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回轉趙昂的家,趙丫在前麵引路,祁池與她並行,不時地調整他的大長腿邁出的步伐,與她的小短腿配合。


    秦風和趙昂牽著馬緊跟在後麵,一邊說話,一邊注意聆聽前麵一大一小兩個孩子說話。


    “家裏有黃羊肉,是前些日子阿爹捕獵的,娘把它醃製成了風幹羊肉,用油炒製後,香香脆脆,特別好吃。”趙丫告訴祁池。


    “聽起來好像很好吃哦。”祁池點頭,語調裏一本正經,沒有絲毫的敷衍。


    “我娘可厲害了,她會做好多好吃的菜。她烤的羊肉才好吃呢,學堂裏的蘇先生說,比鹿郡城裏那些酒樓裏的都好吃。等明天,我求了娘,讓她烤了羊給哥哥你吃。”


    “好啊,好啊,我最喜歡吃烤羊肉啦。”祁池說著,舔了舔嘴唇,像是被她描述的美食饞到了。


    不過轉眼的工夫,就到了趙昂的家門口。


    趙昂的家建在馬場中央的小山坡上。


    這裏是一片開闊地,中間蓋了三間大房子和左右兩間廂房,四周圍了籬笆牆,院子裏種滿了花草樹木,倒也齊整清淨。


    趙昂的娘子是個嬌小爽利的婦人,她把秦風二人迎進屋子裏坐下,上了茶,和秦風招呼一聲,就去廚房忙碌起來。


    祁池正待和趙丫說幾句話,她早已經溜進了廚房,去幫她娘燒火做飯去了。


    祁池覺得無聊,坐在堂屋裏,一邊東張西望,一邊有一搭沒一搭聽著秦風二人拉家常。


    “趙兄,你這日子過的不錯啊。”


    秦風打量著屋子裏的陳設,雖然隻是一般鄉村人家的布置,卻是樣樣齊全。桌椅等家具全是七八成新,應是近年才置辦的。


    當年送祁渺小公主來的時候,他也是帶了財物來的,誰知趙昂夫妻倆死活不要,說是當自家女兒養,留人不留錢。在秦風的一再懇求下,才勉強留下了幾樣珍稀藥材備用。


    秦風帶著財物回去後,還被奚永抱怨了一頓,隻沒敢稟報奚王後,怕她擔心。


    “我娘子說,丫頭大了,家裏要有個樣子,來了人,才不會讓丫頭臉上難看。依我看啊,丫頭才不在意呢,和她經常一起玩耍的那些小子,哪個家裏不是窮得叮當響。她去了人家,喊大叔大娘,叫的那個親熱,我都眼饞。”


    趙昂嘴上說著,臉上已經露出了笑容。


    “趙兄,你剛才說丫頭上學堂了?”秦風暗暗歎了口氣,趙昂無意中流露出的這些發自內心的歡喜,讓他的內疚感不斷飆升。


    “原來覺得她還小,不想拘束了她,就沒送去找先生學。不成想,她三歲的時候,路過村頭的學堂,在那裏一聽就是半天。時間長了,被學堂裏的蘇先生發現了,考問了幾句,說她小小年紀就這般聰慧,找到家裏來,非讓我送她去上學不可。”


    趙昂說到這裏,忽然歎了口氣,剛才還發亮的眼神也黯淡了下去。


    “她娘怕她在學裏受欺負,不讓去。她不依不撓,我就讓她去了。這倒好,蘇先生才教了她三年,就嚷嚷著讓我另請高明的先生教她,說是怕耽誤了這孩子。丫頭才六歲,隻有縣裏才有好的先生,前陣子我還在發愁。唉!”


    祁池聽著趙昂絮絮叨叨說著這些事,沒有絲毫的不耐煩,反而是越聽越覺得神奇。這個妹妹果然是個有造化的,小小年紀就這麽聰慧過人。


    趙昂兩人說著話,趙娘子已擺了酒菜上來,足足有七、八樣。


    祁池這會子卻也不覺得寒酸,反倒有些歡喜。趙娘子娘家在東陽,曆來飲食就比北洹人家要講究些,她做的菜看起來清爽,吃起來也別有風味。


    祁池注意到,席間趙丫隻悶著頭吃飯,早已沒有了上午的興致,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


    “丫頭,怎麽不開心了?是怪哥哥搶了你娘做得好菜來吃?”祁池逗她說話。


    “秦叔叔,祁池大哥,你們是來找阿爹幫忙的嗎?”趙丫抬頭看向他,那雙黑亮的眼睛仿佛要看穿他一般,讓祁池無端心裏有些發虛。


    “算是吧。”秦風點點頭。


    “丫頭,大人的事,你一個小孩子操心做啥,你爹自會辦好。”趙娘子一邊說著話,一邊用筷子把菜夾到趙丫碗中,“這是你愛吃的,多吃一些。”


    趙丫見自家娘不斷給自己使眼色,知道她是不想讓自己多話,便低頭扒拉碗裏的飯吃,心裏卻是有些不屑。


    每次她一開口,她娘就嫌棄她年紀小,說她什麽都不懂瞎操心。她已經六歲了,誰說她不懂?學堂裏的蘇先生都誇她聰明好學,比別的孩子明事理。


    剛才見她老爹悶悶不樂,她就知道有事,要不,為啥那個看起來威風凜凜的秦叔叔一臉的古怪。


    抬頭看見自家老爹隻顧悶頭喝酒,趙丫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她把自己碗中堆得滿滿的菜,撥到她老爹的碗裏,她老爹也仿佛沒有看見。


    她隻得學著她娘平日裏的口氣勸了一句:“阿爹,你不能這樣,隻喝酒不吃菜,這樣對身子不好。”


    “爹吃,吃。”趙昂一聽這話,連連把菜往嘴裏送,自家閨女的話在他聽來宛若聖旨,很是樂意遵從。


    趙娘子滿意地摸摸趙丫的頭,輕輕叮囑了一句:“丫頭,一會吃完了飯,你去學堂,記得帶上娘做得肉幹給學堂裏那些孩子。”


    “知道了,娘。我吃完了,這就去學堂了。”趙丫說著話,幾下把碗裏的菜吃完,拿著剩下的半個饅頭,往廚房去了。


    學堂裏平安、長生幾個小夥伴,最喜歡她娘做的酥糖和肉幹了,等會見了,不瘋搶才怪。她要用這肉幹作交換,讓他們答應明天幫著村子南頭的趙小三去割馬草。


    打定了主意,趙丫已經忘記了剛才的不快,哼著她娘常在她耳邊唱的小曲,一陣風跑出了家門。


    “秦兄弟是來帶丫頭走的。”屋子裏,趙昂目送趙丫出了門,轉頭看著自家娘子說道。


    “帶走?去哪?”趙娘子怔了怔,很快反應過來,眼淚就下來了,“我還以為丫頭可以做我一輩子的閨女呢。”


    “丫頭是禹王的祁渺小公主,大祭司說她命裏有災,就送到咱們家來養幾年。秦兄弟說,要帶她去西澤,找烏孫大國師看看,興許就好了。”


    趙昂按照自己的理解說完,末了,又叮囑了一句:“丫頭是小公主的事不能和別人說。”


    “丫頭是禹王的小公主?”趙娘子聽他這話,一時怔在了那裏。


    秦風此時也不得不開口了:“嫂子,我知道,這六年來,你們把小公主視若己出,愛她、疼她,還把她教養得這麽好。這會子被我帶走,心裏一定很難受。”


    趙昂夫妻倆對看了一眼,無聲地歎了口氣,成天捧在手掌心裏的閨女說走就要走,讓他們怎麽不難受。


    秦風看趙昂夫妻那樣,心裏也不好受,隻得硬著頭皮繼續說道:


    “唉,你們不知道,小公主生下來就是個命苦的。大祭司說她命相裏帶了煞氣,長大後有可能成為大凶大惡之人,若不是王太後和奚王後死命保著,隻怕早已經沒命了。隻是這樣,還不得不送到你們這裏來偷偷養著。”


    “丫頭怎麽會是大凶大惡之人?雖然她有時候淘氣些,這村裏的人,哪個不說她心善?孩子老人,誰受了欺負,她小小年紀便要替人出頭,去討了那公道回來。剛去學堂那會,有大孩子欺負她,她性子倔,硬是把人降服了。”


    趙娘子說著說著,就有些激憤起來:“這天底下,我還真沒見過比丫頭更心善的了。就是路上見了那受傷、挨餓的小狗小貓,她都要幫忙療傷,喂養他們,她怎麽會是大凶大惡之人?”


    秦風連連點頭,安撫趙娘子道:“誠如嫂子所言,小公主這麽小就懂得憐惜孤寡老少,怎麽會是那大凶大惡之人?兄弟帶她去找烏孫大國師,就是要替她正名,還望哥哥、嫂子多多諒解。”


    趙昂夫妻倆見他把話又說回到帶丫頭走,一時間都沉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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