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祁渺和王楫守在茅房裏,過得半個時辰,才聽見張一孝來敲茅房門。


    出了茅房,二人跟隨張一孝來到了暖閣前,張一孝用手指了指門,示意烈王就在裏麵。


    祁渺上前,試著伸手輕輕推了一下,門被推開了一條縫隙,她湊上前去往裏看。隻見屋子裏亮著燈,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右邊靠牆的地方安置著一張楠木大床,懸掛著厚厚的杏黃色綢布帳簾子,簾子裏不斷有呼嚕聲傳出。


    祁渺轉頭看了一眼王楫,王楫點了點頭,持劍守在了門邊。


    她又向張一孝比劃了一個走的手勢。張一孝會意,正要退出去,忽然想到了什麽,湊到祁渺耳邊低語了幾句,這才轉身走了。


    祁渺推開門,側身進了暖閣,又把門輕輕關上,持劍緩步走向大床。


    “什麽人?”簾子裏的呼嚕聲忽然停止了,傳出了烈王的一聲怒吼。


    “殺你的人。”祁渺冷冷地說道,她站在離床一丈遠的地方,雙目注視著帳簾子。


    “嘿嘿!”烈王冷笑數聲,卻沒有掀開簾子,似乎在等待什麽。


    祁渺身形一動,已經飛身躍起,身子在半空中旋轉不停,手中的長劍不斷刺出。幾道弧光閃過後,帳簾已化為碎片紛紛墜地,露出了端坐在大床上的烈王。


    隻穿了白色內衣的烈王並沒有很驚慌,他昂著頭,看向祁渺的目光肆意而冷酷,他用很輕蔑的語氣說道:“這麽多年來,想殺本王的的人不少,當著本王的麵喊著要殺本王的人,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你說為什麽本王還活著?”


    “哈哈!哈哈!”烈王又是狂笑了幾聲,繼續說道:“因為他們都死了,被本王殺死了,你覺得你會是個例外嗎?”


    “那你覺得沒有十足的把握,我會站在這裏嗎?”祁渺笑了笑,看向烈王的目光略帶嘲弄,“殺你確實有難度,要不然我也不必費那麽多的心思,逼反祁弘,把祁鯤送進了天牢,現在隻剩你孤家寡人一個,好像沒那麽難了,你說是不是?”


    烈王臉上的狂傲之色在瞬間消失了,他雙眼盯向祁渺,目光尖利而陰狠,“是不是祁曜那逆子指使你,先是誣陷祁弘和祁鯤謀逆,殺了他們,現在再來殺本王,然後陰謀篡位?”


    “這你可說錯了,不是祁曜指使我,是我利用了他。祁曜這可都是被你逼的,做了二十八年的世子,成天提心吊膽、戰戰兢兢的過日子,還要被自家兄弟算計,性命不保,他還能怎樣?對你感激涕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祁渺冷聲一笑:“還有祁弘、祁鯤、王宣、沈懐,哪個不是被你逼到了絕境?我不過是借你的力,稍稍推了他們一把而已。你昏庸殘暴無道,他們也好不到哪裏去,殘害忠良,魚肉百姓,無辜死在你們手裏的人何止千百,你們早就該死了!”


    烈王的臉色陰沉了下來,卻依舊坐著沒動,厲聲問道:“你究竟是什麽人?你做這些為的什麽?不對……你一定是祁浩天派來的。”


    “不錯,我是禹王祁浩天的女兒祁渺,卻不是他派來的。不明白是吧?”祁渺揚了揚眉毛,嘴角泛起了冷意。


    “我殺你,不是因為禹王,那隻是個巧合而已。九年前,你下令讓楊泰去浣城一個偏遠的小山村趙村抓我,想利用我來要挾禹王。楊泰沒有能抓到我,泄憤屠殺了我的養父母和趙村上百口人。我今天來殺你,就是為他們報仇。”


    “報仇?九年前?利用你要挾祁浩天?”烈王皺了皺眉,忽然大聲笑了起來:“你覺得祁浩天會為了一個女兒被本王要挾?九年前,祁浩天正被本王殺得四處流竄,差點就丟了小命,本王用得著抓你去要挾他?”


    “我剛出生,就被大祭司端木闊判定為魔神轉世的大凶之命,禹王狸貓換太子,把我偷偷送到你的領地,也就是浣城趙村的趙家馬場寄養。抓到我,正好可以利用這個秘密攪亂禹王內部,乘機出兵攻打他。你會白白放棄這麽好的一個打擊禹王的機會嗎?”


    烈王聞言怔了怔,有些狐疑地說道:“還有這事?魔神轉世?哦,本王好像是聽說過。嗬,祁浩天居然把你送到本王的領地裏寄養,真是好謀算。楊泰那個笨蛋,還敢瞞著本王去抓你,屠了整個村子都沒有抓到你?真是蠢,蠢到家了,本王早該砍了他的腦袋。”


    祁渺聽烈王這話,心裏“咯噔“一下,看烈王神情不象是在撒謊,難道他真的不知道那件事?


    “不是你下的令?”祁渺緊盯著問道。


    “哼,就算是本王下的令,你又能怎樣?你以為你真能殺了本王?嘿嘿,本王能活到今日,靠的可不是什麽運氣。該死的是你!哈哈!”烈王獰笑著,驟然出手。


    “啊!”烈王的笑被卡住了,代之而起的,是他的一聲慘叫。他伸向床頭的手掌,被一劍刺穿,鮮紅的血流淌出來,染紅了他白色的內衣。


    祁渺站立在床頭,手中的長劍對準了他的胸口。祁渺麵上雖然沒什麽,心裏卻是一陣後怕,若不是張一笑在她耳邊的提醒,說烈王床頭有按鈕,可以啟動床下的機關,翻入逃生通道逃命。此時,隻怕烈王早已逃走,她所做的一切都將前功盡棄。


    “禦書房裏居然有奸細。”烈王的臉色在這一刻“唰”地變白了,聲音也變得嘶啞,看得出他已經沒有了先前的從容,不過是在強裝鎮定而已。


    就在這時,暖閣外忽然傳來了一聲響動,接著傳來的就是激烈打鬥的聲音,烈王的臉上又露出了奸笑。


    “你沒有機會了!”祁渺眉頭一皺,手腕一抖,長劍已刺入烈王的胸口,正中心髒。


    烈王抽搐著歪倒在了床上,渾濁的一雙老眼瞪得很大,眼神裏全是驚愕,似乎寧死也不肯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祁渺抽出長劍,看著劍尖不斷滴落的烈王的血,有些恍惚,更多的則是信念幻滅後的迷惘和虛脫無力。


    烈王居然不知道她被寄養在他的領地裏,楊泰是背著烈王去的趙村,那個殺人的命令根本就不是烈王下的,他其實什麽都不知道。而一直以來,她卻把烈王當作自己最大的仇人,理所當然地認為一切的禍根就是烈王。


    就在今天,她以為自己終於得報大仇的時候,真相展露在了她的麵前,她居然錯了,而且錯得很離譜。她有些後悔,不該為了楊泰的遲疑起了疑心,更不該為了證實自己對烈王是否下令的猜疑,而寧肯冒著風險也要引得烈王說出那番話。


    真相是如此的殘酷。九年來,一直埋藏在心底那份支撐著她、壓迫著她、也成全了她的深仇大恨,原來不過是個虛幻的借口,她拚盡全力所做的這一切還有什麽意義?


    一聲巨響從門外傳來,驚醒了痛苦沉思中的祁渺。她又犯了糊塗,王楫師兄還在外麵為她拚命,她居然還在這裏犯疑痛悔,她恨不得狠狠地抽打自己幾個耳光。


    她苦笑著,持劍疾奔到門口,打開了暖閣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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