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藏著掖著的,生怕說出去丟人,沒曾想……”老校工走了好久,老嬸兒才說出來話。老嬸兒想哭,但是卻笑了起來,而比哭,更難看。


    “這事……都是做妻子的最後知道……”文玉想安慰老嬸兒,於是張口就來了這麽一句,但話還沒有完全出口,文玉就後悔了,而趕緊補上一句,“老嬸兒,家裏……真的……一點兒錢都沒有了嗎?”文玉發現這句還不如剛剛的那句,就仿佛是她想給人送隻兔子,卻發現,在地上跑的,是個刺蝟。


    文玉一時不知道怎麽辦好了,一眼瞥見水壺,就又跑過去抓起來,想給老嬸兒的水杯蓄滿,卻發現那杯水根本就沒動。


    文玉一時間也手足無措起來,隻好也學著老校工,抓起了腦袋。


    她知道老嬸兒此時最需要的是什麽,正如她此時最需要的——錢!她的冬底攢上一萬塊錢的計劃,因為帶著逸多出去玩了一天,現在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實現了。


    “反正也這樣了!”文玉暗中跺了跺腳,就開口說道:“老嬸兒,我錢也不多,也就幾千塊錢!我借你一半兒,先應應急,不能讓孩子交不起學費呀!”


    文玉太知道,學費,曾經怎樣如大山一樣,壓得她的爸爸媽媽喘不過氣來。為了湊她的大學學費,兩位老人難成了什麽樣!挨家挨戶去借,冷言冷語像瓢潑一樣的澆在爸媽那低垂著的頭上!那幾天,文玉覺得自己的爸媽,老了十歲!


    而到了新生報到處那寬闊的辦公室了,別的新生帶的都是大鈔票,向那驗鈔機裏一塞,“嘩嘩”的幾分鍾,就可以從那端坐著的塗著紅唇的會計老師那裏拿到條子,而走出去挑選宿舍了。


    但到了文玉這裏,那架趴在辦公桌上的驗鈔機根本就沒有用武之地。因為爸媽帶的是一摞飯盒!文玉認得,那是爸爸出去打工時,用過的幾個白鐵皮的飯盒,有兩個還漏了,媽媽也沒有舍得丟掉,沒想到,今天做了保險櫃了。


    打開來,裏麵滿滿的都是零錢,一盒是十元的,一盒是五元的,最後一盒,幾捆一元的角票下麵竟然是一毛的!


    收款老師的不耐煩和其他學生家長的竊笑,到現在回想起來,還讓文玉的後背冒出一層又一層的冷汗!她真的不想看到這樣的一幕再出現,哪怕她自己也是自顧不暇。


    “文玉!好孩子!真沒想到,這個時候你還敢借錢給我!看來我沒有來錯呀!”老嬸兒竟然笑了,將那杯摻了自己眼淚的水一飲而盡,而招呼文玉道:“再給老嬸兒來一杯!”


    “老嬸兒不借錢!家裏現錢確實都被他騙走了,可是還有幾拖拉機的廢品沒有賣,我回去就把它們買了,能換幾千塊錢,至少孩子這次學費是能夠應付的!”


    “那老嬸兒,你今後怎麽生活呀?”文玉是真的替這可憐的人著急。


    “他出門必會被車撞死!我和他過了三十年了!文玉,三十年了!他那時在工地傷了腰,炕吃抗拉,我伺候了他整整一年啊!他才能站起來!幹不了重活,那幾十畝地,都是我侍弄的呀!累得我差點吐血!那時他起誓發願的,要做牛做馬報答我!他就是這麽報答我的!喪了天良!是要遭天打五雷轟的!”老嬸兒仿佛沒有聽清文玉的話,而自顧自的說道。


    “老叔的下場,真的不會好!”文玉還記得老校工臨走的時候,說的那句話:為了那樣的一個女人,拋妻棄子的,而且做的這麽絕!憑老叔的智商,哪裏是那個女人的對手,等錢都騙光了,老叔就會像一塊破抹布一樣,隨手丟棄!“但,活該!”文玉有點動怒了,她真是看不得這樣的人,向自己最親近的人下手,那還是人嗎?


    “他死他活,已經和我沒有關係了!文玉,和你叨咕叨咕,我心裏舒坦多了!實在不行,我就回農村老家,那還有幾十畝地,我去種,咋的,也能活!”老嬸兒笑著看向文玉,一縷斑白的發,就掛在耳邊,被剛剛的淚水和汗水浸得濕濕的,打成了一個卷兒。


    “老嬸兒,你報警吧!”文玉突然道。


    “報……報警……”老嬸兒有點害怕穿製服的,“咋報警啊?”


    “老嬸兒,房子是你們倆共同的財產,就是抵押貸款,也得是你們夫妻一起去辦理。但現在很明顯的,老叔自己一個人去的,不知道用了什麽辦法,抵押了房子,這就是詐騙啊!這就可以立案了呀!具體情況我也說不清,我給我學生家長打電話……”文玉想起了李珊的那件事。


    電話打通,那家長照例是嚇了一跳,但聽到是“求救”電話之後,就又笑了,告訴文玉說,讓老嬸兒明天到他的律師事務所,他幫著老嬸兒打官司,而且免費!


    “那……那警察能管這事?”老嬸兒的世界裏隻有兩種穿製服的:警察和收稅的,所以律師,自然被老嬸兒劃分為警察。老嬸兒聽說自己的那些錢,還有希望能拿回來,激動的轉上了圈,而把水壺差點弄倒。


    “當當當……”值班室牆上的那座老鍾敲響了兩下,下午兩點了,學生們馬上就要出樓了,今天是教師節,學校提前放學。


    “老嬸兒,都過中午了,咱出去吃點飯啊!”文玉的肚子這時才咕嚕嚕叫起來。


    “啊!不了!不了!文玉,那個警察說讓我回去準備身份證,房照什麽的,我得趕緊去收拾!”老嬸兒急急慌慌的就往外走。


    等文玉緊跟著出來送的時候,就隻能看到老嬸兒那佝僂的身影掩映在樹叢的後麵了。


    “哎!”文玉不禁長長的做了個深呼吸,仿佛想讓這早秋的涼爽趕走剛剛的噩夢。


    “究竟什麽是婚姻?什麽是相濡以沫?人一旦沒了感情,該做出多麽殘忍的事來呢?文玉又想起了動物世界裏獅子撕扯小鹿的畫麵來。


    文玉想回去班級,安排一下學生,抬頭就見到大紅的榮譽證書還放在門衛那斑斑駁駁的桌麵上,不禁啞然,她想人生真是奇妙,剛剛自己的光環四射,轉眼就遇到這樣的一場齷蹉。


    文玉走過去,剛剛拿起證書,就見老嬸兒從校門外像一股風一樣的跑了進來。


    “怎麽了?”文玉的心一沉,預感告訴她,有不好的事要發生。


    “文玉!我剛剛一聽著這好消息,就著急回去找東西!就忘了我來幹什麽來的!我是為你來的!”老嬸兒顧不得頭上的岑岑的哈水,而急急的說。


    “我的事?我的什麽事?”文玉確實迷惑了。


    “從你和秦棟一見麵,我就想告訴你!可是那該天殺的就是不讓我說!這八年,我一直看著你可憐,想找機會告訴你!可是,後來,我也想了,就是告訴你,你又能怎樣?還能離婚怎的?等到你離婚了,我以為會有人能讓你知道,可是,還是沒有人告訴你!那老犢子滾蛋了,沒有人管得著我了,我就得讓你明白,文玉啊!你也是被他們老秦家騙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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