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蔓回去以後,藥鋪倒不像在揚州時開得那般勤快了,三天兩頭便關門,倒是讓那些人以為,她是個脾氣古怪的掌櫃。


    其實不常在的原因,還是因為尋人一事。


    那日她重新將張永平給張嫂寫的這八封信翻找出來,又一一細讀了一遍。


    第一封倒也沒什麽,短短幾字,不過是為這一路報個平安罷了。


    “阿姊親啟:


    一切順利,我已至肅州軍營,得王汝將軍賞識,入其麾下成為一名弓弩手。


    特寫此信,以報平安。”


    第二封,便是來這邊關一年多時,對此地的介紹。


    “阿姊親啟:


    邊關之百姓多為豪爽之士,寧、肅兩州最是熱情,連酒都比中原的烈些。如今戰亂,百姓卻未失信念。往後若是安定,倒想在此久居。


    一切安好,勿念。”


    而張永平在肅州三年以後,便寫了這第三封信。


    “阿姊親啟:


    今日臘八,邊關大雪。如今我軍與遼軍僵持不下,百姓苦楚,被遼人劫掠去不少牲畜,隻願邊關能早日安定,還百姓一個安穩。


    一切安好,勿念。”


    如蔓嘴裏細細念著這些簡短的信,體會著當時張永平的心境,沉浸其中。


    而很快,便是第四封信了。


    “阿姊親啟:


    夜裏遼軍偷襲,我方不備,不少弟兄死於遼人的刀槍之下,糧草被燒,元帥不知所蹤。好在絕處逢生,在眾人慌亂之時,有二位兄弟獻策於將軍,帶領殘軍與敵軍對抗。後元帥偷襲敵營歸來,大獲全勝。


    此戰雖捷,卻也死傷慘重,我雖僥幸活命,心中卻難免悵然。”


    原來這第四封家書,寫的便是蕭何意的父親與周進在軍中打響名字的那一場戰役。那日一人帶兵死守抵抗,一人衝出包圍救糧草,這場慘烈的戰役,直到很久以後,都被人所津津樂道。


    然這最重要的兩個人物,曾經肝膽相照的好兄弟,反目成仇,一人早已深埋地下,一人雖活著,卻早已失了初衷。


    如蔓看著這封信,不免也有些感慨,歎人之私欲太過可恨,歎這蕭何意原本能擁有令人歆羨的生活,如今卻被仇恨壓著,受盡苦楚。


    深吸一口氣,這便又打開了第五封信。


    這第五封信,是在張永平從軍的第七年以後。


    “阿姊親啟:


    已許久不曾寫信,日子倒是一成不變。近年大小戰役無數,我軍士氣未減,如今遼軍已有頹敗之勢。


    最多再過三年,想來便能班師回朝,請阿姊靜候佳音。”


    看了前五封信,除卻那場戰役,倒也的確沒什麽出奇之處。


    要說奇怪之處,便是剩下的三封信,都是在短短兩年內寫的,且在這三封信裏,都提到了同一個人。


    “阿姊親啟:


    如今遼軍已是垂死掙紮,雖如此,卻不能掉以輕心。那日在邊境處,與同隊的弟兄皆慘遭埋伏,我右腿中箭,殊死逃脫。回軍營已無路,無奈隻好逃向遼州境內。


    後被一遼州女子所救,替我處理傷口。雖言語不通,卻知她並無惡意。天黑以後,我又趁夜色逃回軍營。


    僥幸活命,仍是心有餘悸。阿姊與父親、母親如何?十分想念,隻待歸鄉。”


    閱畢,如蔓便抽出了第七封信的信紙。


    “阿姊親啟:


    兩軍對戰,無辜的總是百姓。不論是否異族。今日邊關百姓抓來幾個遼人,要教訓一番。可被綁卻是老弱婦孺,百姓偏見又重,隻覺遼族便都是惡人。


    然這被綁的遼人裏,竟有當日救我的女子,若不將她救下,內心難安。好在這百姓亦不是不講道理之人,再三求情下,終是放走了這些遼人。


    一切安好,勿念。”


    張永平的消失會不會同這遼州女子有關?如蔓看了這封信,心中有了些考慮,最後便打開了最後一個信封。


    “阿姊親啟:


    看這戰況,想來還朝便在眼前,卻突生不舍。邊關歲月,終究難忘。總覺他人罪大惡極,終究是偏見作祟,而人生在世,總有兩難之時。


    離家多年,終是成了不孝之人。


    勿念。”


    這最後一封信,似乎話中有話……如蔓啃著手指想著。


    這信中的不舍,僅僅是對邊關的不舍,還是因人而不舍?而他所說的偏見,是對遼人的偏見麽?


    而他,又在兩難些什麽,為何說自己是個不孝之人?


    這最後的信,聯係前兩封當中所提到的那個遼族女子,很難不讓人將其聯係起來。他與那遼族女子發生過什麽,是否有過一些情感糾葛,而他的消失,是否又真的與她有關呢?


    如蔓的疑問太多,一時也不知該從何解決。


    定了定神,重新梳理一下來龍去脈。


    張永平與遼州女子的初相見,便是那日被遼軍追殺之時,後其被那遼州女子救下,成功回到軍營。


    第二次見麵,便是遼州女子被肅州邊關百姓劫持之時,被張永平所解救。


    按理來說,二人應該兩清了才是,畢竟遼族與肅州百姓本就是敵對的關係。且這些比起戰場之時,倒也不算什麽大事,隻不過你救我一命,我還你恩情罷了。


    可若是他們之間產生了感情,那又該當如何?


    且這兩次見麵,都是在同一年發生的,一直到最後的那封信,當中的一年內,他們是否又見過麵?又發生過什麽?


    如蔓想著,隻覺二人後來定也是見過麵的,目前要解釋張永平信中所寫的那兩難的話,實在是找不出其他的理由了。


    那是否也可以這麽說,張永平沒有死,他或許留在了肅州,又或者有更大的可能,他去了遼州,且是同那遼州女子在一起的。


    可這樣一來,卻又無法解釋這麽多年來,他都未往家裏寄過一封家書。


    這越想便越疑慮重重,如蔓重重歎了口氣,還真是讓自己找罪受。


    目前最大的問題,還是如何入手此事,要說張永平在寧州是不大可能了,如今隻能從肅州,或者遼州找起。


    “唉,這怎麽找啊!”


    如蔓抓著信紙,直直往床上倒去。愣愣地盯著床架,心中一陣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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