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牛家二少爺撓了撓頭,“還是聽管家的吧!萬一遇到的真是神仙,萬一那個卓家姑娘真的是個掃把星,沾上了就會像我哥一樣有殺生之禍,那怎麽得了?”


    “那我們不進城了,立即打道回府?”老頭問。


    “打道回府!”那個二牛頭自己先勒轉了馬頭。


    扮成道士的還真是司馬相如。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有那一飛衝天的武功——自己先在牆上掛下一根繩卻根本沒用——平時自己是輕功卓絕,但絕對沒這般利索。


    司馬相如百思不得其解。


    這個辭賦家在離東城門不遠的一家茶樓上買了一杯茶,歇息了好久,也不見牛家人進城,確認自己的計策見效了,才慢慢走向舍都亭住處。


    看看就離舍都亭不遠,就要進入院子的門洞時,卻好看見一個富家下人模樣的女子離開圓形門洞走了出來。


    那女子瞻前顧後,慌慌張張,見了司馬相如便趕緊低下頭。


    司馬相如頓生疑竇,進屋後來不及脫去駝背道士穿戴,洗去臉上精心的化妝,便發現地上有一塊白色的絲巾。


    絲巾上用彩色絲線繡著一對交頸的鳳凰,還有幾行十分雋秀的文字。


    司馬相如小心翼翼地拾起,展開看時,那些字文采斐然--


    獨處室兮廓無依,


    思佳人兮情傷悲,


    有美人兮何來遲,


    日既暮兮華色衰,


    敢托身兮長相思,


    願有情兮不相離。


    落款是一個“劍”字。


    “那個進門時見到的女子送來的?”司馬相如突然想起來,慌慌張張就往門外跑,卻差點與急急忙忙進來的王吉撞了個滿懷。


    “有什麽急事?”王吉問。


    “沒......沒什麽,尿急!”司馬相如一麵回答,一麵追出了半裏多路遠。


    那女子已經不見蹤影了,司馬相如隻得沮喪地返回。


    他懊惱地走進院子時,王吉和兩個手下已在那裏等了好久。


    那倆人都生得五大三粗,捕快打扮,其中一個還捧著一把劍呢。


    “究竟有沒有事啊!”王吉疑惑地看著他,“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


    “你究竟有什麽事找我?”司馬相答非所問,“我給你說啊,那個老牛頭家不會來了呢!”


    “哦,你還真的做到了?”王吉過來用手扶著司馬相如肩膀,倆人進屋後,王吉轉身關上房門。


    “還有一件事情,為兄的覺得很對不住老弟!”王吉對司馬相如悄悄耳語。


    “什麽事?”司馬相如皺著眉頭。


    “你來這裏後,我沒有把你安排在縣衙的寓所,卻把你安排在這冷冷清清的舍都亭!”


    “這......這沒有什麽呀!”司馬相如愈加不解。


    “可我有自己的目的才這樣安排的!”


    “什麽目的?”


    “你不是每晚都愛彈奏卓家小姐送你的那張琴嗎?這裏離卓家冶煉銅鍾、銅缶、銅鼓等的作坊不過三四裏地,卓家小姐也會常來他家作坊遊玩,有時也會遊到這裏,我希望她能聽到你的琴音!”


    “這----”司馬相如怔了一下,紅著臉說,“這完全是為我作想啊!難.....難得你這麽想......想得這麽周到呢!”


    “不過,今天我得請你回縣衙?”王吉卻說,“你不能在這裏住了!”


    “為......為什麽?”


    “卓家小姐很輕易就能找到你的住處,可是卓王孫擔心小姐的安危,總是有保鏢前後跟隨著,她根本就沒單獨外出的時間呀!何況我暗中派人監視到,還有人也找到你的住處了。我可不敢叫兄弟身處險境了喲!”


    “什麽人?”


    “夏侯豹的弟弟夏侯彪!”


    “夏侯彪?”


    “對,你為救卓文君殺了夏侯豹這件事被卓家上下瘋傳,一直傳到了邛崍山上。在山上落草的夏侯彪已經派人盯上了這兒,可能這兩天就會進屋行刺你給他哥哥報仇呢!”


    “你......你怎麽知道?”司馬相如還是有些不相信王吉的話。


    “為了剿滅他們兄弟倆,這兩年我煞費苦心了啊!”王吉繼續把嘴湊近司馬相如的耳朵說,“好不容易為才在他們兄弟的身邊安排了內應!”


    “那,你......你有什麽打算?”司馬相如問,“我可以幫上你的忙嗎?”


    “你已經幫忙殺了夏侯豹了呢!”王吉說,“我打算伏兵在邛崍山下,等夏侯彪出來,救讓這倆個兄弟領軍出擊,一舉端了他的老窩。可這城裏的兵力就空虛了啊!你知道我的人馬不夠。就是邛崍山那邊,我還借用了卓王孫家五百護院兵馬呢!所以建議你搬到縣衙暫住幾日。我端了夏侯彪老窩,他必定急著回去救援,我再在路上設伏兵拿住他時,你老兄就可以搬回來住了。”


    “你呀你,把……我當成引誘夏侯彪的誘餌了呢,”司馬相如看著王吉,“可是你想,我......我司馬相如會是貪生怕死之人嗎?你……讓我來臨邛應該還有一個目的,就是讓我幫你除掉夏侯豹兄弟倆,是還是不是?”


    “我可沒說你貪生怕死呀!”王吉看著司馬相如,狡黠地笑了。“至於請你來的目的,還請老弟原諒啊!”


    “那你們就......就專心對付邛崍山上的土匪好了,這裏就交給我吧!那個夏侯豹我......我都不怕,還會怕他的兄弟夏侯彪不成?”


    “這......這......”輪到王吉說話有些結巴了。


    司馬相如拿過了捕快手裏的劍,拔出看了一眼,銀光鋥亮。


    “這就夠了,”司馬相如對他的朋友說,“你們隻管專心幹好那邊的事,這裏不要你們費心。”


    王吉最終還是領著兩個武將離開了舍都亭。


    司馬相如偷偷跟出了幾步,回來後獨自嘀咕:“這家夥,對我也用激將法啊!”


    司馬相如再次進了屋子,把劍放在了枕頭底下,把那個女子送來的絲帛攤開,反反複複地看那一針一線,一絲一縷。


    “天哪,秀成這麽多文字該要化多少的心血?”


    司馬相如心裏想著,抬頭看看窗外,窗外是一輪漸漸圓滿起來的月,像是誰的眼睛,眼睛下邊,零零落落著幾滴星星的淚點。


    這個被後人稱為情聖的人接著就把卓文君贈送的那把精巧玲瓏的琴抱了出來,輕輕地撫摸了無數遍。他似乎感受到誰的體溫了,接著一抹琴弦,心裏的音律便淙淙錚錚地流淌了出來,流出了他的手,也流出了他的口——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豔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


    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鳳兮鳳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


    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餘悲。


    司馬相如彈唱到情深處,屬於男子的熱淚便漸漸彌漫了他的臉。


    琴彈了幾遍,歌也唱了幾遍。


    夜越來越深了,彈琴的間隙,外麵有了些颯颯的風聲。


    司馬相如這才收好樂器,上床躺進了被子,然後噗的一聲,把床頭那邊跳躍閃爍著的油燈吹滅。


    窗外,月華如水,夜氣在那些蛐蛐的蠱惑下一陣一陣地漲潮。


    司馬相如的屋子裏很快就有了鼾聲。


    風的腳步一次次走過,門那邊傳來嘎吱嘎吱有節奏的聲響。


    不一會,一聲較大一點的“嘎吱”後,門開了,一個黑影從屋外悄無聲息地竄入,躡手躡腳,慢慢挪到了司馬相如的床邊,舉刀就往響著鼾聲的那邊就剁。


    噗呲,那把刀砍出的聲音軟綿綿,顯然是剁在了枕頭上。


    “不好!”來人驚叫了一聲,急忙抽身就走。


    可是才走了一步,就哎喲一聲,頭重腳輕往地上摔倒。


    原來司馬相如早已滾身到了床下蹲伏著,繼續打著鼾聲。見刺客要走,便突然伸出寶劍來,橫著一掃,便哢嚓一下從腳踝處砍下了刺客的一隻腳掌。


    刺客的身子才落地,肚子上又挨了重重一劍。


    那家夥意識到活不成了,在黑夜中把手中刀一掄,割斷了自己的脖子。


    司馬相如重新點燃自己吹滅的燈仔細看時,地上躺著的人早已死翹翹。


    刺客死了,司馬相如哪裏還願意在躺著屍體的屋子裏停留?他在對方身上揩幹了劍上的血漬,換上了自己的白衣,信步走出了舍都亭。


    經過院門的時候,一聲“司馬大爺”使這個“情聖”吃了一驚。他愣了一下,才看清是白天隨王吉來過的兩個捕快。他們一左一右地在大門的兩邊站著,見司馬相如走出,趕忙躬身打招呼。


    “兩......兩個站在這裏幹啥?”司馬相如問。


    “王縣令還是放心不下司馬大爺的安全,叫我們在這裏等著,一來隨時聽候傳喚,二是看好院門,以防不測!”


    “是等……等著我把夏侯彪殺了,你們好......好收屍吧!”


    “大爺——”倆人怔怔地站在月光的陰影裏,尷尬得說不出話。


    “我不知道是不是夏侯彪,不過還……還真的有人行刺,被我除掉了,屍體就在我......我住的房間躺著呢!”


    “這——”


    “不信啊?你們趕緊去把他處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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