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菜上來了,一桌子人大口喝酒,大快朵頤,吃的好不開心。這裏正吃著,忽然聽見隔壁傳來幾個人的說話聲。


    隻聽一個沉悶的聲音問道:“子其老弟,最近讀的什麽書?”


    “左右不過是些占卜星象之類的。”答話人顯得有些興趣缺缺,聲音卻是清越悅耳。


    “子其老弟大才,難道想成仙成道不成?”沉悶聲音繼續調侃。


    “仙道之說,不過是欺騙那些愚昧之人,怎可幻聽幻說?”清越聲音回話裏有明顯不屑的味道。


    “他胡說。”王楫憤然站了起來,他自幼進了東華道,已是十幾年,自是見不得這些汙蔑道家之說。


    “師兄且慢,聽他說下去。”祁渺倒沉得住氣,拉王楫坐下,誰知她話音剛落,那邊又說了起來。


    “我記得子其老弟吟詩戲道,其中有兩句,‘茅山道士真堪笑,虛廢功夫煉五金’,說的真是惟妙惟肖。”這次說話的人聲音溫潤,顯然是第三個人,聽在祁渺耳朵裏有些熟識,卻分辨不出究竟是誰。


    “說得好。”那個沉悶的聲音附和道,“還有兩句更妙,‘趨破異端何足慕,紛紛皆是野狐誕’。”


    “見笑了,我不過是見不慣有人以鬼神誤導世人,正好見這詩寫的極妙,就拿來一用。當今大爭之世,‘以儒治國、以佛治心’,方為大道。”那個清越的聲音繼續侃侃而談。


    “也不能一概而論,就說那東華道,自東華真人創教以來,便摒棄符籙鬼神,專心內丹的修煉,不失為一條修行出路。道門內能人異士輩出,也不容小覷。”這次說話的是那個溫潤的聲音,語氣中肯,這話合了王楫的心意,他連連點頭稱是。


    唐五、蘇戈、郭大智幾個聽不懂這些佛道的事,對這幾人文縐縐的話更是聽得一知半解,也就沒了興趣。幾人看祁渺正在沉思,祁池、楊雲起、薛明等三人也頗有興趣,都在凝神細聽,不好打擾,就把注意力轉移到桌上的美味佳肴。


    郭大智是個吃貨,唐五又心疼銀子,心裏想著要吃個夠本才行,小幺正長身體能吃。不多時,一大桌子的菜就被三人吃得少了一大半。


    “東華道麽,修煉內丹,求長生,裝神弄鬼且不說,有了那和佛教一爭高低之心,便俗了。”清越聲音反駁道。


    “誰在那裏說東華道的壞話,有膽過來說。”王楫性子雖冷,卻是個眼睛裏揉不進沙子的主,容不得別人說他師門的壞話,一下就高聲喝問起來。他本是練武之人,中氣十足,這一出聲,整個大堂都聽見了。


    一時間大堂之內鴉雀無聲。好一會,那個清越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卻是吩咐酒樓夥計撤了那邊的屏風,說是要麵對麵討教一下。


    “客官,你這屏風也撤嗎?”酒樓夥計撤去那桌的屏風,過來低聲問道。


    這一問,倒把王楫給問住了。他藝高人膽大,打架自是不怕,這論道卻不是他擅長的。平日裏苦修,他練習最多的還是武功,那些道家典籍雖然也讀了些,但他天生不善言談,還真是茶壺裝餃子有貨倒不出。


    他轉頭望向祁渺,隻祈望師妹能幫他撐起這個場子。


    “撤了吧,我正想認識認識這些人。”祁渺吩咐夥計。


    薛明腦子轉得快,他雖然不會論道,看到王楫腦門子上浸出的汗珠,也明白這是要當麵鑼對麵鼓敲起來了。他天性愛熱鬧,當下集中精神,準備看一出好戲。


    兩邊屏風被撤掉,中間沒了遮擋,一眼便能看到對方。祁渺抬眼打量著對麵那一桌人,瞧了個仔仔細細。


    那是四個少年人,大的那個二十七八歲,身材魁梧,一看就是個有些拳腳功夫的。小的那個二十出頭,頭帶貂皮帽,身穿貂皮大衣,形容俊俏,渾身洋溢著一股子清貴之氣。另外一個二十三、四歲,穿青色皮袍的書生模樣的人有些麵善。


    除了這幾人外,還有一個裹著白色狐裘的少年,閑閑地飲著茶,溫文爾雅,一雙秀而長的眼睛正掃向這邊,卻是高唐國的耶律衍王子,想來剛才那個聽到耳裏有些熟識的聲音便是他了。


    祁渺見耶律衍眼睛一亮,知道他認出了自己這些人,急忙衝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揭穿自己。耶律衍當下會意,略略點頭微笑。


    “在下楚子其,請問,剛才發話的是哪位兄台?”說話的是四人中年歲最小的那個少年。


    祁渺見他報上名號來,心中一動,起身向四人行禮道:“在下鄒雲,這幾位都是我的大哥。鄒雲不才,敢問這位楚兄可是東陽國賢相楚見履老先生的後人?”


    楚子其見對方一口道出自己的身份,並不覺得意外,楚氏一族在東陽權高位重,父親是已故名相,大哥楚子鴻、二哥楚子漸都是朝廷上數得著的人物,就是他自己也是少年便才名遠揚,在這鹿郡城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在下正是楚丞相第三子,剛才發話的聽著不象是兄台。”楚子其邊說邊看了一眼王楫,王楫剛才的話,聽在他耳朵裏極是無禮,他心裏的怒火正突突燒起。


    “原來還真是楚兄,在下失敬了!”祁渺聽他這麽一說,心道,怪不得這個少年這麽狂傲,原來還真是楚家的那匹“千裏駒”。她打量著楚子其,十多年不見,當初那個俊秀的小男孩,居然已經長成了俊俏少年,他不說的話,還真是認不出來。


    當年她跟隨三休真人,從北洹去東華道。途經東陽,在鹿郡西郊的棲隱寺裏,正是眼前這個楚子其,送了她一個小泥人,她還用自己貼身藏著的幾顆幹癟沙棗,與他交換。


    記得當時棲隱寺的主持澄觀老和尚,還說了一段典故,說是當年楚老丞相老來得子,還請高人為兒子占了一卦,那高人說,此子是匹千裏駒,他日必成偉材,隻是會為他國所用。


    後來祁渺遊曆中州,路過東陽,也屢屢聽人說起他的傳聞。說是那楚老丞相雖然不喜最後一句斷語,卻是極其寵愛這個幼子,打小就請了名師教授。這幼子聰明好學,詩詞歌賦,經史子集,經世治國,還真是無一不通。


    不成想,眼前這個少年就是楚子其。想著楚子其的命相,祁渺不由抿嘴一笑,天下人雖然那麽多,也難得遇到一個如她一般的命定之人,她倒是應該好好結識一下。


    薛明見祁渺似乎在思索什麽,全然沒有想要回擊楚子其的意思,倒有些忍不住了。他覺得這個楚子其說人師門是非在前,倒追究起別人的無禮來了,實在是狂妄之極,不由責問道:“是誰先說人家師門的不是來著?”


    楚子其聽了這話,臉漲得通紅,卻是少年人心高氣傲,不肯罷休,冷笑道:“那個出神入夢、烹雞降鶴的華陽道長不是東華道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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