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個人確實知情,也確實是個專家,就像一個捕蛇人,最清楚蛇的七寸在哪裏。除了賀小梅,再沒有人這樣知情,更沒有人深知怎樣置人於死地。專家們都在小聲議論,賀小梅一臉沉著坐在那裏。憤怒讓金達胸中冒火,也讓他失去了理智,金達一把將紙拍到桌子上,雙眼逼視了賀小梅高聲道,卑鄙下流的東西,有膽量你當麵站出來說,給材料裏塞這種東西算什麽本事,賀小梅!你有膽量就給大家解釋一下,這個陷害材料寫得太虛假太簡單了。


    賀小梅沒有一點思想準備,一下慌了神,愣了一陣才厲聲問,你什麽意思?你有什麽證據懷疑是我幹的?今天你得給我說清楚。


    金達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低了頭不再做聲。賀小梅哭了,她站了起來哭嚷著要金達給個說法。記者們知道有了新聞,擁到金達跟前要金達說說這是怎麽回事。金達感到事情確實嚴重了,他緩了口氣解釋說,前天有人把牛趕進了我的實驗田,把我的實驗玉米糟蹋完了,今天又出了這張捏造陷害的小材料,我心裏麵難受,一時著急就說了不該說的話。


    賀小梅更加不饒,一定要金達說清楚。記者也一頭迷霧,也要金達詳細解釋。到會的一位副校長出麵勸阻,答應過後處理,賀小梅才坐了下來,事情才得以平息。


    想不到事情會是這樣,金達滿腔悲憤欲哭無淚,紅著眼坐在那裏喘粗氣。該他介紹研究經過時,他簡直就想放棄這場科研鑒定。在大家的勸慰下,金達開始介紹,但心煩意亂的他常常前言不搭後語,許多地方說得顛三倒四,最後隻好說許多東西在提供的材料裏做了說明,就再不多說。


    一行人來到實驗田,被牛吃過的早熟玉米滿地東倒西歪,沒棒少葉,一堆堆牛屎還堆在地裏,給人的感覺隻有一片狼藉。許多人笑了。專家很不高興,說怎麽不整理一下,這個樣子請專家來驗收,簡直是拿大家開玩笑。金達隻能心裏叫苦。何老漢提出清理一下,他覺得還是不清理為好。原樣擺著讓大家看,誰都能看出確實是被牛吃了,並沒一點造假,如果清理幹淨,人家還以為就長出這幾個棒子。真是人倒黴沒一樣順心事。金達知道徹底完了,便不做解釋,站在那裏閉著嘴一句話不說。


    剩下的那幾個棒子上拴了紅布條,倒很顯眼。專家們看了這幾棒,都說就這幾株試樣太少,不能說明問題,也缺少產量、品質、抗病、適應條件、遺傳性能等關鍵數據,還不足以證明是一個新品種。


    專家建議再種植一年,有了可靠的數據,再鑒定不遲。


    鑒定材料裝了幾十份就放在教研室裏,誰都可以再塞一份東西進去,根本沒法查。如果抓不到賀小梅搗鬼的證據,賀小梅肯定不饒,這事將會十分麻煩。牛跑到實驗田可能也是她幹的,如果在那裏找到點證據,事情就相當好辦了。金達一晚沒睡好。先下手為強,一早起來,金達就裝作跑步鍛煉來到動物場。


    沒想到王啟能來得更早,已在牛舍裏忙活。王啟能穿著白大褂,戴著乳膠手套,把手伸進牛xx道裏一個個摸索。若是平日,金達一定要笑話王啟能一番,今天心情不好,自然笑不起來。見王啟能發現了他,就裝了笑臉說,幹啥哪,怎麽有點像鄉下老太太,每天都摸摸雞屁股,看裏麵有沒有蛋,怎麽樣,摸出點東西來了沒有?


    金達科研鑒定沒通過的事王啟能已經知道了,這事已經傳遍了全校,現在金達來,很可能是找麻煩算細賬的。王啟能心裏一陣不安,但他還是用玩笑的口氣說,我在裏麵放了許多好東西,是個百寶箱,你要不要也來摸摸,摸一摸你的運氣就更好了,去摸女人一摸一個癡情,去摸彩票一摸一個大獎。


    金達說,你這純粹是對牛手淫,小心你老婆吃醋和牛打官司,把你和牛告上法庭。


    王啟能解釋說,還是奶牛不孕症,裏麵放了溫度計和采液器,每天都得看幾次,檢驗各種激素和微量元素對牛生殖係統的作用。你看,我們幹的盡是這些下賤活兒,你大處長也不給我們記個功評個獎,鼓勵鼓勵我們。


    金達說,鼓勵個狗屁,你算是把我害苦了,你說,這事該怎麽辦?


    在王啟能心目中,金達一直往仕途上混,基本是個政客,科研隻是一塊遮羞布,搞一搞研究,評個教授,往自己臉上貼點金,多撈一點政治資本。老天是公正的,不是真正搞科研的人就不可能獲得真正的成果,如果是真正搞科研,實驗田就應該圍起來,上麵再罩上細紗,防止異種傳粉,而金達什麽措施都不采取,本來就是鬧著玩的。但這些話王啟能不能說,更不能惹惱人家。王啟能想半天說,你搞研究不就是為評教授嗎,我的研究很快就要驗收了,我和佳玉說說,給你掛個名,評教授時我再投你一票,到時保你過關不就行了。


    金達長歎一聲說,也隻好這樣了,據說很快就要開始評職稱,我這缺科研這一條,你得快點搞,不然就把我耽誤了。


    王啟能相信自己的研究會產生一定的影響,獲個大獎也有可能,高佳玉掛主持人一直讓他耿耿於懷,現在又平白無故添一個金達,王啟能心裏一陣難受,就像自己的兒子突然被鑒定出摻了另一個男人的骨血。王啟能說,我的這個研究不容易,高佳玉已經掛了第一主持人,我必須得掛第二,我的助手也得掛個第三,你隻能是第四主持人,希望你能夠理解。


    也隻能這樣了。金達說,第四也行,但再不能靠後,評教授有規定,過了第五名就沒用了。


    金達轉了話題說,啟能,還有個麻煩事,我和賀小梅之間出了點麻煩,事情你可能知道,我還懷疑這牛也是有人故意趕到玉米地裏的,你看,你這圈門很結實,隻要關上掛住,牛自己是弄不開的,我想細看看,找點痕跡,看有沒有可疑的腳印什麽的。


    牛跑出去王啟能也懷疑過,如果不是忘記關圈門,牛是絕對跑不出去的,而忘記關圈門的可能性極小。但這種時候再說這些就是火上澆油,弄不好就會弄出更大的麻煩。王啟能不知該怎麽說。好在金達已經開始找腳印,王啟能便繼續他的工作。


    牛圈是潮濕的泥土地,到處是牛糞和亂糟糟的牛蹄印,人的腳印留在上麵倒很清晰,但搞破壞的人不可能滿牛圈亂跑。王啟能不知金達憑什麽來判斷壞人的腳印。金達問牛圈裏有沒有女人來過,王啟能一下明白了,說不會有女人來。金達便滿牛圈找得更細心。王啟能覺得好笑,便忍不住說,這都幾天了,哪裏還有啥腳印,你快別瞎費心思了。


    金達走過來說,我想報個案,讓公安來找一下。王啟能說,這回你得考慮清楚,報案事情就會鬧得更大,就是公安肯出麵,也不一定會有結果,如果沒有結果,你就沒辦法收場。金達歎口氣又說,聽說好多牧民會觀蹤,牲口跑了順著蹄印就能找回,還有獵人能辨出百種野獸的腳印,你搞畜牧,認識不認識這樣的人,給咱介紹一個。


    王啟能說,你盡胡思亂想,那都是文學裏描寫的,真有這樣的人,也在深山荒野,我到哪裏去找?我看你也不要白費心思了,就是有她的腳印,也不能說明她一定趕了牛。畢竟是同學,你主動向她說明一下,道個歉,我看小梅也不是那種得理不讓人的人。你若硬鬧,肯定會把事情鬧大,人家告到法院,事情就麻煩了。


    金達說,你不知道她的好勝心有多強,自從留校後,她就不服我,一直和我較勁,這回我若抓不住她的把柄,她決不會輕易罷休,肯定會鬧下去。


    看看已到上班時間,王啟能說走,到我的實驗室坐坐。


    金達一肚子心事,機械地跟王啟能來到實驗室,這時,劉立中已經等在了門口。


    劉立中背了個帆布大挎包,裏麵鼓鼓囊囊。劉立中一臉不好意思,不說話對兩人笑笑。金達說,送禮來了?怎麽不給我送一份?王啟能說,他能給我送禮,少給我添點麻煩我就謝他了。


    實驗室到處都是瓶瓶罐罐,滿屋子化學藥品的味道,金達說,你這裏怎麽像化學實驗室,整天鑽在這裏,熏不死也熏成了麻辣燙,怪不得你身上有一股說不清的味道。


    劉立中將挎包放在實驗台上,一臉愧疚說,我又來麻煩你了,這個還得化驗一下。


    劉立中一直想搞出一個新型保健飲料,辦一個超過娃哈哈的大公司。但搞了多年,試搞了多種飲品,無一成功。有回試驗出現了很好的征兆,劉立中喜不自禁,見人就講,驚動了全校,但飲品高溫罐裝存放後,卻發生了化學反應,色味都有了變化,試驗失敗。私下同學們都說立中運氣不好,也有人說立中心太狠,起點太高,新型飲料不是說搞就能搞成的。有次劉立中的試驗發生玻璃瓶爆炸,劉立中被炸傷。在醫院,大家看著頭禿齒脫老態瘦弱的劉立中,都動了憐憫之心,勸他放鬆一點,想開一點,說科研隻是教學工作的一部分,能搞成更好,搞不成也罷,沒必要這樣折磨自己。劉立中聽了哭了。他說,研究是我唯一的信念和支柱,放棄研究我活著也就沒有了意義。大家覺得劉立中是愚了,但想到立中的家庭情況,大家也理解了,都覺得娶了好女人,特別是年輕漂亮的女強人,對丈夫來說是一種壓力,甚至是一種壓迫。好在劉立中也有福氣,一片玻璃炸到臉上,離眼睛隻幾毫米,卻沒傷著眼球,而且留下的月牙疤痕襯托在眼下,使他不笑像笑,倒有了一點生氣。這回劉立中又搞西瓜原汁飲料。這項研究難度也大。西瓜汁滅菌後才能裝罐貯存,問題是高溫滅菌瓜汁就變味,臭菜湯一樣難喝,所以沒有人把西瓜煮熟了吃。劉立中要解決的問題是,用什麽辦法滅菌後瓜汁保鮮不變味。如果成功,想想看,寒冬臘月有無皮西瓜吃,這是怎樣的一場食物革命?這次研究劉立中又看到了曙光。他用紫外線照射加草藥水滅菌,取得了初步成功,現在要做的是弄清罐裝密封後的貯藏時間和口味色澤的變化,這就要做一些分析化驗。劉立中那裏一是沒錢,買不起檢驗藥品,二是沒有化驗設備,隻好借同學同行的光,常來王啟能這裏白蹭,而王啟能又沾了前輩的光。在這個實驗室,原先有個一流的教授,也就有了這個一流的實驗室,一流的儀器設備。老教授去世了,現在王啟能說了算。劉立中掏出一大堆瓶瓶罐罐,金達說,你就不能少弄點,弄幾個代表樣品就行了,弄這麽多,不是多花冤枉錢嗎。


    劉立中說,再少了不行,我讓罐頭廠給我灌裝了一百瓶,把這一百瓶樣品分了十組,分別放在不同溫度下,隔兩天要開啟一些,作分析記錄。如果成功了,還要送衛生食品檢驗部門鑒定。所以說搞這些研究又費錢又費事。


    王啟能始終不說話,好像還有點不高興。王啟能的心情金達能夠理解,現在是市場經濟,別人來實驗室檢測物品或使用設備都是要掏錢的,劉立中沒錢,檢測的東西又多,不說用來測試的一些化學藥品很貴,單說長時間這樣麻煩人,誰也受不了,更何況王啟能的科研經費也不多,養十幾頭牛,不說別的,光飼料開支就夠他受。當然劉立中也清楚這些,他始終紅著臉,一副虧理的樣子,可見是硬著頭皮來的。金達不由得心裏一陣感歎。


    實驗室是套間,裏間放了辦公桌,用來辦公和處理實驗數據。劉立中開始檢測實驗,王啟能便和金達來到裏屋。王啟能拿出三袋牛奶,在微波爐裏加熱後給每人一袋說,我每天的早餐就是這一袋牛奶,我這奶是絕對的純正,絕對的衛生。


    王啟能和金達麵對麵喝著奶,王啟能小聲說,我倒有個想法,再怎麽說老立也是小梅的丈夫,你給老立解決一點科研經費,小梅也會感到你的友好,會認為你在主動和解,再讓老立從中調和一下,我想那事小梅也許不會再追究,如果需要,我也可以出麵和小梅談談,都是高級知識分子,她也知道再鬧下去讓人笑話。


    每年劉立中都要死纏硬磨向金達要科研費,金達畢竟隻是個科研處長,上麵還有主管校長,還要考慮所有的學科和教師,但看到老同學這副可憐相,金達還是能解決就想法給解決一些。金達說,老立的事校領導已經有了意見,已經在會上說不能老把經費用在他身上,讓他白白浪費資金。學校的經費是沒辦法了,我看能不能給他從科委弄點。


    金達要起身告辭,王啟能說還有要緊事商量。王啟能起身關死了門,然後說,如果你同意,咱們也大鬧一場。


    王啟能說,那天省城的中學同學聚會,聚會是一個發了財的同學組織的,他在工大當教授,設計了一種車床刀具,專利賣了一百萬。這錢雖不歸個人,但歸他繼續搞研究用。他用這錢買了小車,背了筆記本電腦,還聘了年輕的女秘書。席間,手機不停地響,電腦不停地查,女秘書不停地忙,那種自信,那種威風,那種派頭,不是真大款兼真學者還真裝不出來。咱也是教授,可咱就差了很遠。我羨慕人家,也有了許多想法。我覺得咱們也應該搞點應用研究。隻搞基礎理論研究不行,成績多大,個人也沒有經濟收入。我搞奶牛生殖研究時發現了一個現象,用激素人工誘導可讓奶牛增乳,並且效果明顯。我現在搞的不孕症研究已經結束,經費也已經用完,你當科研處長這麽多年,和科委管科研的人熟,我寫個研究立項報告,你拿了到上麵活動活動,批個三五十萬就夠了,到時咱辦個奶牛場。我的兩個兄弟在家務農,人很老實能幹,你也可以安排幾個兄弟親戚,到時奶牛場咱們自己經營,掙了錢咱們兩家平分,不知你同意不同意我這個想法?


    金達也有個哥,最近日子不好過,前不久還提出讓金達給找個事做。這讓金達特別為難,但家鄉的親人不理解這些,他們隻知道金達當了處長,做了教授,又當官又有學問,不得了,可他們哪裏知道學校的官和地方的官不同,如果自己有個實體,當然可以安排一些親人。再說,這處長也隻是一張蓋了大印的紙,任命你就是處長,不任命你就不是處長,處長的位子已經讓許多人垂涎三尺,說不定哪一天就是別人的。狡兔三窟,有一份自己的產業當然是最好不過了。金達盯著看王啟能半天說,你不是有高佳玉嗎,怎麽又要和我合作?


    王啟能說,他畢竟和上麵管科研的人沒有什麽交往,在這方麵他沒你有優勢,再說他即使能搞到,也有小梅在前麵擋著,他也不會給我和我合作。


    高佳玉已經給賀小梅搞到了幾十萬,賀小梅外出學了些食用菌栽培技術,現在已經和郊區的一個養殖場合作,辦起了種養殖研究所,用麥草和牛糞種孢菇。養殖場給賀小梅配了桑塔納轎車,這幾天賀小梅正在學開車,開了車滿校園跑。賀小梅都能辦個實業,守著這麽好的條件受窮確實窩囊,王啟能可能也是受了賀小梅的刺激。但這些年的經驗告訴金達,申請經費時,都說自己的研究馬上就能成功,錢一到手,結果什麽都搞不出來,隻寫個研究報告或發表幾篇論文交差。金達說,我弄錢也沒有你想的那麽容易,得花一定的代價,我辛辛苦苦弄來錢,如果你搞不成或效果不顯著,像一般奶牛場那樣,也不會賺多少錢,意思也就不大。


    王啟能說,讓奶牛多產奶可以說是到手的技術,進一步研究,我還能讓奶牛不管何時都能產奶。打個通俗的比方,這奶牛和人一樣,不生小孩,不會有奶,再次懷孕,就要斷奶,產奶期也就是哺乳期,所以奶牛一生的產奶期短,價值大打折扣。我的新發現是發現動物產奶並不是因為生子,而是因為生子時母體內多了一種激素,正是這種激素才使母體有奶。我已經知道了這種激素是什麽,繼續研究將這種激素提取出來或人工合成,就能讓大姑娘和老太婆產奶,如果研究成功了,你說說這樣的奶牛場賺不賺錢?


    金達半信半疑,但科學研究就是這樣,沒有大膽的設想,就沒有重大的成功。改善人們的飲食結構,以動物性食品為主是大趨勢。在這方麵我國的水平還很低,潛力巨大。申請科研經費,一個重要的條件就是研究價值的大小。這樣的研究關係國計民生,意義重大,到科委活動活動花點力氣,申請點經費問題不大,至於啟能的研究能力,他這些年一直研究奶牛的生殖,理論上有重大成績,很有可能獲得成功。金達說,我相信你的能力,咱們是好朋友,好朋友明算賬。現在是市場經濟,錢最重要,比如說,有錢不懂商業,可花錢雇用經濟學家;有錢不懂工業,可以雇用技術人員開辦工廠。科研也應該一樣,我弄到錢,我就是老板,這種新觀念,不知你能不能接受?


    小梅好像說過,說金達這人心太貪,人霸道,一身奸商官霸習氣,很難共事。看來這話也有點根據。但不管怎樣,能弄來錢就好,沒有錢真是什麽都辦不成。王啟能用玩笑的口氣說,咱們倆的事就直來直去,不用繞彎子。你的意思是要雇用我,獨霸成果,這樣心太狠了,我想你應該慈善一點,把咱倆擺到平等的位置上,咱倆平起平坐,不分高低,讓我的心裏也平衡一點,你看怎麽樣?


    其實金達心裏也並非真要雇用王啟能,他這樣說隻是提高報價,再討價還價。王啟能提出平等也可以了,但上報申請課題要報一個主研負責人,這個主研要負責一切。金達說,咱們是朋友,當然應該平等,但怎麽個平等法,我聽聽你的高見。


    王啟能想想說,在研究上我當主持人,辦了奶牛場以及一切管理事務你說了算,你看怎麽樣?金達說,這個研究你在行,也隻能這樣了。


    行政事務多,上班時間金達一般都在科研處,鑒定會後,金達怕和賀小梅碰麵,就有意不去教研室。但教研室可以不去,那件事不能不想。想到那件事,金達心裏就慌,也不知道賀小梅現在在幹什麽,心裏怎麽想。賀小梅很可能把這事鬧到學校領導那裏,起訴打官司也不是沒有可能。也不知王啟能和賀小梅談了沒有。金達想給王啟能打個電話,又有點難以張口。放了電話想,事情已經出了,與其求人,不如自己去認個錯道個歉,效果也許更好一點,再說賀小梅這幾天正高興,說不定能把這事私了掉。


    賀小梅並不在,等半天她才回來。滿臉笑容的賀小梅見了金達,一下陰了臉。還沒等金達開口說話,賀小梅說,你誣陷我的事你得給個說法,不知你打算怎麽辦?


    兩人的辦公桌麵對麵擺著,金達也坐下說,我今天來就是給你道歉來的,那天我氣糊塗了,一時性急就說了那些話,都是我的不對,希望你能原諒我。


    賀小梅說,你的意思是就這麽了結了,你為我考慮過嗎?你說那事是我幹的,我竟然幹出這種事,全校都知道了,在人們心目中,我成了什麽東西,我再怎麽見人,這些你為我想過沒有?


    金達低下頭,覺得事情確實也是這樣。金達說,事情已經發生了,那你說該怎麽辦?賀小梅說,至少要在全校範圍內公開承認錯誤,公開道歉,消除影響,如果你認識態度不好,我還保留起訴的權利,要求賠償我的名譽損失。


    剛才看賀小梅的態度還算平和,金達以為她不會要求太高,結果還是不饒人的本性。金達說,那天會上我並沒有指名說是你幹的,我隻是問問你。賀小梅冷笑一聲說,你不用抵賴,那天人多,他們可以幫你回憶。還有新聞記者,還有錄音,這些都可以給你作證。


    那天金達氣瘋了,過後回憶過,當時確實沒有指名道姓說是她幹的。看著得理不讓人的賀小梅,金達想,事情很可能就是她幹的,幹了壞事的人不會不心虛,咱態度強硬了,說不定她會軟下來。金達說,你不要以為我軟弱可欺,也不要以為事情做得天衣無縫,我是不想傷咱們同學之間的感情。我有大量的證據來證明這事是誰幹的,而且她不隻幹了一件壞事,把牛放出來趕到玉米地裏,也是她幹的。


    賀小梅一下跳了起來,她喊著說,好啊,還真出了反革命了,你趕快報案趕快抓,抓住了你能立一大功。不過,我可告訴你,有證據你最好快點出示,我現在的條件可是變了。第一,要你公開賠禮道歉,消除影響;第二,賠償我的名譽損失十萬元;第三,如果對我的誹謗在報紙等媒體上出現,我將追究你的誹謗責任。就這三條,你如果不同意,咱們法庭上見。


    沒想到事情一下成了這樣,金達一陣懊喪。這些年金達自我感覺不錯,又教書,又當官,在學校是數得著的人物,突然為這事卷入官司,搞得聲名狼藉實在不值。金達苦著臉起身關了門,來到賀小梅麵前低聲說,小梅,咱們是同學,鬧到今天這一步我很痛心。我自認為我一直待你不薄,那次大蔥事件,那麽嚴重的事,若不是我挺身而出,後果你也知道。這麽大的事我都替你遮掩了,我希望你也能饒我一回,如果你不饒我,大蔥的事也有必要重新提出。


    那年賀小梅繁殖了一些新品種大蔥種子,作為扶貧項目在一個村種植。種前種子用藥品作了消毒處理,種後絕大部分種子沒有出苗。農民喊上了當,是假種子坑農,要求賠償十多萬。有關部門組織調查。調查當然要專家作結論。按賀小梅自己的分析,認為是藥品拌種時搞錯了濃度。重新核算用去的空藥瓶,確實比應該用的濃度大了十倍。那時賀小梅還年輕。看著嚇壞了的賀小梅,金達告訴她千萬不要自己承認搞錯了濃度。然後金達上下活動,說服了一起調查的專家,把原因歸到了天氣幹旱、地墒不好上,事態才得以平息。今天金達舊事重提,又想要挾,賀小梅止不住一陣悲憤,她顫著聲問,在這件事上,你的文章還沒做夠?你不覺得你的動機卑鄙可恥嗎?我也希望你把那件事再抖出來,同時把你的下流行為也給人們說說,讓大家認識一下你的本來麵目。


    金達再次低下了頭,默默地坐了回去。在金達眼裏,上學時的賀小梅活潑可愛,結婚後的賀小梅氣質優雅,更有成熟少婦的魅力。大蔥事件後,金達覺得對賀小梅有恩,就更加主動討好賀小梅,有機會就在她身上動手動腳。賀小梅知道這是為什麽,也從心裏感激金達的幫助,便半推半就讓他幾分。有次做實驗需要暗光操作,在陰暗中,金達一下將賀小梅抱了壓到實驗台上。賀小梅無法接受這樣的非禮,也無法在這種地方做這種事。她無聲地拚命掙紮,不小心將實驗台上的幾個瓶子碰到了地上。響聲驚動了隔壁的同事,兩位同事趕過來時,賀小梅的衣服扣子還沒有扣好,但賀小梅還是紅著臉說自己是暈倒了。同事明顯地看出了破綻,產生了懷疑。如果鬧起來,這兩個同事能給她作證,而大蔥事件十多年過去了,早已沒有了痕跡,她當然不再害怕。金達一陣難過。這些年,自認為混得不錯,在各方麵一直壓她一頭,現在想來,在這妖精麵前,就從來沒占過便宜。低頭想一陣,金達說,算了,我們畢竟是同學,都是有身份的知識分子,鬧下去讓人笑話。我已經知道自己錯了,道歉是肯定的,但你也得給我留一點臉皮,在多大範圍道歉咱們慢慢商量。


    兩人沉默一陣,賀小梅起身默默地出了門。


    金達去年分了三室二廳的房子,鋪了全木地板,和每次一樣,劉立中進門就脫鞋,也不穿拖鞋,光了腳就往裏走,邊走邊喊金達兒子的名字,要兒子猜給他買了什麽好吃的。金達的兒子已經十六歲,出來叫聲劉伯伯,接過水果袋提進廚房,然後又回屋學習去了。劉立中對金達說,多聽話的兒子,我可告訴你,這兒子是咱們兩個的,兒子有什麽事需要幫忙,你可要告訴我一聲。


    結婚後賀小梅就公開宣布不要孩子,這在那時已很前衛,現在好像又想要,但已經過了生育的合適年齡,幹脆就不要了。看著老立這樣喜歡兒子,金達覺得老立真是可憐,心裏不由得一陣感歎,真不知愛情是個什麽東西,與其說老立深愛著賀小梅,不如說老立在自己虐待自己,自己給自己找一個枷鎖戴。金達什麽也沒說,陪劉立中在沙發上坐了。


    劉立中說,實驗的苗頭不錯,有一瓶在四十度的高溫下貯存了十六天,各種理化指標都沒有變化,外觀和色香味也沒有變。我推斷,高溫下能放十六天,中溫下放一個月沒問題。如果常溫下能貯存三個月,就能進入市場,我的研究就成功了。我做了個詳細核算,節省著用,再有三萬六千塊就夠了。


    王啟能已經打了電話,說老立答應勸說賀小梅,並說包在他身上,保證不會出問題。金達明白,老立來一是談勸賀小梅的事,二是要錢,現在不提勸賀小梅的事,倒先談起了要錢,真是個書呆子。金達說,每次來要錢你都說將要成功,結果一次也沒成功。既然馬上要成功了,哪裏能用得了三萬多。


    劉立中說,我想了很多天才想出了這個省錢的辦法,把實驗分成兩步,這第一步做的是耐貯存普選,給每一瓶裏麵加的消毒水和配料都不同,通過這樣的普選找出一瓶最好的,然後照這瓶的配方再裝幾十瓶,做大批量定型實驗。現在最好的那瓶基本確定了下來,但一瓶不能說明問題,是不是一個特例也難說,所以現在還不能肯定說照樣本再裝幾十瓶都能成功。裝幾十瓶測試出完好率,這才算完成了試驗。如果瓜汁保鮮飲料成功了,肯定有巨大的市場,那時咱們可以賣專利,也可以和大生產廠家合作生產,那時別說要錢,想要什麽都可以得到。


    說到成功,劉立中就眉飛色舞。看著劉立中破爛的襯衣,金達明白,就是成功了,你劉立中肯定還是這麽個窮苦相,這窮苦相絕對和錢無關,因為論掙錢,老立每月一千四五,和別人一分不差,但老立身上的錢從來不會超過十塊,因為賀小梅每月隻給他十塊零花。有次老立偷拿了家裏的錢買了點試驗用品,賀小梅發現後給了老立一個嘴巴,打得老立牙疼了半個多月。金達歎口氣,他想知道賀小梅對那件事的態度有沒有變化,他說,錢我盡力給你想辦法解決,我對你一片誠心,可你老婆天天罵我還要告我,不知你能不能管管她?


    劉立中低了頭說,你和小梅的事,我心裏也急,她那人你也知道,但我還是盡力勸了她,也求了她,就差給她磕頭了,但你也不該說那事是她幹的,我敢保證她沒幹那事,她這人我了解,她是不會幹那種事的。她這人要麵子,你傷了她的麵子,不向她賠禮道歉她不答應,但她答應範圍可以小點,我提出請幾個同學吃一頓道個歉,她基本上同意了。


    金達心裏鬆了一口氣。起身給劉立中倒一杯水,然後說,研究經費的事我盡快給你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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