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南沒有一點思想準備。調動的事她想過,她想過名牌大學一流研究所,這樣的工廠從沒考慮過。現在她覺得到這種和生產緊密結合的工廠更好。她看身邊的丁放,丁放說,柳教授是個重事業的人,事業上的事我相信廠裏會全力支持,個人問題嘛,也沒什麽要求,你們看這樣好不好,如果她的這個成果生產後效益不好,她享受一般的待遇也就可以了;如果效益好,最好能按效益給她一定的報酬。


    廠長立即連聲說好,然後廠長說,我們也是這樣考慮的,但有一點現在可以說明,就是不管將來效益怎麽樣,你一進廠,最少可以享受這樣的待遇:不小於一百六十個平米的住房,十萬元的安家費,年薪三萬,出門派公車。至於研究條件,一般的研究設備我們已經具備,如果你感到不夠,還可以根據你的要求添置一些。


    這一切來得如此突然,柳南有點分不清是在夢中還是在現實中,她隻感到渾身發熱,腦子一片空白。廠長繼續說,我們知道柳教授不是搞政治的,有些事柳教授不一定能理解接受,但不管怎麽樣,我們既然是誠心請柳教授來,就誠心把一切都告訴柳教授。本來丁處長提出合作生產,但我們研究後認為這裏有個知識產權問題,這得要你們學校同意,估計談判起來麻煩不少。我們想,買蛋不如買雞,就決定把柳教授請進來。今天我們之所以在這裏悄悄地談,就是想在學校還沒有認清你的價值時,悄悄地把你挖過來,如果大張旗鼓,就會驚醒他們,他們不放你走,事情就有了麻煩。所以,我的意思是你們也不要聲張,一切按一般的程序進行,等我們把商調函發過去,你再寫申請提出調動,如果學校不放,我們再找個私人關係私下活動活動,事情就有可能很順利地辦成。


    廠長想得確實周到,柳南確實不想為調動找領導求權貴低三下四。她看眼丁放,丁放也在看她,她說,我完全同意廠長的意見。


    丁放說,其實學校也不是一點都沒認識到柳南的價值,而是學校的體製和工廠的不同,學校沒有工廠的經濟壓力,學校也不追求經濟效益,更主要的是學校的管理體製是政府式的,是一個龐大而複雜的係統,學校要考慮各方麵的問題,比如給柳南這樣年輕的副教授特殊待遇,那麽那些正教授怎麽辦?柳南上麵的那些領導如係主任各處處長及校領導怎麽辦?一動就是一場內亂,所以,就是學校想給她一些特殊的待遇也很難行得通。


    大家不免一陣感歎。


    事情很快定了下來,接下來是參觀全廠。廠長書記帶柳南丁放各處都細看了一遍,給柳南的印象是管理還不錯,但廠房設備都已陳舊,特別是產品,早已落後過時。問到工人的收入情況,說廠裏目前有點困難,生產任務不足,一半人麵臨下崗,工人的工資也低,平均也就每月四百塊左右。


    柳南一下感到自己的責任重大,她暗下決心,一定要加倍努力,盡快把研究搞出來投入到生產中,救活這個廠,讓大家都過上好日子。


    參觀過後還不到中午,廠長說柳教授跑了半天肯定累了,提前吃飯。飯定在了全市最高檔的黃金酒店。點菜時柳南說,根本用不著到這種高檔的地方,越是價錢高的菜我越吃不慣,我今天就想吃家常菜。


    廠長說,我們也覺得家常菜好,吃不慣那些天上的海裏的,但請柳教授來這裏,隻是表示尊重,這裏的窩頭野菜價錢也不低,我知道柳教授是好心人,不忍心讓廠裏花錢,那好,我們就換個地方,找個幹淨點的飯館去吃家常菜。


    吃過飯,丁放要送柳南回去,廠長和書記便說也好,你們老同學肯定還有話要說,我們就不遠送了。廠裏的車把兩人送到校門口,丁放便讓司機返回。和柳南並肩走了,丁放說,今天可是個大喜的日子,我們接下來是不是得好好慶祝慶祝。


    丁放望著她,雙眼發出那種饑饞閃亮的光芒。她熟悉這種眼光,也明白慶祝的含義,但她不想再和他上床,她突然感到和丁放的事很不道德,這樣下去她就是一個壞女人。她不知該怎麽解釋說明,但她明白,不論怎樣解釋,他都會有卸磨殺驢忘恩負義的感覺,這種感覺肯定會刺傷他的自尊,讓他難以承受。柳南隻好用玩笑的口氣說,丁處長,你是大忙人,打擾你真是不好意思,下午你還有事,就不用再勞您的大駕了。


    丁放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的臉一下變得異常尷尬。他停下腳步說,我認錯人了,以前和我上床的那個人是柳南,今天在我麵前的是柳強人柳大教授,我真的是瞎了眼了。說完,丁放扭頭就走。


    柳南一把將他拉住,說,普普通通的一句話你就見外,還叫什麽老同學。丁放緩和了口氣,說他確實下午有事,也該走了。柳南覺得確實對不住他,便拉了他決不讓走。兩人鬧別扭似的回到家門口,開門進來,伍向明正在屋裏收拾屋子。


    柳南介紹說,這就是伍向明,然後又向伍向明介紹了丁放。伍向明恭敬地上前握住丁放的手說,丁處長我見過你,我們還一起在食堂吃過飯,不知你想起來了沒有?丁放鐵青著臉掃伍向明一眼,沒有一點印象,他想,也許我們在柳南的肚子裏見過。丁放紅了眼一言不發坐在椅子上。伍向明又跟到麵前說,我在戈壁牧場時,丁處長曾去視察過工作,中午我和場領導一起陪你吃的手抓羊肉。


    丁放隻看伍向明一眼仍不說話。柳南對伍向明說,你去買幾瓶啤酒來。伍向明要走時,丁放也站起來說,我該走了。然後搶先一步出了門。


    柳南默默地送丁放到校門外,柳南帶著哭音說,你說,你究竟要我怎麽辦?


    丁放長歎一聲,說,對不起,我今天的克製能力太差了,也許是我太愛你了,一下不能接受沒有你的現實,更不能接受那個伍向明,不過沒關係,我會調整好自己的,我也會像以前一樣愛護你的,這一點請你相信,原因很簡單,因為太愛你,所以也希望你幸福。


    柳南更沒法控製自己的眼淚,隻能不停地去擦。兩人繼續默默地走一陣,丁放用手擋住柳南,雙手將她轉180度,說聲再見,便不再回頭,大踏步地走了。


    回到屋,伍向明急忙端出飯,說我一直熱著等你。柳南說,我已經吃過了,你一個人吃吧。


    柳南覺得很累,想睡一覺。伍向明說,今天方剛部長來找你,說學校決定要建個生物製藥廠,先生產這種精液疫苗,再成立個研究所,然後向人類疾病預防免疫方麵發展。


    柳南急忙坐起,要伍向明詳細說說是怎麽回事。伍向明說,建廠的事方部長就說了這些,然後就問了工廠化生產研究的進展,我告訴他關鍵的問題都已經解決,生產沒一點問題。他再沒說什麽就走了。


    柳南覺得這事也巧了,這麽長時間學校一點動靜沒有,剛和生物廠談判,學校就有了決定,是不是談判的事走漏了風聲?柳南問,是不是有人知道我去生物製品廠談合作去了?


    伍向明說,你去生物廠了?你想和他們合作?


    連伍向明都不知道,別人就更不知道了。她覺得這一來事情還有點麻煩,是自己心急了點,弄出了腳踩兩隻船的事情。她默默地坐了。她發現對學校自己還是有感情的,學校的設備也先進,人才也多,互相之間交流學習也方便,但生物廠那裏已經答應了人家,人家那樣殷切熱情,無論如何也不能反悔拒絕。她沒有一絲睡意,看看已到了上班時間,她決定找係主任問問,看學校究竟怎麽辦這個廠。


    係主任竟不知道辦廠的事,看來這事不一定是真,至少還沒有正式決定。柳南要走時,係主任說,還有個事我給你談一下,我不想拐彎抹角,有什麽就說什麽,提你當副主任的事,學校有不同的看法,突出的一點就是說你還不成熟,不穩重,甚至有點輕浮。產生這樣的看法當然和你與伍向明的關係有關,所以,副主任的事就放了下來。


    副主任的事她早已不當回事了,不當倒也清淨,但校領導對她的看法讓她不能接受。這些話肯定是方剛說的,那天他鎖門的目的也在於此。柳南滿臉憤怒,滿臉通紅,她沒有話說,也不想說什麽,她憤然離開了主任室。


    回到實驗室,她仍然憤怒難平,沒想到在學校領導眼裏她竟是個輕浮不成熟的人。她想立即寫份請調報告。想到生物廠吳廠長說過由他們來辦,她又收起了筆。


    主任又跟著來到實驗室,主任說,其實你也不必生氣,也不必太在意,事情雖然放下了,但沒有任命別的人,這就說明人家仍然在考察你,我覺得你還是沉住氣,政界的事變幻莫測,說不定哪天就會再把你的事提到議事日程上。


    柳南猛然明白,主任把她的惱怒理解為當不上副主任的惱怒,真是可笑。柳南努力平靜了語氣說,我本來就對這個副主任無所謂,現在讓我當我也不會去當,我有我的事業,我能有一個寬鬆的研究環境就不錯了,我根本不想當什麽副主任。


    主任看著柳南,好像難以看透。主任可能覺得熱臉貼了冷屁股,便再不說話,站一陣就不高興地走了。


    早上起床惡心嘔吐,細想,例假已超期十多天。柳南心裏一驚:可能麻煩事來了。接了點尿液到實驗室化驗,果然呈現陽性。


    和伍向明上床不到一月,顯然是那夜把丁放叫來的結果。那次事後她是吃了藥的,可見是藥沒起作用。隻有趁早去做人流了。伍向明是學遺傳育種的,他自然知道這不可能是自己的。如果讓丁放陪了去做,好不容易扯清了的關係就會再次扯不清。她一陣悔恨,不由得想到民間一句粗話:男人沒主意受一輩子窮,女人沒主意裝一肚子慫。也許人家說得沒錯,自己是很輕浮,是很不成熟。


    讓伍向明陪了去醫院,這正好是對他對愛情的一個考驗,如果他為這事而不再愛,趁早分手當然是上策,因為這件事和將來年老風韻失盡相比,這畢竟是小事,這件事他若不容,將來老了絕對沒有好結果。


    中午吃飯時,她將懷孕的事告訴了他。他開始咧了嘴笑,笑到一半突然皺起了眉頭。他說,不可能吧,好像時間還不到一個月。


    柳南說,我早提醒過你,我是結過婚的人,更談不上處女,認識你前,我有我的生活夥伴,但認識你後,我向你保證,我能夠做到感情專一。


    伍向明一臉痛苦,連眼睛都紅了。劇烈地思想鬥爭了半天,問,你說,是不是那個王八蛋丁放的?


    柳南本來要如實告訴他的,這一罵她卻覺得不告訴最好,因為丁放也有隱私權。她說,是誰你沒有必要知道,不知道也最好,關鍵是和這個人再不會發生這些事,所以你不必問他是誰,這一點我已經向你作了保證,我說話從來都是算數的。


    飯早已涼了,柳南示意要他吃飯,他搖搖頭,說吃不下去。看著他一臉痛苦,她心裏踏實了。這說明他是真心愛我的,並且愛得很深,如果得知自己的女人懷了別人的孩子無動於衷,那才叫危險可怕。柳南知道沒有什麽話可以來勸慰他,她收拾掉飯菜,然後問,你什麽時候帶我去醫院。


    伍向明說,越快越好,我恨不得現在就把他挖出來喂了狗。他看眼柳南,柳南並沒十分地生氣,又惡了聲說,明天就去。


    柳南的課已由方剛來講,柳南本想悄悄到離學校遠點的醫院作了,住兩天院再回來上班,但考慮到係裏說不定突然有事,也說不定學校會找她研究辦廠,柳南還是決定到係裏說一聲,就說外出查個資料。第二天一上班柳南就到係裏請假,係領導說,你來得正好,學校通知今天開會,是有關建廠的問題,你是主角,就把你先通知到。


    柳南問會在哪裏開,由誰來主持。主任說,聽說建廠的事學校已經開會定了,今天實際是宣布學校的任命通知,因為被任命的人大都在咱們係,所以會便在咱們係裏開。


    柳南雖然不想當官,但此時的心卻劇烈地亂跳起來。因為自己是主要研究者,她估計這次任命肯定和自己有關。她有點怕,她覺得自己兼總工程師還可以,當廠長可能沒有那個全麵管理的能力。更煩心的是生物製品廠那裏怎麽辦?她想,應該向學校建議,不另建廠,和生物製品廠合作或把他們兼並過來,這樣省錢省力也不缺熟練工人,多快好省,一舉多得。


    果然隻是個組建任命大會,黨委書記講話後,組織部長便宣讀組建任命事項。學校決定投資六百萬建一個生物製藥廠,同時以免疫教研室為基礎,組建一個生物技術研究所,負責新產品的研究開發。任命方剛為廠長兼研究所長,柳南為副廠長兼副所長。生物製藥廠行政級別為副校級,方剛為副校級廠長,柳南為正處級副廠長。


    柳南沒想到會是這麽一個結果,憤怒讓她滿臉通紅。建廠這麽大的事,為什麽不征求一下研究者的意見?為什麽不和當事人商量?為什麽隻聽方剛一個人的?為什麽要讓方剛這樣一個不學無術的外行兼研究所長?這樣一個結果讓她絕對不能接受。還沒等部長宣讀完畢,柳南就站了起來大聲說,這個決定我不同意,你們根據什麽做出這樣一個決定,建廠這麽大的事,為什麽不找專家論證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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