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著映月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呆呆傻傻,沒了想活下去的念頭。


    房間裏所有的利器都被收走,包括我頭上的釵環簪子。


    扶風他是怕我尋死麽?可是,若我真想死又有誰能攔住呢?我摔了玉鐲,用碎片劃開了自己的手腕,鮮血汩汩流出。


    沒有錯,我隻想和孩子一起去。


    房門關著,卻擋不住要闖進來的人。


    扶風衝進來,手足無措地將我的傷口按住,又手忙腳亂地包紮。


    這一切做完他將我緊緊抱在懷中,我實在沒有力氣推開他了。


    他哽咽:“鳶兒,別做傻事,放下映月吧,我們……我們好好過日子,我再也不離開你,你也別離開我好麽?”


    我想笑卻笑不出來,想哭竟也哭不出來,我想這個世上的淩鳶恐怕隻剩下一個軀殼了。


    那一夜他抱著我說了許多許多,他的臉就貼在我的鬢發上,溫溫的淚水甚至順著我的臉頰滾落進我的心口,他從來沒有對我這麽溫柔過。


    可奇怪,我的心卻如同僵硬了一般。


    扶風,他終於喜歡我了麽,在我們的孩子死去之後?


    還是因為另一種愧疚和憐憫?


    我,終於還是累了,不想再去深究。


    我抱著映月,扶風抱著我,一刻也沒有鬆手,我想就這樣也不錯啊。


    一起去陪小映月吧。


    直到第五天,我終於不省人事了,意識模糊時鬆了口氣,終於要去了嗎?


    真好。


    可是我醒來,卻看到母後和皇嫂的臉。


    “映月呢?”我猛地坐起,天旋地轉。


    皇嫂為難地說:“鳶兒,人要入土為安,這也是為了映月著想。”


    “你們將她葬了?”我歇斯底裏一聲吼,“為什麽,為什麽要救我?”


    我哭泣,我怒吼,流出的竟然是血淚!


    皇嫂又驚又憂,想說什麽,卻被母後攔住。啪地一聲,母後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


    “你看你現在到底像什麽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為了個男人弄成這般田地,還是我金盛最尊貴的長公主嗎?”母後嚴厲地說:“你就算死又有什麽用,人到這世上來隻為活一遭,吃什麽苦都是值得的。映月命苦,早早去了,可她也曾有你這樣的母親愛護她也算沒有白來一場了……”


    母後的淚落了下來,“你若死了,讓活著的人怎麽辦?孩子,你才不到二十,命還長的很,孩子……以後也會有的,弄不好,映月若顧念著你這個母親投個胎轉世又會回到你身邊……”


    “還會回到我身邊?”我愣愣的重複,皇嫂連忙說:“是啊,老人們不是常有輪回之說,咱們映月公主下一世定會是一個健康又好看的孩子,定然還會與你重見?”


    我轉向母後問:“這是真的?”


    母後點點頭,抹去我臉上的血淚,“好孩子,耐心守著日子,總能等得回來的。”


    是啊,生命輪回,總能等回來的,哪怕不是當初那個模樣,隻要她還能回到我身邊,就好……


    我明白,母後和皇嫂說這些話是為了讓我活下去。


    我卻相信了,因為相信這一點希望,我才能真的活下來。


    又過了三日,皇兄終於將映月的死因查實。


    劊子手,真的是那個女人。


    是她支開了下人,又將映月推進水中。


    一切水落石出,她如瘋了一般哭喊:“是我做的!那又怎麽樣?都是因為你們,我才落得如今這個下場,我要讓你的女兒去給我未出世的孩子陪葬!”


    扶風震驚無比,我卻比想象中平靜。


    母後說的沒錯,世上一切皆有輪回。我欠下的,終究還是還了。


    那一刻,我無悲無喜,我終於成了金盛真正高高在上的長公主。


    我來到五花大綁的茹繡身邊,看著她如同螻蟻,一句一句冷漠地說道:“我欠你的,你來向我討便是。可你不該害了我的孩子,她曾經那般喜歡你。所以,我絕不會饒過你!”


    我抽出侍衛的刀,毫不留情地砍斷她的右手,鮮血濺入我的眼中,我卻眨也沒眨。


    茹繡慘叫一聲,我卻覺得痛快得很,無意掃了扶風一眼,他也正看向我,臉色蒼白無比。


    我不知道,自己的眼光是不是飽含諷刺的。


    “你想為她求情?”


    扶風搖了搖頭,“我隻想知道,你想怎麽處置我。”


    “你?”我真的沒有想過,也不想去想,“乖乖地待在公主府吧,我淩鳶這一輩子隻會有你一個駙馬,我會保你長命百歲,多子多福!”


    最後四個字我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來。


    我披上帷帽,帶著皇兄調給我的護衛,出了公主府。


    十年間再也沒有回去。


    這十年,我一直相信映月一定會回來。


    因為太孤單,我讓人尋一些容貌美麗的孩子進南苑來陪伴,在她們身上試圖找一找映月的影子。


    這十年裏,我給扶風送去了數不清的侍妾和美人。


    我終究是恨了他,也恨了曾經愛慕著他的那個自己。


    扶風不是堅貞自守嗎?我偏要看看他能不能守下去。


    直到十年後的今天,乍聞扶風居然又有了孩子(及時解釋,這是誤會哦),我愣怔了大半天,心中是什麽滋味呢?沒有感覺了……相比貼身女官的憤恨唾棄,自己居然沒有了恨,也沒有憤,更沒有了愛。


    我知道我重回公主府一事引起了眾多猜測,就連皇兄也曾問起,言外之意是勸我能放下過去,不要與駙馬為難,恐失了皇室公主的風度。如果看不上那孩子,就將那侍妾和孩子一並打發了便是。


    看不上那孩子?當然不是。


    事實上,我回來就是想看看那個孩子,扶風的孩子……我曾經也有一個扶風的孩兒,這個孩子會有什麽不同麽?


    因這個原因,我十年後再一次踏進公主府。


    扶風居然沒有改變多少,還是當年月落橋下那個少年。隻是臉上沒有那種冷傲,反而增添了幾許滄桑和憂鬱。


    我們相見,他並沒有行禮,隻是遠遠地看著,目光一直黏在我身上。


    我撇撇嘴,無所謂。


    我並非為他而來,自然也不會因為他生出什麽其他情緒。


    我命他抱來那個孩子,卻不曾想他早就準備好,仿佛知道我是為了那個孩子而來。


    那侍妾顫抖著將孩子遞了過來,我匆忙接過繈褓,是個男孩。


    圓圓滾滾地甚是可愛,我用手指輕輕撫著他的臉龐,他竟將嘴湊過來想要吸吮。


    我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再抬頭卻正好撞進扶風溫柔如水的眸光裏,我正了正顏色,斂去笑容隻問:“孩子取名了麽?”


    “取了,叫念月。”


    念月?原來他也在思念這映月麽?


    我扯了扯嘴唇冷冷道:“一個男娃怎麽取個女兒家的名字?”扶風苦笑一聲便沉默了。


    到底不是我的映月。


    既然不是,我便不想再待下去,毫不留戀,轉身便要走。


    誰知扶風再一次擋在我麵前,“鳶兒,莫走。”


    正巧此時,皇兄的聖旨送到府門口,我無奈隻好接了旨。


    皇兄這又是什麽意思?


    聖旨中讓我留在公主府,和駙馬一起,準備接待來和親的平夏安國公主。


    此次和親對兩國都十分重要,皇兄囑咐我一定要辦妥。


    不得已我暫時留了下來,又將這位公主打聽了一番,才聽說這位公主最喜歡能吟詩作賦的才子。


    有意思……


    我聯想到當初,自己究竟喜歡上扶風的什麽呢?卓絕的才識?俊逸的容貌?還是那清高孤傲的性情……


    如今想來,竟然什麽都說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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