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呂玄淩的交談之中,慧心得知其來自齊雲山上的玉虛觀。


    二人的身世也算得上相仿,呂玄淩亦自小於山中長大,修習道法術書,自此之前從未下過山。然與慧心不同的是,呂玄淩生於貧窮農戶,因家人無力撫養,故而送上山去做了道童,其師呂老見其天賜聰穎,便收在了門下,親自教習。


    此番下山是經得呂老示意,令其下山曆練,磨煉心誌、提升修為本事,也能增長些見識。所謂不入紅塵俗世,焉知世事艱辛?


    除此之外,呂玄淩的另一任務,便是要替師傅送一件法器,送給遠在兗州臨山紫貞觀的師叔。


    正巧慧心要前去蒼州,故而與呂玄淩順路,二人便決定結伴而行,彼此可相互照應,亦更安全些。呂玄淩的年紀比慧心還小上幾個月,故而瞧著也更稚嫩些,除此之外,眼中更多了些對世事的懵懂無知。


    但說起防身的本事,慧心自然是比不得他。


    齊雲山離汝州有好些路程,呂玄淩能一路順利而來,想必也是這一身道士裝束的護佑。亦正因如此,慧心同他相識也算得上否極泰來。然這呂玄淩雖是未遭多少人禍,卻是收了一些作惡的精怪,故而也稱不上毫無困難。


    隻不過這些都是些不成氣候的精怪,收拾起來是毫不費力的。


    “慧心慧心,聽聞這汝州城富貴繁華,有不少山上不曾見過的新奇玩意兒,你想不想去瞧瞧?”既到了汝州,呂玄淩便好奇起他人口中那熱鬧繁華的汝州城到底是個什麽模樣。


    “我也不曾去過。”慧心雖不算多有興趣,仍是笑著頷首,“你若想去,明日便去逛逛。”


    “那可太好了!”呂玄淩麵上一喜,滿是期待,清逸之中帶著幾分單純。


    然他又轉念一想,似是想到什麽,轉而皺了皺眉,拍著白皎皎的腦袋吩咐道:“白皎皎,你明日可不許貪玩搗亂!”


    卻見白皎皎哼了一聲,那嬌憨的聲音不滿抱怨道:“小玄淩!你可是忘了我現在的處境了?都被你封印成這般模樣了,還能搗什麽亂,哼!”


    說罷,還張嘴咬了呂玄淩一口泄憤。


    “嘶,還敢咬我,早知這樣,就該把你留在齊雲山。”呂玄淩有些氣鼓鼓。


    “嘻嘻,可我已經下山了,你後悔已經晚啦!”白皎皎的聲音有些得意洋洋。


    二人這拌嘴的歡喜冤家模樣,不禁令慧心也笑出了聲。他回想起以往同如蔓相處的日子,也是這般吵吵鬧鬧,卻難掩深厚的情誼。在慧心這旁觀者看來,呂玄淩與白皎皎心係對方而不自知,許是還要多經曆些,才能發覺初開的情竇吧。


    然他與如蔓的情誼如親如友,實屬複雜,而呂玄淩與白皎皎之間的少年情意,最是單純不過。


    廟內的殘燭又已燃了大半,先前本就徒步行了不少路,後又受白皎皎的捉弄,驚嚇了一番。而今又同他們說了許久的話,實在是有些支撐不住了。


    “玄淩,不若我們先歇息罷,想來你趕路也是累了,待精神足了,也好明日進城不是?”慧心又打了個哈欠,眼皮已然睜不開了。


    呂玄淩正想再同他說話,卻見慧心已歪著腦袋睡了過去。


    一肚子的話便又咽了下去,然他常常夜裏收妖捉鬼,白日已睡了不少懶覺,故而此時毫無睡意。可他卻也不好再打擾慧心,便小心翼翼地滅了燭台上的燭火,懷抱著白皎皎,在慧心旁邊閉眼打坐,守起了夜來。


    一夜之後,又是天氣晴朗。


    落在佛像上的那束夜光,轉而成了淡金色日光,塵埃浮動,宛若煙火。


    昨夜那不和諧的詭異之感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得以悲憫世人的柔和眉目,陳舊古樸的木雕脫落漆色,卻有一番別樣的的莊嚴肅穆。慧心輕輕地拭去佛像上的塵土,就像珍視自己的信仰那般小心翼翼。他許久未做早課,今日卻難得有契機念經誦佛,在菩薩麵前洗去積攢已久的塵埃,萬般虔誠。


    因無車馬可以代步,故而慧心與呂玄淩便徒步前去汝州城。對於尚為年輕的二人來說,這自然不算什麽為難之事。


    白皎皎貪睡,始終縮在呂玄淩懷中,即便行走的顛簸也毫不影響她的美夢。


    中原之地道路更加廣闊,交通要道,車馬行人往來不息,更可以想象汝州城內的盛況。二人一兔於晌午前到達城內,睡夢中的白皎皎瞬間被熱鬧的氛圍所驚醒,仰著腦袋好奇地張望四周。


    慧心對此繁華盛景早已不再那般新奇與興奮,畢竟他已不是那個初出茅廬、見識短小的慧心小和尚了。


    但呂玄淩卻同當年的慧心如出一轍,對這城內的一切都好奇不已。自然,他已不是年幼孩童,不至於跑東跑西、左盼右顧,而是於故作端莊持重的矜持外表下,所有的稀奇與振奮都藏於漆黑且清澈的雙眸中,觀察著這不曾見過的世麵。


    然慧心也並非對此毫無波瀾,他自然也是愉悅的,畢竟他自個兒也從未來過汝州。


    汝州的房屋建築不同於吳州、陵州及楚州,吳州繁複,陵州有文氣,楚州秀美,而汝州便多了莊重及簡潔。南北交融,便是汝州之地的特征,雖富庶不比江南,繁華不比京州,亦無奇山異水,卻包容四處往來之人,令人平和安定。


    陸路北上入京者,必經汝州,故而不論外出尋常人,趕路的書生,出使的官員,經商的馬隊常在此歇腳。因常有商隊往來,便也滋生了不少匪寇,鋌而走險、以此謀生,並層出不窮。


    也因往來富商官員不少,汝州城內亦開張了不少青樓,其規模堪比揚州。


    故而也有了“北汝南揚”的說法。


    這汝州原如揚州城一般,亦有四大青樓,各以梅蘭竹菊為名,即紅梅苑、墨蘭閣、青竹居、白菊樓,雖說是附庸風雅,卻實在對了文人墨客的胃口,更別說某些真愛附庸風雅的富商及官員了。


    青竹居原是四大青樓之首,其背後的東家是京州的某位王公貴族,深受歡迎。然自五年前起,這紅梅苑居然一騎絕塵,遠遠超過了這青竹居,日日通宵達旦,門庭若市,有客無數。


    若說這紅梅苑緣何令其他青樓望塵莫及,便不得不說起紅梅苑的頭牌花魁倩玉了。


    這倩玉來處不明,隻說是嶺南災荒,她孤苦伶仃逃難而來,無奈賣身於紅梅苑,隻求有個容身之處。若如尋常女子般身無長物,老鴇自需斟酌一番,可這女子貌美,實在驚為天人,老鴇隻怕是得了個聚寶盆,怎有不收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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