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林風與烏力格回到自己住處在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


    小海被陸林風從行囊裏抱出來時在熟睡,陸林風把它放到草地上,還不情願睜眼,不過外麵不比溫暖的鹿皮行囊,不一會,便一骨碌身坐了起來。小家夥奶毛還沒褪淨,爬的時候一搖一擺,黑溜溜的兩隻眼珠四處踅摸,看什麽都好奇,但又帶著點懼意。


    陸林風想俯身撫摸它,這棕色的小肉球明顯變得驚恐,往後不斷地倒退。


    不過,當陸林風拿出一碗羊奶時,小肉球禁不住誘惑,試探著爬到陸林風身邊,先伸出舌頭點了一下,然後猛地把嘴伸進碗裏快速舔喝起來,這時候任由陸林風撫摸他的頭和身體。


    沒過多久,小海漸漸不那麽排斥陸林風了。


    烏力格在兩匹馬的帳篷裏給小海用幹草做了一個窩,當陸林風把他放到窩裏,轉身走出時,小家夥開始不停的“嗷嗷”叫起來。到了晚上,烏力格已經睡著,陸林風修煉引氣決時,隱隱還是能聽到叫聲。


    陸林風停止了剛開始不久的修煉,去到小帳篷裏,小海一見陸林風來了,叫聲竟小了一些,帶著期望的眼神直勾勾地看著他。


    陸林風一抿嘴角,把小海抱進懷裏,“嗷嗷”叫聲馬上變成了低低地“嗚嗚”聲。


    陸林風把小海抱回大帳篷,放到炕上,小家夥隻哼了幾下,便睡著了。陸林風盤坐在小海身邊,開始修煉引氣決。


    他第二個丹田氣門在射殺母寬背棕熊的千鈞一發之際,完全打開了,陸林風當時沒有在意,但是事後能夠感覺到,在無形中自己身體各方麵的機能又漲了一分。若放箭時沒有這第二氣門的打開,陸林風真不能保證那同時發出的兩隻箭能夠命中,這就是機緣了。


    陸林風聽父親陸戰元說過,隻有煉神層次的修武者才靠機緣,看來,在情急之時,生死之際,對煉氣層次的修武者來說也是修為精進的機緣。隻是這種機緣太偶然,太難得了,而且一般的修武之人不會去主動追求,除了著了魔的瘋子,誰會去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陸林風開始衝擊第三道氣門,他放平心態,雖然現在第三道氣門還沒有任何感覺,就像不存在一樣,可他知道,這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懈怠不得,但著急也沒用。臨近午夜,陸林風倒在小海身邊,把身上的羊毛毯也蓋在了小海身上,一人一熊同臥而眠。


    一天之後,陸林風帶著小海正在青青草原上奔跑,小海跟陸林風熟絡了很多,玩得起勁,不停地翻跟鬥打滾。這時,兩人兩馬從遠處而來,不消一盞茶的功夫便到了近前,正是特木兒和哈森。


    特木兒也是個優秀的老獵人,看到小海後,都沒顧得顧向陸林風打招呼,就開口驚道:“林風安答,這是……寬背棕熊的幼崽?!”


    “正是。”陸林風撫摸這小海的頭微笑。


    “長生天啊,我特木兒不僅是第一次聽聞,更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把寬背棕熊捉來養的!”特木兒圓張大嘴,下巴拉的老長。


    一旁的哈森可沒有驚訝,而是飛一般地下馬,幾步走到小海身邊欲抱,小海膽怯的縮了縮,哈森不管這些,直接強抱起小海,在小海毛茸茸的身上一通揉摸。小海“嗷嗷”之叫,黑溜溜的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陸林風求助。


    “除了帶回這隻寬被背熊崽,林風安答你和烏力格獵獲什麽好東西了?”特木兒這時收起了驚訝。


    “兩隻長牙野豬,一隻剛成年的麅子……”烏力格走了過來。


    “這樣,那收獲不大呀,還有不到一個月,與大涼商人的交易會就要開始了,也就是這麅子皮稍稍能換一二兩白砂鹽,這長牙野豬北海南部的山林裏遍地都是,連個小鐵鍋都換不來啊。”特木兒感歎烏力格的運氣太差。


    “安答,你還沒聽我說完呢,你看這是什麽。”烏力格從身後拿出一塊雪白的皮子。


    “雪狐皮!”特木兒接過去一摸後,吃驚道。他知道雪狐皮是大涼商人最喜歡的物品之一,價值三斤最好的白砂鹽。


    “安答你這次北海打獵,就算隻得到這張雪狐皮,也是長生天的眷顧了!”特木兒眼中羨慕。


    “哈哈,等換回三斤白砂鹽。我要去巴圖的馬群換兩匹良馬,我和林風安答隻有兩匹馬不夠用啊。”烏力格非常得意。


    四人在草地上生起火堆,烤上麅子肉,烏力格把這次北海打獵之行的經曆都講了一遍,特木兒和哈森在聽說陸林風雙箭齊發射殺寬背棕熊時,都拋來了敬佩的目光,草原人的性格很簡單,他們隻尊敬和崇拜強者,不論原本的身份和地位是什麽。


    烏力格毫不吝嗇地把珍藏已久,在皮囊裏已經快見底的白砂鹽都用了。四個人大快朵頤,喝著馬奶酒,吃著香氣撲鼻的麅子肉。小海在一旁急得滴溜亂轉,想撲向烤麅子,又怕火,陸林風時不時地給它也弄一小塊肉吃才會停下來。


    從那之後,陸林風身邊常常跟著一個棕色的小肉球,哈森找陸林風也玩的也更勤了。


    每年六月底七月初才是草原夏季的開始,也是蠻族人與大涼商人交易會開始的時間,一直持續到八月初天氣逐漸轉涼。


    交易會的地點固定在北海東南麵的一處山穀之中,這個山穀南北向,兩邊出口都有數十丈寬,中間像個圓肚,方圓幾百丈,而且地勢平攤,正適合做貿易場所。


    在草原上,金銀與一般金屬無異,沒有太大的實際用途,還不如一隻鐵碗。草原人一般都是以物易物,如果非要找個硬通貨,那就是白砂鹽了。


    轉眼到了六月底。草原的草珍惜夏季短暫的時光,已經長的老高,而且異常濃密。


    陸林風把小海托付給了特木兒和哈森照顧,等他們從交易會回來,特木兒一家再去。


    陸林風和烏力格再度路過北海東岸,快達到盡頭時,遠遠看到很多人向著北海南岸走去,數量上千,其中有三四百身著甲胄的大涼士兵,剩下的都是穿著便裝扛著鐵具的民夫,還有上百輛騾馬拉著裝滿物品的大車。


    “安答,這些人要去幹什麽?”陸林風打馬行到烏力格的身側。


    “他們是大涼國派來開采北海玄鐵礦的。”烏力格也望著那個方向。


    “北海玄鐵礦?”陸林風有些迷糊。


    “是一種做兵器的神鐵,堅韌無比,永不生鏽,可惜礦石隻在北海水中才有。草原人開采不了,更不會冶煉。”烏力格搖搖頭。


    “在水裏?”陸林風大驚,因為他觸碰過北海的水,寒可透骨,這些民夫如果去水中采礦,那得是個什麽滋味,陸林風不禁打了個冷顫。


    “這些民夫會脫光身子,在腰上係上粗繩,拿上鑿錘潛入北海之中,最多半刻的時間必須上來,如果沒有上來就說明凍死或溺死了。”烏力格接著說道。


    “他們會采礦多久?”陸林風繼續發問。


    “就七月一個月,因為天氣稍有轉涼,入北海幾息便會凍死。盡管是這樣,這上千人的采礦民夫,能活著回去一半,就是長生天保佑他們了。”烏力格搖搖頭。


    說罷,兩人不再看向那邊,一拉左韁繩,向東南交易會方向而去。


    陸林風和烏力格隻帶著雪狐皮和麅子皮來到了北海交易會,在北側山穀口前停住。這時候交易會才開始沒兩天,蠻族和大涼的商人來得並不多,草原人做交易簡單直接,很少去貨比三家,隻要覺得合適馬上交易。所以,烏力格也不在意大涼商人現在來得比較少。


    大涼商人早就知道蠻族的這個特點,對交易細節也不像在涼國內錙銖必較,畢竟一斤白砂鹽就能換一批良馬,三斤白砂鹽就能換一張完整的雪狐皮,這已經是幾千倍的暴利了。


    烏力格打馬慢跑進入山穀中,陸林風沒有跟著進去,他找到一處不易被人察覺的山腳樹叢中休息,他知道,必須時刻提防著有暗衣衛的眼線,哪怕隻有萬分之一也不能冒險。


    烏力格直接去向一個涼國商人那裏,顯然他們兩個是舊識。烏力格直接從行囊裏拿出了雪狐皮,那個涼國商人的眼睛瞬間放光,他沒想到交易會剛開始他就收到了這麽好的東西。


    “三斤最好的白砂鹽。”烏力格在馬上揮舞著手中雪白的皮毛。


    “一定一定。”那涼國商人伸手就要接。


    可烏力格把手又縮了回去,那涼國商人頓時有些緊張起來,“勇士,有何不妥啊,我這就給你裝最好的白砂鹽。”


    “我有個條件,你若能辦到,我就跟你交易,不然就去找別人交換了。”烏力格按照事先陸林風教給他的說道。


    “隻要我能辦的定盡全力!”那商人馬上拍起胸脯保證。


    “好吧,我要你在這交易會上,給我找到一切印有你們南邊文字的書籍。我隻在這等你一個時辰,而且我會看著你。”烏力格笑眯眯地看著他,接著下馬在旁邊坐了下來。


    那商人一聽雖然有點莫名其妙,但為了這白狐皮也不多想,馬上就去山穀裏的商人處挨個討要。開始有人雖疑惑,但念在都是涼國商友的份上送了他幾本隨身帶的書,之後,其他商人發現不對,這家夥似乎所有的書都要,而且異常急切。


    商人嘛,有錢不賺是不可能的,後來每本書竟被抬到了半兩銀子賣給他。等他在交易會一圈轉下來,身邊騾子走路都打顫,身上掛的兩個大布包裏書都堆滿了,接近兩百本之多,花了他接近一百兩銀子。他內心一歎,我也有被坑的時候呀。


    最後回到烏力格身邊,烏力格滿意地點點頭,與他完成了交易。那涼國商人內心實際是狂喜的,不到一百兩銀子加三斤白砂鹽,竟然換到了價值千金的白狐皮,他思琢了一會,決定即刻返回大涼,趕快出手,以免引起他人覬覦,招來麻煩。


    不再管那大涼商人,烏力格又拿著麅子皮在其他商人處換了一些鐵鍋鐵碗之類的日常用品,便回到了陸林風所在之處。


    陸林風看著兩大包的書,有些興奮,他畢竟是勳貴世家出身,不到五歲就有先生教他讀書寫字了。他不停地扒拉這近兩百本書,有的書殘破,有的根本就是一個舊賬本,連書都算不上,他挑了又挑選了又選,選出了五十多本留下了,剩下的一百多本點了個火堆全部燒了。


    之後,兩人找到一處山洞,休息了一夜。陸林風不想多逗留,第二天準備啟程回歸。


    “安答不再看看你爹了嗎?”烏力格問了一句。


    “遠遠看上一眼吧。”陸林風謹慎地歎道,他知道在夏季,大涼人在北海附近活動相對頻繁,誰知道會不會有暗衣衛的眼線,就是萬一的可能,都不能冒險。


    兩人繞道去了陸戰元埋骨的那處山麓,陸林風沒有停馬,隻是略微放慢馬速,遠遠地望著那處石堆。一直到看不到為止,陸林風才回過頭,與烏力格加快馬速,朝著北麵行去。


    再度到了北海東岸的時候,遠遠看去有一個小黑點在向北慢慢移動,接近一些後,看出來是一個大涼民夫,捂著腹部緩慢地往北走,身上還有不少刀痕。


    陸林風勒馬停在他的身邊,問道:“你受了重傷,要去哪?”


    “我是逃出來的采礦民夫,被守兵追殺,割開了我的肚子,沒要我的命,說放我走了。”那人表情痛苦扭曲,嘴唇慘白,手捂著的腹部隱隱有腸子露出來。


    “安答,他活不了多久了。”烏力格在一旁說道。


    這時那人似乎已經力竭了,也不再走,直接癱坐在草地上,“北海玄鐵太難開采了,一個月的時間,每隔一天就要進入那冰水中,這才三天就已經死了好多人,就算活下來的,也會留下終身的傷痛,我寧可死也不願意再下去第二次了……”


    說完,那人仰麵倒入草地,眼睛直視著碧藍的天空和白雲,隻是瞳孔中沒了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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