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守弱?”馮肅問道。


    “三王子戰功卓著,在軍中頗有聲望,又得王宣等人支持,其實力不容小覷。四王子深得烈王寵愛,又有張妃從中斡旋,雙方可謂旗鼓相當。世子若想保全自己,隻需拱手讓出世子位,坐山觀虎鬥即可。”


    “拱手讓出世子位?豈不是任人宰割?”


    “這讓,自然不是真讓。”


    “怎麽說?”馮肅一頭霧水,望向祁渺。


    祁渺微微一笑,不再開口,隻目視馮肅,說道:“今日有些乏了,馮相也辛苦了,有話咱們明日再說。”


    話說到這個份上,馮肅已知再問下去,也不會再有什麽結果。他雖然不清楚祁渺所說的不是真讓,究竟怎麽個讓法,那“坐山觀虎鬥”的意思,卻是明明白白的。


    “如此,多謝先生指教了,馮某告辭。”馮肅拱手行了一禮,告辭離去。


    “他肯屈就前來也不易。”王楫看著馮肅離開的背影感歎了一句。


    “此一時彼一時,性命攸關,放低身段算得了什麽。你如果救得了他的性命,讓他安享榮華富貴,你就算是讓他跪在地上給你磕頭,他也是肯的。亂世之中,哪有什麽尊嚴和麵子可言。”


    “明日他還會來?”


    “明日來的應該是世子祁曜。”


    祁渺說到這裏,深深看了王楫一眼,“此去十分凶險,成的話倒沒什麽,敗的話,隻怕你我性命堪憂。此事因我而起,若是連累了師兄,我心有不忍。師兄,你還是回轉道門吧。”


    “師妹說哪裏話,我們一起,我會護住你。”王楫的話永遠這麽簡潔,如同他的決定,從不拖泥帶水。


    祁渺沒有再說話,從前是三人行,現在隻剩下王楫和她二人。想著李叢信的慘死,她的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轉,她側過頭去,不想讓王楫看見。


    王楫見她那樣,又如何不知她心裏所想,隻當沒看見,轉身默默地走了出去。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祁渺想起了過往的一切,忍不住心裏的憤懣和委屈,一時悲從中來,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第二日,來的果然便是世子祁曜。


    祁曜今年三十七,身材偏矮,瘦長蒼白的臉上,雙眉微皺,眼神卻很平和。


    祁渺見他一身青布棉袍,腳上穿的是一雙黑布棉鞋,一副市井小民的打扮,便知他因為受罰禁足,是喬裝打扮後偷跑出的世子府。


    祁曜做世子已經二十八年,若不是性格堅毅隱忍,在烈王手下,隻怕也堅持不了這麽久。這會兒,他不但喬裝打扮,還一切從簡,隻有馮肅和兩個侍衛跟隨在一邊。


    烈王其他幾個成年的王子中,二王子祁弘性子驕橫,殘忍好鬥,所立戰功最多,在軍中頗有勢力。四王子祁鯤心機深沉,狡詐多疑,最得烈王寵愛,其餘幾個則是懦弱膽小,在烈王麵前都是小透明,很不得烈王喜歡。


    “王渺見過世子。”祁渺對著祁曜行了一禮。


    烈王是她的仇人,祁曜雖然是烈王的兒子,祁渺卻也沒把他看做是仇人。從血緣上來說,他還是她的同輩族兄。而且祁曜行事一向守規矩,無論馭下還是理政,都很寬容,不象烈王那般殘暴,這也是祁渺選中他的原因之一。


    “祁曜來遲了,還請先生勿怪。”祁曜恭恭敬敬回了一禮,“今日前來,是想拜先生為師,以便日夜聆聽教誨。”


    “在下不才,哪裏做得了世子的老師。世子還看得上眼的話,在下願隨侍在世子左右,助世子一臂之力。”祁渺見他不托大,索性把話挑明了說。


    “得先生相助,曜感激不盡。”祁曜說著,就要上前行拜師禮,被祁渺攔住了。


    二人又相互謙讓了一番,這才落座。


    “曜有一惑,不知當問不當問?”祁曜開口問道。


    “世子請講。”


    “先生前來義助祁曜,為的是哪般?”


    祁渺聽他這話,知道他心裏對自己尚存疑慮,無緣無故去幫助人,總是讓人難以信任。今後若要在一起謀事,這份疑慮還非得打消不可,祁渺思忖著。


    “不瞞世子,在下本是禹王瀘城縣人,家裏世代經商,略有資財,日子過得還算順意。三年前,二王子祁弘率軍征討禹王,當時的縣令侯光任已經開城門投降,二王子居然下令屠城。全城一萬多人,都成了三王子的刀下冤魂。在下當時跟隨師父遠在山中,才留得一條性命在。”


    祁渺說到這裏眼圈都紅了,眼眶裏隱隱有淚光閃現,“可憐我一家老小十七口人,全都慘死在馬刀之下。就是那些親戚朋友,也沒有一個活下來的。在下雖然不才,這滅門的仇卻不能不報。”


    “近日聽聞世子勢危,二王子有上位的可能,在下心有不甘。久聞世子仁德,體恤百姓,同情孤寡,任人唯賢,馭下也很寬容,他日得登大位,實乃北洹百姓之大幸。在下便想以一己之力助世子上位,一來造福天下蒼生,二來也為自己報仇雪恨。”


    祁渺這話半真半假,雖不是實情,卻有當年趙村被屠、趙家爹娘慘死的切身之痛,可謂情真意切,說到傷心處更是聲淚俱下。


    二王子祁弘性情凶殘,每次征戰,所到之處,無論是戰場擒來的俘虜,還是手無寸鐵的老百姓,皆是全數殺盡,不留一個活口。私底下,祁曜也曾勸說過他幾次,無奈他一意孤行,變本加厲,所殺之人是越來越多。


    瀘城全城被屠,祁曜也耳有所聞,祁渺這番話說來,更是字字血淚,聲聲哀戚,不由他不信。更重要的是,祁渺已經言明自己的目的,既然是互惠互利的好事,何樂而不為。


    再說了,祁弘與他如今是勢不兩立的對手,不是祁弘亡就是他祁曜死,哪裏還有半分的兄弟情份。以祁弘的殘忍暴戾,日後若是得勢上位,隻怕對他絲毫不會留情。早日除掉祁弘,不僅是必須的而且刻不容緩。


    祁曜想到這裏,已經沒有絲毫的猶疑,對祁渺說道:“先生的不幸,乃是家兄所為,曜心裏十分愧疚。家兄罪孽深重,因果終有報應,曜雖然愚笨,也知道道義所在,怪不得先生。”


    “如此,在下這裏先謝過世子。”祁渺對祁曜深深鞠了一躬,算是謝過。


    祁渺見祁曜並不想包庇祁弘,心裏暗自鬆了口氣,兄弟之情淡漠到這個份上,將來行事也就少了許多顧忌。這麽看來,這祁曜也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身處險境,該怎麽自保,也下得狠心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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