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洹王聽王太後這麽說了一句,有些不解,轉頭望向王太後。


    王太後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幽幽說道:“自古皇家無親情。渺丫頭正是看清楚了這一點,才提出了這樣的要求。哀家看,你不是生氣她提的這個要求,你生氣的是,她沒有把你當做父親來孝敬順從,居然還和你講條件。”


    說到這裏,王太後停頓了稍許,見北洹王在認真聽自己說話,才又說道:“在家國大事上,你首先是北洹的王,其次才是哀家的兒子,兒女們的父親,理所應當先國後家。隻是,想要馬兒跑,又不想馬兒吃草,天下哪有這等好事?就是你的這些子女們,要他們心甘情願去做,隻怕也是要恩威並施才行。”


    北洹王道:“子女孝順父母天經地義,她一個做女兒的,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有何不可?本王也不會虧待了她,將來扶持她執掌了高唐,也是為她好。”


    王太後微微一笑:“我們做父母的,總以為是為子女好。浩天,你真的是為了她好,才把她賜婚高唐?”


    北洹王怔了怔,在定下了新國策的時候,他理所應當地把祁渺嫁入高唐當做了計劃的第一步,而且是最關鍵的一步。賜婚高唐,他似乎從來沒有仔細考慮過祁渺是否喜歡自己這個決定,更沒有想過她嫁去高唐是否會幸福,這麽想著,就有些不自在了。


    王太後見他臉上露出了幾分尷尬,已然知道自己說中了,又說道:“這就對了,你既然是作為一個君王來考慮賜婚的得失,才做出了這個決定,你又何必強求渺丫頭呢?”


    “依哀家看來,在家裏,這得失要考慮,這情分也不可不講,無論偏了哪頭,都會出問題。渺丫頭是個能幹的,也是個重情分的,這要被傷了心,隻怕未必能如你所願。對她,你多少也要講些情分才是。”


    北洹王沉默了許久,端起茶杯慢慢飲了一口茶,這才點了點頭,說道:“母後說的是。隻是,讓高唐成為北洹的第七個部族,沒有先例可循,百官恐有異議。再則,高唐是外姓人,祁氏的王室宗親,也會有意見。”


    “你是開創之君,隻要對北洹有益,哪能墨守成規?至於那些個王室宗親,他們有什麽資格說三道四?當年,烈王、昭王、達王、戚王、吉王,哪個不是想把我們母子置於死地?”


    王太後說到這裏,臉色沉了下來,冷哼一聲:“是你打敗了他們,還寬恕了他們的罪過,讓他們的子孫得以繁衍生息下來。以哀家看來,渺丫頭怎麽說都是你的親生女兒,比他們要親近可靠百倍,將來王族裏多了渺丫頭這一支血管裏流淌著你的血脈的異姓王,未嚐不是牽製他們最有力的棋子。”


    王太後說完,又重重歎了口氣,臉上隱隱還有悲憤之色。北洹王知道她是想起了那些被五王迫害的日子,他當年打敗了五王,原想著都砍了腦袋,斷了後顧之憂,讓他們再不能為患。是母後勸阻了自己,說要為祁氏多留下幾條血脈,要獲取民心。後來五大部族臣服自己,全國上下同心協力,一統了北方,事實證明了母後的英明。原來,母後不是不恨,隻是為大局著想,把仇恨深深埋在了心底。


    北洹王正想著,又聽王太後說道:“北洹一向以軍功論賞,善罰分明。若渺丫頭執掌了高唐,再把高唐並入北洹,也是大功一件。你獎賞她,讓耶律氏享受王族的一切權益,別的人也不敢有什麽意見。”


    “高唐一旦成為了北洹的第七個部族,也就把渺丫頭同北洹的利益捆綁在了一起,她以後行事也不會不考慮大局。至於其它的事麽,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祁池幾兄弟,有能力的話,渺丫頭也不能威脅到他們,還會成為他們最大的助力。沒能力的話,你打下的江山,他們也守不住,就是渺丫頭不爭,也還會有別的人來爭。”


    北洹王剛才隻顧著生氣,沒有細想這事情背後的深意,經王太後一提醒,這才覺得祁渺所提要求,不是不可以。否則,就算自己現在不答應祁渺,將來她要有了爭奪的異心,以她的才智,背後再有別的勢力支持,高唐遲早會興盛發達起來。隻要高唐足夠強大,與北洹一較高下,也並非不可能,到時候不是兩敗俱傷,就是存亡兩說。


    想明白了,北洹王起身向王太後恭恭敬敬行了一禮,說道:“多謝母後提醒,兒子會給她這個承諾,她也須立下一紙誓約,永不染指北洹的君權。”


    王太後聽北洹王這麽說,放下心來,吩咐宮女道:“把渺丫頭孝敬哀家的茶和點心,拿些上來,讓陛下嚐嚐。”


    待宮女上來了茶點,王太後一邊親手為北洹王斟了一杯茶,又拿了一小塊點心遞到北洹王手中,說道:“渺丫頭最是個孝順的,這些點心都是她親手做了送來的。”


    北洹王又坐了小半個時辰,陪王太後閑聊了幾句,這才告辭回了錦華宮。


    王太後目送北洹王的身影消失在宮門口,沉沉地歎了一口氣。


    旁邊貼身伺候的劉嬤嬤見了,忙問道:“太後娘娘,您這是怎麽啦?可是這點心不合您的口味?”


    王太後道:“渺丫頭孝順,從千裏之外帶回了這茶,還做了這點心來孝敬哀家,哀家如何不滿意。身在王室,說話行事樣樣都得為大局著想,哀家再怎麽疼她,在賜婚這件事上,也隻能委屈了她。不成想,這事把渺丫頭逼上了絕路,出走黎陽一心求死。經曆了這一回,渺丫頭隻怕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孩子了。”


    劉嬤嬤道:“太後娘娘既然擔心渺公主,怎麽沒有把這話說與陛下聽,陛下知道了,也能體諒些渺公主。”


    王太後搖了搖頭:“陛下是做大事的人,成天要操心那些朝中大事,哀家也不忍心讓他再為渺丫頭擔心。他再怎麽心硬,說到底還是渺丫頭的親生父親。”


    劉嬤嬤伺候了王太後幾十年,自是明白王太後到底還是疼愛兒子多一些,又安慰道:“太後娘娘放心,依奴婢看來,渺公主最是個胸有大誌的人,隻怕得了這經曆,以後說不定就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來。”


    “哀家隻盼著他們父女兩個,能解開這個心結,相互幫襯著走好這以後的路。這天下最穩妥的,莫過於利益的考量。陛下是個明白人,渺丫頭也是個明白人,這要想到了一塊,不愁北洹的大業不成。”


    王太後說完,拿起一塊點心,慢慢捏碎了,放進口中細細品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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