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入冬,留地張氏主家就傳信,讓張易年前去留地,參加今年的祖宅大祭,家主會在祭祖後,主持張易的束發儀式。


    男孩十五歲束發,取自《論語》裏‘吾十有五而誌於學’,到了十五歲,孩童啟蒙結束,就要學習經文。張易很特殊,還沒到十五,就已經有《弟子規》《千字文》傳世,因此家主替張易束發,就是準備親自教導《素書》和《六韜》,收下張易這個親傳弟子。


    在去留地之前,張易還需要去餘姚一趟,他要去看看自己名義上的母親魏妍,是江東望族魏家嫡女,因為張錚有才才下嫁震澤張家,張錚被杖脊而死後不久,魏妍就被接回娘家,孝滿後改嫁到餘姚虞氏。


    去年張易入宗族後,已經去信告之,現在張易要遊學,要先去見魏妍一麵。


    等終於出行時,張易赫然發現,帶隊護衛自己的,居然是自己一腳踹到水裏的探子。原來莊主見其勇猛,在他就醫恢複期間,就派人把他家人全部接到島上,並委其護衛副總管,家人羈絆在此,莊主給的待遇又遠遠超過當兵,他也就留下了。


    “他叫祖茂,你認識的。”莊主把他拉到張易身邊,先給他做了介紹,又對祖茂說:“大榮,此去艱險,天和的安危就托付給你了。”


    張易心中一突,祖茂是三國演義中孫堅的悍將,正史是沒有出現的,想不到還真有這個人,居然被自己抓了,然後被莊主截胡。


    祖茂立刻作揖到底:“必不負莊主所托,家母還請莊主照應。”


    這是一艘小帆船,船上都是張易孝敬魏妍的禮物,穿行整個震澤,然後從錢江往下遊走,一直到餘姚,都要靠祖茂和六名護衛保護。


    他在莊主麵前信誓旦旦,好像出征的將軍,等手下開船後,就走到船頭,用胳膊抵抵張易,笑著說:“這趟美差,是我走了後門才得來的,我想報恩。”


    “報恩?這一船價值三千貫,一路上不知遇到多少水賊,值得你拚命嗎?”


    張易擒獲他,莊主親自施恩收留,他日子肯定比原來要好得多,報恩的說法說得過去。到底有多少誠意,張易也不清楚。


    祖茂爽朗一笑:“哈,些許小賊我還沒看在眼裏,你當然也沒放在心上,能一腳把我踹下水的,不說吳郡,馬跡島上隻有你才有這本事。”


    他當時用力撐船,雙腳都在竹筏上紮了根,還真不是輕易就能被踹動的。


    張易一腳有多重,也就他們兩人清楚。


    “嗬,你倒是識貨。”


    “以後我就跟著你怎麽樣?”


    “跟著莊主不好嗎?”


    “留在島上,整天劃著小船巡邏,早就膩味了,馬上你就去遊學,我跟著你鞍前馬後伺候怎麽樣?我走南闖北,做慣這些事,有我跟著照應,肯定不須你煩神。”


    “我去遊學,隻想一個人走,有你照應,還能鍛煉什麽,你若真想跟我,就把家裏的孩子,幫我訓練出來,多多益善。”


    “莊主肯讓你一個人出去?不可能的。”


    “那我也會帶張成這些小孩子,一起去見識見識。你安心幫我訓練小孩吧,多陪陪母親,盡盡孝心,幾年後我要帶你們征戰,你可就沒這機會了。”


    “征戰?你要帶兵打仗?好吧,趁這幾年,我一定把你的子弟兵訓出來,順便把弟弟妹妹也都安置好。”


    莊主派來的都是武藝高強的護衛,是因為路上不太平,才路過第一個島嶼,就被人攔住了。


    八艘小船,上麵各站在兩個大漢,手裏都是明晃晃的鐵劍。


    一個護衛立刻上前喊話:“馬跡張家的船,途徑寶島,還請行個方便。”


    “確實是張家的船,怎麽你們都是生麵孔?領頭的人出來看看。”帆上有張家的標記,他們一看就知道。


    “在下張易,是去餘姚賀壽,帶的是熟悉水路的人,還請宋家的兄弟行個方便。”這個島嶼是宋家占據的,領頭的當然是宋家人。


    “哦,哦,你就是竹廬教書的張易?久仰久仰。”領頭的宋家大漢一擺手,其他小船就開始掉頭,這裏距離馬跡島也就十來裏水路,既然是近鄰,生意當然沒法做了。


    “幸會,感謝宋大哥高義,下次有空去馬跡,在下一定美酒招待。”既然他們撤退,張易也就打了哈哈。


    然後每過一個島嶼,就有船出現,最終都是靠竹廬張易的名頭過關了。自從竹廬教書,寫出啟蒙的《弟子規》傳開後,附近人已經知道他的名號,占島的並不是粗鄙的水賊,大家族禮遇名士是起碼的規矩。


    天色將晚,祖茂問張易:“是不是找個島嶼落帆下錨?待明日天明再走?”


    一路上,六個護衛輪流掌舵,累到談不上,夜裏行船總歸有危險。


    “風向很順,連夜走吧,我來指揮航向。”今晚會是滿月,張易有把握不會走錯。他就是這裏出生長大的,雖然震澤和後世詫異很大,餘姚的位置可沒變化。


    祖茂也希望連夜通過這裏:“這裏已經是會稽郡九宗的地盤,未必還買你的賬,虞家有人當官,也不知他們認不認?”


    “我覺得提虞家還不如說我們去魏家。”魏妍娘家是江東望族,在江東地區的影響力要比九宗二十八家大很多。


    張錚去世後,魏家接回女兒,孝滿又給虞家家主做了填房。


    世族聯姻可選範圍不大,每一個子女都緊俏得很,尤其是望族就這麽幾家,嫡子女嫁娶都要門當戶對才行,如果不是看中張錚的才情,魏家嫡女是不會下嫁的,結婚之前,魏家可不知道張錚是留候子孫。


    張易走這一趟,除了拜見名義上的母親,還要去見見虞翻,算起來是自己的弟弟,是魏妍改嫁後生的。


    曆史上虞翻文武全才,精通《易》學,兼通醫術,一手長矛使得出神入化,據說還能日行三百裏。現在才七歲,是張易必須籠在袖中的人才。這次見麵,張易就會把《弟子規》送給他,讓他學學首孝悌。


    震澤還是比較混亂的,占島的二十八家雖然不會對商船趕盡殺絕,卻會雁過拔毛,張易夜裏行船,見到的貨船比白天多得多,商人們寧願冒著夜行的危險,也不願麵對老遠就能看到他們,然後用快船圍堵的水賊。


    相比於後世,震澤覆蓋麵積要大好幾倍,很多後世有名的小城鎮,現在都是淺水區,開船去餘姚卻很方便,不需要繞很多。有祖茂這個熟悉震澤水路的斥候帶路,根本不需要張易看星辰辨位,等從大湖進入淺水區後,祖茂變得謹慎起來。


    “從這裏往東是出海口,商人船隊都是從這裏出海的,去餘姚可以從海裏繞,不過我們的船太小,經不起風浪,隻能從淺水區走,道路要近得多,卻很危險,降帆,把桅杆放下來,弓箭拿出來,準備偷渡。”


    淺水區是吳郡和會稽郡的交界處,到處是蘆葦蕩,把水麵隔成一個個港汊,地形非常複雜,藏在這裏的主要是流民野人,還有逃兵棄奴組成的水賊,那些被搶了根本的家族,往往也躲在這裏舔傷,這些人都非常凶悍,天王老子都敢搶。


    九宗二十八家從來沒想過圍剿這裏,因為力有不逮,還吃力不討好,而且這裏也是他們的退路,真要萬不得已,也能帶家人逃進這裏,求個活路。


    平底小船吃水淺,隻要沒有蘆葦的地方,就能通過,放下桅杆後,也就沒有指引,船可以偷偷摸摸劃過去,真要撞上水賊,還能和水賊捉迷藏,隻要不被圍住,船上八人都是好手,就有把握脫身。


    張易等人是清晨進入淺水區的,運氣不錯,快到中午都沒有見到任何人影。見到警戒的護衛鬆懈,講起了笑話,祖茂立刻訓斥:“不要大意,越往深處,蘆葦蕩越密,藏身的野人越多,被他們提前發現,繞前伏擊就慘了,你們死了可不打緊,傷了老師,萬死不贖。”


    野人距離大湖區太近,很容易被巡湖的護衛抓走賣掉,剛才的區域,也就水賊敢過來,但是這一片麵積太大,沒碰上很正常,淺水區深處已經形成一塊塊陸地,是野人聚集區,他們非常排外,連水賊都無法接近他們地盤,外人很難知道他們虛實。


    “不要說了,有人發現我們了,準備逃吧,下麵聽我指揮,左拐進岔道。”張易眼力好,已經看到遠處蘆葦中有亮光閃爍,不僅苦笑,墨菲定律真特麽有道理。


    剛進岔道,張易就示意停下來,然後就趴上棚頂,往剛才的地方眺望。沒過多久,就從蘆葦蕩裏撐出十幾條竹筏,上麵都是兩個人,前麵拿刀,後麵撐篙。


    張易看著他們分散搜尋,從迎麵堵過來的,隻有四個竹筏。


    他們知道被發現了,卻想不到張易躲避僅僅是調出他們,看看他們到底有多少人手。總共二十幾個水賊,還被輕輕一招就分散了,根本沒有威脅。


    視野範圍也就數百米,十分鍾不到,四條竹筏就已經撐過來了,然後他們就看到船忽然從蘆葦蕩裏衝出來,上麵的人都是手持弓箭的大漢。


    八個水賊也懵了,他們以為是偷渡的商人,隻要他們圍上來,拿刀一嚇,就能予取予奪,哪知這船上居然是拿著弓箭的催命鬼。


    弓箭可不是什麽人都用得起的,你特麽有這麽多弓箭,剛才躲什麽?


    張易已經插手指揮,祖茂也就不再說話,他唯一服氣的人就是張易。


    張易見到對方已經嚇壞了,冷冷地說:“不想死,先把竹篙砍成四截。”


    六把弓箭指著,這些水賊根本不敢反抗,直接用刀把竹篙砍斷。


    張易再次下命令:“現在把刀和竹竿扔到水裏,我們隻是路過,不想殺人。”


    聽說不是把刀上繳,八個水賊立刻扔進水裏,現在是深秋,隻要張易等人放了他們,他們還能下水把刀摸出來。


    “你們再敢追上來,就沒有這麽好說話了。”張易警告了一句,轉身對祖茂說:“我們走。”


    水賊也是有活動範圍的,擺脫這裏的水賊後,半個時辰後才遇到第二夥,因為這次是忽然遭遇,對方隻有十來個人,在弓箭威脅下,同樣扔刀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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