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有家小賣部,滕柯文讓司機老劉下去問問。小賣部有四五個村民坐了閑聊,老劉剛開口問,幾個村民搶了回答,說他家有個兄弟當大官,村東頭最漂亮的那棟二層小樓就是。


    果然村東有棟二層小樓。瓷磚貼牆,黑瓦壓頂,紅磚壘了的院牆還帶著嶄新的顏色。院門大敞著,院裏的葡萄架下,四個五六十歲的男人正在打麻將。老劉看看表,正是下午三點,估計麻將剛剛開戰。老劉過去給每人發一支煙,然後將整盒煙放到麻將桌上,說,各位大


    哥,我的車壞在了路上,一中午曬得夠嗆,能不能給口水喝。


    一個穿白汗衫的胖漢子喊一聲,屋裏有女人應聲出來。老劉將水杯遞給女人,然後站在一邊觀戰。一個漢子看眼老劉放在桌上的中華煙,問老劉開的什麽車,是不是小轎車。老劉點頭說是。胖漢子問是哪裏的小車。老劉回答說是西嶺市的。胖漢子嗯一聲,另一個漢子說,他兄弟就在你們西嶺市當一把手,姓於,你認識不認識。


    老劉回答說那就是我們的於書記。胖漢子停下了手裏的牌看著老劉,然後說,我就是他大哥。


    老劉急忙熱情了握住於大哥的手,說,我早聽說於書記的家在這一帶,沒想到今天竟然撞到了門上。


    於大哥一下來了精神,說,你們於書記的老娘就在我的屋裏,我的四個兒女也都在城裏工作,他們都動員我到城裏住,我嫌城裏窄憋,住不慣,不如我這神仙屋。我現在也不種地,每天玩玩牌轉轉山,神仙也不如我快活。


    老劉急於想知道明天於書記來不來。老劉說,於書記工作忙,可能多日沒回家了。於大哥立即說,他常回來,老娘在家,他能不回來?明天是父親的祭日,他已經打回了電話,明天一定回來。


    老劉很為自己出色地完成了偵察任務而高興,他得意了想,如果是戰爭年代,咱也能當一名偵察英雄。回到車上,老劉很興奮地說了事情的經過。滕柯文一聲不吭。於書記確實要來,但怎麽能不露痕跡自然而然地出現在於書記家,讓於書記能夠接受,讓他不至於尷尬,仍然是個問題。老劉明白滕柯文的心事,輕聲說,於大哥一家很熱情,要不咱們就說車修不好,就住到於書記大哥家。


    這樣做太露骨了,明顯得有人為的痕跡。說不定明天還有人隨於書記來,也說不定還有人也像他一樣偷偷過來。秦涓涓能知道的秘密,別人就更能知道得清楚。滕柯文轉念又想,也罷,豁出去了,誰都不是傻瓜,你再偽裝,誰都會明白是怎麽回事。直截了當點,說不定於書記還覺得你誠實厚道。但住到人家確實不行。滕柯文說,咱們就在他們陽河縣城住下,明天上午再直接來這裏。


    到陽河縣城的路上,滕柯文的心情莫名地煩亂。真是糟糕透了。活人難,他更覺得自己下賤下作,厚顏無恥。可這當官的苦惱,誰又能夠理解得了。他不由得歎口氣。他想,如果這次躲過這一劫難,以後即使一輩子不升官,也決不再幹這種低三下四的勾當,也再不幹這種下三爛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滕柯文就起了床,但於書記什麽時候能到老家,他和老劉都估計不準。如果去遲了,人家祭祀完了,去了也就意義不大了。最理想的時間,應該是於書記剛到,他們也到。這樣精確的時間,憑猜測怎麽能猜測得到。滕柯文估計,如果於書記八點動身,到家是十一點左右。如果提前動身呢?如果人家有講究,要一早就祭祀呢?滕柯文突然覺得自己考慮有誤:應該是提前去,寧可提前等著,也不能遲到誤事。滕柯文一下心急火燎,急忙收拾東西,急忙讓老劉去開車。車上路,又不停催老劉快點,弄得老劉開出一頭汗水。


    結果到了於大哥家,於大哥還沒起床吃早飯。一直等到快到中午,於書記才到來。


    看到滕柯文,於書記並沒感到意外,也沒問什麽,倒是很客氣,仿佛是約好了一起來的。這樣就沒有了一切尷尬。因為祭祀的一切都準備好了,於書記進屋剛坐下,於大哥便催了去上墳。於書記對滕柯文說,咱們一起去墳頭燒幾張紙,回來後再吃飯。


    祭品準備得很簡單,除了饃和肉,也就是些水果罐頭,和普通人家祭祀沒什麽兩樣。將供品擺好,大家便跪了燒紙磕頭。滕柯文跪在了最後,於書記看一眼,示意他上前,和他並排在一起。於書記說,今天你來祭奠,咱們就是兄弟,咱們就按家規來。


    滕柯文止不住有點感動,所有的拘束陌生和不自然都一掃而空,仿佛真的成了家庭的一員。磕頭時,滕柯文不知不覺比別人多磕了許多,直到紙錢燃盡大家都起了身,滕柯文才起來。


    午飯並沒擺酒席,也沒請什麽人。飯是刀剁麵。於書記說,我就愛吃我媽做的刀剁麵,小的時候,每逢過節或來親戚,我媽就做一頓刀剁麵,再拌上韭菜末兒,真是好吃。


    於書記的媽已經八十二歲了,身體雖然很好,但也不能擀麵,隻能跑前跑後給大兒媳打下手。吃過飯,司機和於書記的秘書就很懂事地走了出去。滕柯文急忙掏出準備好的紅包塞到於書記老娘懷裏,說,第一次見大娘,沒買禮物,表示一點心意。


    老娘沒推辭,拿了轉身放到了櫃子裏。於書記嚴肅了臉對滕柯文說,你這樣很不好,我也沒法不顧情麵讓你拿回去,但不能多,多了不行,表示個意思就行了。


    滕柯文連說不多,不多,隻表示一點意思。


    夏日的農人也要午休,滕柯文要於書記休息,他現在就回縣裏。於書記說,我也不休息了,咱們一起回。我在家鄉生活到十七歲才考大學離開,這幾年做夢常夢到家鄉的生活,特別是東河灣和柴草灘,多年沒去了,我想到那裏去看看,不知你們想不想去。


    天不算太熱,但太陽火紅地照在當頭,一行也都是汗流浹背。來到東河灘,於書記說,過去水大,不發洪水時,有半溝清水,我們一有空就跑來,還沒到河灘就脫光衣服,然後跳進水裏就是一陣折騰,然後摸魚。那時魚也多,就用手摸,一中午能摸十幾條,然後用蒿草從魚鰓裏串成一串。你看現在,水基本沒有了。


    豈止是沒水,整個河灘都成了亂石灘,隻有一絲細水黑黑地在亂石中流淌。真的是沒了一點看頭。


    過河再爬一道坡,便是於書記說的柴草灘。於書記說,小的時候,我大半時間都是在這裏度過的,放學後就得到這裏來拾柴拾糞挖野菜,沒事時,也跑到這裏來玩,抓野兔,打野鳥,和小夥伴玩打仗,可以說,這裏是我童年最好的樂園。


    柴草灘還像個樣子。灘很大,有不高的野草,草下密布著鼠洞和鼠類翻出的沙土,加上那些稀稀拉拉半死不活永遠長不大的禿樹,給人很沉重的蒼涼感。於書記說,你別看這些樹不大,年齡都三四十年了,旱坡上的樹都是這樣,不死也不長。


    突然在一個大叢沙棘旁發現了一個大洞口。於書記說,這是狐狸洞,肯定還有一個出口,裏麵說不定有狐狸,咱們用煙熏,一熏就跑出來了。


    果然就又找到了一個洞口。於書記說,在高處的洞口下一個套子,在低處的洞口點堆柴熏,狐狸往出一跑,套子就會把狐狸套住。


    老劉急忙跑到車上拿了根繩子,挽成一個活套放到洞口,於書記也高興得像孩子,和大家一起跑了撿柴草。將柴草點燃,熏一陣,果然有一個狐狸竄了出來,一下被套子勒住脖子。抓了繩子另一頭的老劉猛然被竄出的狐狸嚇一跳,手一鬆繩子掉在了地上。狐狸帶了繩子拚命逃跑,大家本能地喊了追,一口氣追過兩道梁,狐狸還是不見了。


    於書記喘了氣說,這不行,狐狸帶了繩子,肯定會被野刺纏住,不被野獸吃掉也會餓死。


    大家便四散找。老劉看到一片草木亂動,跑過去一看,狐狸果然被掛在了亂刺上。老劉一把拉住繩子,大喊抓住了抓住了,大家便都跑了過來。


    狐狸拚命翻滾掙紮,老劉抓住繩子不放。歡樂一下又變成了殘忍。於書記喊,快放開,快放開,好可憐的。


    但放開得解下繩索。狐狸張了小嘴亂咬,誰都不敢近前。平日連雞都不敢抓的滕柯文,此時一下毫無畏懼,一腳將狐狸的脖子踏住。解開了繩子,又問於書記是不是帶回去養了。於書記搖頭,滕柯文便鬆腳將狐狸放了。


    於書記說,小的時候也抓住過狐狸,那時興奮得不得了,根本不會可憐,幾棒就打死然後剝皮,可見現在的人是進步了,對動物也有了憐憫之心。


    滕柯文說,人有了知識,就會變得仁慈善良,於書記的學問最大,所以於書記最早發了善心。


    回頭時,才發現剛才一口氣追了這麽遠。於書記說,我好多年沒跑步了,沒想到今天還能跑這麽遠。今天我又返老還童了,一下又回到了童年,回到童年的感覺太好了,我真想回到那個無憂無慮的時代,就這麽無憂無慮地玩下去。


    白刺上掛了許多小酸果,比枸杞稍小一點。於書記又說兒時常摘一大兜吃。大家揀熟的摘了嚐,除了酸好像再沒什麽味道,但大家都說好吃,然後摘一大把慢慢吃。


    於書記玩得開心,大家也開心,直到太陽西斜,一行才返回。


    於書記要滕柯文坐到他的車上,於書記說,我正好了解點情況。


    滕柯文喜出望外。這半天他一直在找機會,一直在考慮怎麽和於書記談。坐到一個車上,當然是最好的機會了。也許於書記是故意給他機會。上了車,滕柯文便開始匯報縣裏的工作,說完他搞的全縣大規劃,便很巧妙地將話題轉到他調動的事上。


    於書記告訴滕柯文,調動的事是李書記提出的,李書記和他溝通過,他當時也覺得沒有必要,但也沒表示反對,如果是調去當縣長半年就調動,也不合適。於書記還進一步明確說,如果正式上常委會討論決定,他會提出自己的意見。


    於書記是一把手,威信也很高,如果他在會上提出反對意見,調動的事當然就會被否決。細想這件事,還是自己和市委領導聯係太少,於書記竟然忘了他調去當縣長不久,這說明他原來在於書記的心裏根本沒占位置,甚至於書記心裏根本就沒有他。幸運的是因禍得福,終於和於書記搭上了感情。有了感情,以後的事情就好辦得多。


    快到市裏時,於書記讓滕柯文下了車。回到自己的車上,滕柯文讓老劉開慢一點,和於


    書記拉開一點距離。


    滕柯文長長舒一口氣。


    平靜後反複琢磨這件事,滕柯文覺得這次調他走,絕對是高一定的主意。高一定和市委李書記關係非同一般,李書記是常務副書記,分管組織工作,李書記提出調他走,可見是高一定在李書記麵前提了要求,李書記才這麽做的。這讓滕柯文感覺到了高一定的可怕。工作上有分歧是正常的,有分歧可以當麵吵,背後突然捅人一刀,這就有點太陰險太狠毒。但滕柯文決定把這件事悄悄咽回肚裏,回去也不聲張,裝作不知道有這麽回事,還要設法緩和與高一定的矛盾,改善兩人的關係。等躲過這一劫,再從長計議。


    能不能挽回也不一定,但這一陣一定要小心謹慎。再仔細檢討自己,確實也有點太自信太貪權。人家書記畢竟是一把手,該匯報的還應該多匯報,這也是自己不善於和上級聯係,工作方法缺乏靈活的結果。當然也是一次深刻的教訓了,以後的工作不僅要謙虛謹慎,還要注意方式方法。


    滕柯文又在市裏多呆了一天。拜見了幾位市領導,匯報了一下工作,主要談了未來西府縣的發展和規劃,同時也表明了他的決心。對滕柯文的匯報,領導都給予了肯定。雖然滕柯文清楚,有的領導對他的匯報表現出應付的態度,但能肯定就說明至少沒有惡意,雖是表麵文章,但該做時還得做。


    回到縣裏,滕柯文的心情好了許多。於書記要他把工作做好,不要因此而影響工作。他覺得這是最主要的。工作做好了,有目共睹,誰也抹殺不掉,誰也不會昧了良心否定你的成績。現在持續天旱,抗旱的事還得繼續抓緊。他決定再下去跑跑。


    給高一定辦公室打電話,沒人接。打通高一定的手機,親熱地隨便問候幾句後,滕柯文說,高書記,最近旱情嚴重,今天我下去看看,回來再給你匯報,你有沒有什麽事要說。


    電話裏一陣沉默,估計是高一定有點吃驚,或者是有點不習慣這樣的匯報。滕柯文突然覺得這又是多此一舉:外出多天都沒給書記打過招呼,下下鄉突然打招呼,人家肯定有所猜測,肯定要猜到調動的事上,說不定以為要巴結他挽回什麽。滕柯文說,我下去看看,了解點情況,我覺得縣裏應該開個會,看能不能想點辦法解決點問題。


    高一定說,我今天還有別的事,你先下去了解情況,做些準備,咱們碰個頭,然後開個黨委擴大會,布置一下抗災工作。


    滕柯文帶了楊得玉和農牧局長,一起來到北山最幹旱的六彎鄉。


    這裏的莊稼已經全部旱死,星星點點的野草也曬趴在了地上,整個山川裸露成一色的黃土。和村民們交談,村民倒比較平靜,除了歎息,也沒提過多的要求。楊得玉說,這裏本來十年九旱,三年兩不收,但地多人稀,收一回,就能吃三年,所以他們也不著急,耐心等待下一個豐收年就行了。


    這樣的大旱也沒法抗,連救濟點什麽,縣裏都做不到。滕柯文決定到川區看看,看那裏能不能做些工作。


    川區的旱情更讓人著急。正是小麥灌漿成熟時節,麥稈兒卻旱的不成樣子。三十裏鋪鄉的領導說,河裏塘裏的水都抽幹了,現在正在打井救急,隻能是救多少算多少了。


    也隻有一兩個村在打井。滕柯文問為什麽以前不多打點井。楊得玉說,這裏地下水深,儲水量少,花近萬塊錢打一眼深井,隻抽一兩年就幹了,成本高效益差,所以打的井少。


    救災如救命,成本高也得救。鄉領導都說缺資金,辦法已經想盡了。看來,不爭取上麵的支援不行了。滕柯文想一陣,掏出手機給主管農業的楊副市長打電話。匯報了災情,楊副市長說,今年不僅你們旱,還有兩個縣比你們還旱,但旱災不像地震洪水,報到上麵,上麵也沒有足夠的重視,更沒什麽救災行動。上麵不行動,市裏也拿不出錢,你提的要錢打井都不現實。但楊副市長還是給想了個解決的辦法,說,你看這樣好不好,我給市人工影響天氣辦公室打個電話,看他們能不能給你們些人工增雨火箭彈,有了雲,你們就往下打,這樣效果說不定還好些。


    滕柯文表示了感謝。時間不大,楊市長打電話來說,他已經和劉主任說好了,劉主任答應給一些,具體情況要滕柯文和劉主任聯係。


    滕柯文打通劉主任的電話,劉主任說火箭彈也緊張,隻能給一百發,每發隻收原價,但必須得拿現錢來。


    楊市長明明說的是給,卻又要要錢。滕柯文不想再把問題推到楊市長那裏,先把貨弄到手再說。滕柯文說,我的劉大主任,你就行行好,火燒眉毛了你還卡脖子,這可不像個好共產黨員。你看這樣好不好,你先給貨,錢我們慢慢湊。我向你保證,錢絕對不差你一分,旱


    情解除了,我親自給你送錢,順便也登門感謝你。


    劉主任笑了,說,縣太爺登門感謝我還沒享受過,我希望你來時不要空手來,最好能帶點禮物。


    滕柯文知道劉主任要禮是半玩笑半當真。媽的,窮瘋了,都把縣裏當成了搖錢樹唐僧肉,什麽東西都想啃上一口。滕柯文壓住不快說,雖然天旱,我們也能收獲幾個山藥蛋,到時我給你背半化肥袋子去。


    劉主任說,好啊,縣太爺的山藥蛋肯定也是金子做的,你給我提一小包就夠了。


    滕柯文又給武裝部長打了個電話,問他能不能負責具體實施人工增雨工作。武裝部長一口答應,說我們已經派車派人支援抗旱了,打火箭彈更是我們的責任,沒一點點問題。於是滕柯文要武裝部現在就去拉增雨彈,並具體實施人工增雨。


    最主要的問題還是灌溉工程,有了灌溉工程,一切問題才能最終解決。看來還得加緊跑這項工程。你不跑,人家當然不會著急。


    回到縣裏,滕柯文要楊得玉留下,同時打電話把強子才也叫到辦公室,商量一起到省城跑灌溉項目的事。


    商量跑項目,實際是落實錢的問題。那天跟了高一定到省城跑灌溉項目,和人家省領導接觸了幾次,不但沒有個一定的結果,人家也沒給個準確的承諾,基本還是那句話:積極爭取。看來高書記跑項目的事滕縣長並不知道。強子才看眼楊得玉,楊得玉低了頭麵無表情。跟高書記跑項目的事當然不能告訴滕縣長。強子才心裏不由得來氣:跑項目你們領導隻知道請客送禮得人情,錢的事根本不去考慮,隻知道吩咐拿多少多少錢出來,好像我們這些局長能拉金尿銀,更何況你滕縣長也是要調走的人了,你跑還不是為你自己跑關係跑人情。楊得玉不吭聲,強子才決定也不吭聲。滕柯文說,水利局已經為前期工作支付了不少錢。工程投資歸省計委管,你們計劃局是對口單位,這次跑就以計劃局為主。我的意思是這次去要多住幾天,軟磨硬泡想辦法,一定要跑出個眉目,所以我的意思是這次去要多帶點錢。


    強子才惱了臉說,縣裏一分經費不給我們撥,我們到哪裏去找錢。計劃局是個空架子,所有的項目款都在我這裏轉一下就劃了出去,局裏現在是一分錢都沒了。


    強子才的話讓滕柯文沒想到,強子才的臉色更讓滕柯文吃驚。好像還沒有一個局長和縣長這樣講過話,感覺麵前的強子才也換成了另一個強子才,不但沒有了那一慣巴結討好的表情,連說話的嘴都像換了一張嘴巴。難道要調走的事已經傳進了他們的耳朵?肯定是這樣。以前別說主動提出,即使你沒有那個意思,他也能理解出許多意思,並且創造性地為你想好一切,辦好一切;如果要帶他一起出門,那更是受寵若驚,跑前跑後比最忠誠的狗都要感人。哪裏是領導幹部,簡直是勢利小人!滕柯文看眼楊得玉,楊得玉仍低了頭麵無表情。今天一天楊得玉就打不起精神,也沒像往常出謀劃策跑前跑後。他還以為他是身體不舒服,看來他們確實是知道他要調走了。滕柯文不由得怒火中燒。媽的,我倒要讓你們瞧瞧,這次我拚命也要留在這裏。再說,我一天不走,我一天就是這裏的縣長。滕柯文嚴肅了對強子才說,退耕還林不是還有幾百萬在你的賬上嗎?先挪用應一下急,等項目下來,再頂過去。


    強子才說,那是專款,上麵有嚴格的規定,挪用了要受處分。


    滕柯文再也壓不住了,他高聲喊,那麽你說怎麽辦!違反規定的事你辦的少嗎?怎麽今天就不能違反一下了?那麽你說個辦法,我聽你的。


    強子才低了頭不再做聲。楊得玉說,這樣吧,我回去再想辦法湊上兩萬,強局長回去也想點辦法。


    滕柯文隻好說,那就這樣吧。然後先起身離開了辦公室。


    回到家,滕柯文的情緒仍調整不過來。雖然曆來官場都有趨炎附勢,但狗日的強子才太明顯了,也太沒良心了,如果這次能不走,這樣的小人決不能再用。


    滕柯文感到很累。看看表,他想早點睡。躺了,卻沒有睡意。不由得又想到洪燈兒。那天答應晚上去,但市計生局來縣裏檢查工作,晚上陪計生局的人吃飯沒去成。這些天事忙,又沒有聯係。她肯定不高興了,肯定以為他無情無義,或者誤以為他在玩弄女人。應該給她打個電話。打通她的手機,她一下就聽出了他的聲音,然後黯然了說,我以為你已經把我忘了。


    果然在想著他。這讓他有點高興。他急忙解釋說這幾天出去了,很忙。洪燈兒說,你們領導忙,我理解,你今天能想起我,我已經很高興了。


    滕柯文摸不清她是真諒解他還是調侃他,便輕鬆了說,沒辦法啊,當男人難,當領導的男人更難,身子是國家的,腦袋是人民的,嘴是上級的,肚子是食堂的,腿是司機的,家是老婆的,床是情人的,成績是集體的,錯誤是自己的,我是沒有一點是我的啊,哪裏還有什


    麽自由。說完,滕柯文先哈哈大笑起來。


    洪燈兒也笑了,說,你說的好可憐啊,好像你已經成了真正的無產階級。好在床是情人的,這就很不錯啊,我感覺你今天的心情不錯,是不是已經在情人的床上了。


    本來一肚子煩惱,現在真的一下變成了好心情,看來男女感情確實有神奇的療效。滕柯文裝作可憐了說,別說情人,我連戀愛都沒談過啊,我現在都快要寂寞死了,我都不知道今晚該怎麽度過。


    洪燈兒親切了小聲說,你是領導,一切都是你說了算,你寂寞,那麽像我這樣的勞動人民,早就寂寞死了。


    一股強烈的感情湧上滕柯文的全身,他一下想立即到她的身邊,他顫了聲說,我想去你那裏,我特別想你。


    洪燈兒也一下有點緊張動情,她喘息了輕聲應著,然後問,是現在來還是一會兒來。


    那天答應晚上去,可能讓她空等了半夜。滕柯文想說立即去,突然想到已經幾天沒洗澡了,隻好改口說,我洗個澡就到。


    來到洪燈兒居住的小區,進大門時保安要他登記,這讓他心裏很是不快。剛在登記簿上寫下張大一,保安好像認出了他,疑惑了問,你是不是滕縣長。


    滕柯文一下有點慌亂,他急忙搖頭否認,快速把剩餘的幾項填上,匆忙向裏麵走去。


    剛到樓門口,滕柯文的手機響了。他本想不理睬,但響聲是那樣響亮,簡直讓他心驚膽戰。拿出一看,竟是洪燈兒的。輕聲喂一聲,洪燈兒也壓低了聲音說,真是對不起,沒想到他回來了。


    真是掃興。他聽到她的聲音就在上麵,肯定是出門下了兩層樓才打的電話。探頭往上看,果然就在二樓。滕柯文說,我就在一樓。


    洪燈兒輕如陣風,跑了下來。


    洪燈兒穿了睡衣,頭發也濕濕的剛洗過,可見她也是準備好了的。可惜上床的人將不再是他。睡衣開口很低,她裏麵什麽也沒穿。看著她豐滿雪白的肌膚,聞著她渾身百合花般淡淡的清香,滕柯文的心都醉成了一壇蜜。兩人靜靜對視片刻,聲控燈卻滅了。滕柯文再也控製不住衝動,上前一把摟了她,用盡渾身激情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裏。


    她匆忙將嘴貼到他的嘴上,用力接吻一下,然後想趕快回去。這時樓上的門響了。兩人都意識到是他出來了。洪燈兒急忙往樓上跑。


    聽到兩人都進了門,滕柯文止不住一陣沮喪。真他媽的不順不巧。然後又覺得真是荒唐,堂堂一個縣長,竟然如此偷偷摸摸,竟然如此低三下四自討沒趣。走出小區,又不禁對洪燈兒產生了不滿:到底人家是夫妻,竟那樣急急忙忙跑了上去。心裏罵一句後,轉念又想,她不跑回去又能怎麽樣,你又不娶人家,你要人家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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