和在一起,將整個夜空攪得朦朦朧朧曖昧不明。白明華覺得這世界安排得真好,如果沒有這黑夜,如果沒有這不明的燈光,哪裏去享受這讓人朦朧不安的感覺。當然就想到悅悅。悅悅就住在東邊不遠。白明華決定今晚就在悅悅那裏過個夜。


    悅悅在二樓租了個一室一廚的小套房,細看,屋裏的燈還亮著。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那個豐滿白嫩的她就在屋子裏。這個豐滿白嫩的她是他的,這個家也是他的。想到這額外的她和這額外的家,他的心情就額外地愉快,成功和富有就額外地讓他滿足。那年,那是一個春光明媚的白天,就是這樣一個白天,當他疲憊不堪打開門時,看到一個花白頭發的腦袋正在妻子的前胸拱食,毫無防備的他驚得渾身一冷,本能地衝上去要對著那腦袋給一重拳。當那個腦袋抬起時,他愣在了那裏,他的驚恐不亞於花白腦袋。麵對這個讓他敬畏的老書記,他舉起的拳頭就那麽舉著,一直看著他穿好離去。當他的拳頭落在妻子身上時,妻子卻萬分平靜。妻子說你打吧,打完了你做一個選擇,是要前程還是要離婚。他當然無法選擇。他明白了,妻之所以年紀輕輕破格當辦公室副主任,原因卻不是能力而是體力。不久,他就從科長升為副處長,然後是處長。升遷讓他的心裏獲得了一些平衡。對老書記,他沒有了恨,也沒有了怨,有的隻是冷漠和麻木。有了悅悅,他完全理解了他們,他常止不住想,你老家夥混了一輩子隻是和一個有夫之婦偷偷摸摸,老子不到四十就和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坦坦然然同枕共眠,相比之下,你老兄的豔福還是淺了一點。


    輕輕上了樓,輕輕敲門。門無聲地開了一條縫。進去,並不見人,他知道悅悅躲在了門後。猛然回頭,果然在門後立著。讓他有點意外的是悅悅隻穿了胸衣和小褲衩,像剛從床上起來。悅悅的表情更讓他不解:在看到他的一刹那,她好像很感意外,好像是沒判斷準確。如果沒判斷準確,為什麽敢穿這樣的衣服開門。難道她在等另一個人?這個念頭讓他想到那個花白的腦袋。白明華問:"你在等別人?"


    悅悅一臉慌亂,匆匆關了門,一臉不高興說:"除了等你,我還能等誰。"


    也是,把她調來省城時間不長,這麽短的時間內她不可能有誰。他一把將她抱起,用渾身力氣親幾下她的胸部,然後慢慢把她放到床上。他要脫光她時,她雙手抓了褲衩,一臉不情願說:"我身子不舒服。"


    妻子不想讓他動時,也說身子不舒服。看來另有原因。白明華盯著她問:"怎麽回事,是不是有什麽事。"


    悅悅說:"我想和你結婚。"


    切,簡直是胡說八道。調她來省城時,就和她講清了,不提婚姻,隻保持情人關係;她也不獨屬於他,如果有合適的小夥子,她可以結婚。怎麽這麽快就反悔了?白明華說:"怎麽回事,今天有什麽不愉快的事,為什麽要提這種不可能的事。"


    悅悅說:"你整天說愛我,可你就為自己想,你當然好,這邊一個家,那邊一個家,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可我怎麽辦,你想過我的感受沒有,你考慮過我的將來沒有。"


    白明華說:"我不是給你說過嗎,你可以結婚,隻要有合適的,我負責把你嫁出去。"


    悅悅一下高興了,她翻起身撲進他的懷裏,親他幾口,然後說:"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是我的親哥。我看中了一個小夥子,是我們單位的,前年大學畢業,因不想回去教書,就辭了職在我們單位幹臨時工。我們已經談了好多天了。剛才朋友叫他有個事,他出去了,一會兒就回來。"


    什麽!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怪不得她像在等人。他一下呆在了那裏,感覺這一打擊不亞於那天那顆花白的腦袋。


    悅悅一臉不解,她說:"你不是同意我找對像嗎。"


    愚蠢的女人。白明華嘴張幾次,想罵,找不到合適的話,想勸也不知從何勸起。


    響起了敲門聲。悅悅迅速去穿外衣,邊穿邊小聲但嚴厲地說:"你如果攪了我們倆的事,我就一定要嫁你,我就到你們學校去鬧,讓你離婚,讓你丟官。"


    開門讓小夥子進來後,悅悅做出一臉高興介紹說:"這就是我給你說的表哥,在大學當教授,還是處長,剛才路過,就來看看我。"


    小夥子急忙過來叫表哥。白明華一時不知所措,胡亂應幾聲。小夥子感覺出有點問題,用疑惑的眼光去看悅悅。悅悅故意做出平靜,但還是無法遮掩內心的恐慌。白明華覺得還是離開為好,便急忙起身告辭。


    出了門,巨大的憤怒讓他心口發疼。忘恩負義的小婊子,天生不是好東西,才幾天就招引到了小白臉。他不想就這麽走掉。站著抬頭望,屋裏除了透出燈光,再什麽都不可能看到。白明華不能甘心。為調她來,花了多少錢不說,光時間就整整一年,這一年跑了多少腿求了多少人受了多少屈,那艱難,那委屈,除了他的心,無法用語言說出。想不到這一切,都在為他人做嫁衣裳。那時他也想過將來,將來很美好:她一輩子都是他的,他甚至想過將來給她找個對象,對象應由他來選,雖不能說選個武大郎,但也要選個收入不高本事不大,能賣燒餅能出苦力但不能完全自立的弱者。沒想到一切都是泡影。雖然剛才慌亂沒記住小夥子的麵容,但大致輪廓還是有點印象。小夥子高大勻稱,好像長得也周正,還有點文質彬彬。和這樣的小夥子比,不說年齡,單說身材氣質,也矮人半截沒法相提並論。有這樣的小夥子在她身邊,別說偷情,越軌的事她也肯定不敢。


    望著那扇窗戶,憤怒和嫉妒讓白明華無法平靜,他真想轉身上去,但還是忍了。如果真攪散了,如果她真要鬧起來,後果不堪設想。站一陣,小夥子仍不出來,再站一陣,屋裏的燈滅了。完了!徹底完了,已經上了床,兩人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一切都不可挽回了。白明華無力地低下頭,然後挪著步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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