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運火車站看到最近一趟列車終點是南原時,素雅決定前去看看,


    買票進站不過十來分鍾,她走的雖幹脆卻並非毫無留戀。


    當年,母親走後一周便正常返校,慶雲哥哥是在這裏送她上車的。能感受到他的心疼,知道他對她最好,可為什麽不願給她一個家?那時,她多麽希望有個家,多想有個伴啊,哪怕不能常在身邊。


    他隻把她當妹妹,或者,他有喜歡的人了,照顧她的麵子,他沉默,沒有解釋,沒有當麵讓她尷尬。認識那麽多年,驕傲慣了,第一次,在他麵前沒了自尊。


    其實,不用伴,一個人也能過好,真的可以,事實上,她做到了,不是嗎?


    這是一趟慢車,人不多,素雅坐在靠窗位置,看著沿途風景,思緒紛紛擾擾。


    晚上九點半,列車才抵達終點站,這些年,除去工作原因,這還是她第一次一個人來這裏。


    中午沒怎麽吃,晚餐也隻在火車上吃了碗方便麵,她卻不覺得餓,選了市中心的商務酒店入住,想好第二天安排,倒是一夜好夢。


    ……


    蘇憶曾經說過,不論春夏秋冬,隻要不出差,老爺子天天早上六點準時會在人民公園鍛煉,素雅一早趕到,依舊是怕冷似的全副武裝,卻沒有如期盼的那樣偶遇。從公園出來,來到南原市市政幼兒園,看到緊閉的大門才反應過來今天周六孩子們都放假了。


    實在是都不湊巧,素雅不免失落,沿著馬路走,身後一個溫和的聲音突然傳過來“你好啊,小姑娘,包包上這個小掛件真特別。不過啊,天冷,人穿暖和,包包也得看嚴實了,拉鏈要拉好哦。”


    “謝謝您,我知道了。”快三十了還被稱為小姑娘,素雅笑著答謝,隻一眼卻愣了,想跟又不敢跟,看對方走遠,情緒激動,沒有想到會這樣偶遇。


    問了路人,到附近早餐店品嚐當地特色,隨後找到花店選了幾束花,坐出租車來到南原陵園,根據曾從蘇憶口中套來的消息,找到幾處墓碑。這座城市,這些人,本是最親的,卻這樣陌生。雖是如此,處於此,仍是淚流滿麵。


    返回時,走了一會,上了公交車,換乘幾次才到市中心。


    午飯過後,回酒店休息半個小時,隨後來到蘇為總部,剛到大門口又擔心碰到蘇憶,忙讓出租車掉頭直奔蘇氏總醫院。


    這裏很暖和,人來人往,抱著羽絨服,戴著墨鏡,她細細看著宣傳介紹,乘電梯樓上樓下轉了個遍,想見的竟都近距離見到了,運氣真好。


    天黑了,便想繞著南原看夜景,熟悉這個城市。省會城市的夜晚流光溢彩、熱鬧非凡,出租車司機本就熱情,又接了大活,更高興,政府機關、小學高校、商場酒店、優秀企業,統統過了一眼。


    周日早上仍去公園,仍沒有偶遇,靜靜坐了一會,突然就不想逛了。回到酒店,靠在床上看電視,來回搜尋著新聞節目,省台、市台一個也不放過,自然會有蘇為的信息,隻是沒有看到期盼的人;無意間又看到盛達集團捐助貧窮學生上大學的新聞,想到那個人,想起母親,一陣心痛。母親從來都是為別人考慮得多,寧願在外清苦孤獨。


    其實早明白,縱然重新選擇,她依然會和母親一樣,不會去打攪他人早已平靜的生活,不願影響任何人。如果她是不光彩的存在,那就讓這秘密永遠爛在心裏,她不能讓自己難堪,讓外人別扭。


    這一趟,見到、沒見到的也就這樣了,以後或許不會再來偷偷見他們了吧。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上天安排的軌跡總會讓你遇到該遇見的人。正如釋迦牟尼所說,無論遇見誰,他都是在你生命中該出現的人。母親一生如此,而她在錯過吳安後,難道要再一次錯過愛著的人麽?猛然發現這不是她想要的,母親逃避太多,她也一樣,有的無可奈何,有的其實不該躲。


    是的,不是所有的都該逃避。她也是女人,一個普通的女人,她也渴望愛情,渴望美好的幸福生活,即便隻是一個孤女。


    就在這一刻,腦海裏滿是趙凱,特別想他,特別想。


    下午回到冰海,穿過熟悉的城市,素雅終於確信,趙凱占據著她的內心,一直都是。


    看了看時間,趙凱可能在住所,精心梳洗一番,看著鏡子裏這個人不算太疲憊,素雅出了門,直奔寶勝佳苑。


    她不想放棄,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朋友和親人已經很少了,她要爭取一把,至少要讓他知道她的在乎。


    一路上,都在鼓勁加油,琢磨著想說的話,她沒有提前打電話,有些話得見麵親口說出來。


    剛下出租車,熟悉的沃爾沃竟迎麵停下,上天都在助她,素雅雀躍著。


    “趙凱,”看見他下了車,素雅忍不住喊道“我有話要和你說。”


    “素雅,”趙凱吃驚地問“你回來了?”


    “趙凱,我想告訴你……”剛開口,一個漂亮迷人的女人從副駕駛下來走到趙凱身邊,卻不是林敏。


    “趙凱,這位是?”對方微笑著問。


    素雅一愣,繼而快速反應過來,衝著來人微笑著自我介紹“你好,我是趙總的助理素雅。”


    她又看向趙凱“趙總,你們忙,到公司再給你匯報……抱歉,我還有事……”


    幾乎是落荒而逃,到路邊飛快攔住一輛出租車,鼓起的勇氣瞬間被擊潰,素雅黯然失色,淚水在眼中打轉,喉頭漲滿,捂著心口,安慰自己“沒什麽,沒什麽……要堅強……”


    可另一個聲音在心底傳來:那個女人又是誰?


    她不敢想……


    ......


    回到家裏,坐在書桌前,打開一個帶鎖的小盒,素雅翻看以前的相冊,思緒萬千,她從不相信母親沒有親人,從不敢想象到底是什麽原因會讓她帶著自己躲在南運,那些年,她不敢問,不忍去觸摸。若非擔心有著血緣關係的男女之間會自然相互吸引,若非因為牽扯倫理,想必母親臨走也是不會告訴她身世的。


    母親讓她選擇,她選擇一個人生活,如今,她也習慣了這樣一個人的生活,真的習慣了,真的嗎?她問自己,不確定內心渴望的到底是什麽。


    雖然她可以如同母親當年一樣與家人朋友隔絕,可她卻不如母親那樣勇敢,就像現在,她舍不得康利,舍不得趙凱,真舍不得了。可是,縱然舍不得又能怎樣,趙凱身邊那個笑容滿臉的女人又是誰?


    母親的遠離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而她,隻能是重複多遍提醒自己收斂內心、安安靜靜工作,不管怎樣,在趙凱身邊,看著他也是幸福。


    桌上放著陶藝零錢罐,這是慶雲哥哥教她的,曾經她以為即便什麽都沒有,也會有慶雲哥哥做依靠,可在她最需要歸宿的時候,他沒有接受她。熟悉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在小飯店的時候,他們就在身後,她隻需要回頭即可,可她沒有回頭,不敢回頭,不能回頭。


    素雅搖搖頭,仿佛想要甩掉那段記憶一般,所有的一切,不能再去想了,過去的,統統都過去吧,她已經無數次這樣勸解自己,真的很難做到,可必須做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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