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三點,路上沒有一個行人,家家戶戶的窗戶也都黑了。


    寇戰風塵仆仆地回來了,大家都沉睡在夢鄉中。


    他並沒有提前告訴家裏,他今天到家。除了大門口的外部保安,沒有人知道他回來了。


    寇戰不想驚擾別人,跟他一起來的呂策,和內部巡邏的保安蔡剛扛著行李,隨他上去。


    寇戰小聲地詢問了家裏最近的情況,蔡剛一一匯報,也說到了寇溦病情好轉,已近出院回來了,還在康複。


    “知道了!”寇戰應了一聲,並沒有多問什麽,看起來他回來之前就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蔡剛也沒有再多說什麽。


    到了三樓,放下行李,蔡剛說要去叫廚房的人起來,給他煮點夜宵。


    寇戰說不必了。


    蔡剛就下去值班了。


    寇戰自己去了廚房,想煮兩碗麵,先墊一下肚子。


    麵沒找見,倒是有一盒凍好的餃子。一看就是今天才包的。


    燒水的時候,他把餃子分開,一些是秦珍包的,放在一個盤子裏,給呂策吃。


    還有一些是她包的,她是左手,包的餃子花紋都是反的,卻各個飽滿,就留著自己吃。


    再有幾個四不像,又像蛤蟆,又像老鼠的麵疙瘩,餡子都糊了在外麵,一看就是娃娃搞的鬼,也丟去呂策的盤子裏。


    餃子分兩鍋煮的,煮好了,兩個人悄悄地坐在餐廳裏吃。


    呂策吃著吃著,把一個餃子咬了一口,又吐出來了。


    “怎麽了?”


    “哥,我的牙!”呂策誇張的捂著腮幫子。


    “祝你好運!”寇戰一看,是一塊硬幣。


    “什麽?”


    “娃娃包的餃子,她就愛搞這些,說誰吃了她包的有錢餃子,就要走好運!”


    “你吃到過沒有?”


    “沒有,她都做了標記,隻有她認得,每次都是她自己吃了。”


    “怪不得,剛才那個餃子有一條長長的尾巴。”


    “小丫頭,不懂事,淘的很。”


    “還是蠻可愛的,我家就我一個,唉,五行缺女,沒有妹妹,連個表妹都沒人能生出來,姑姑也沒有,小姨也沒有,侄女也沒有。”


    “送你一個。”


    “就送包錢餃子的那個?”


    “拿去。”


    “一言為定。”


    “絕不反悔!”


    “好,我明天就帶她出去玩兒。”


    “把碗洗了,去我隔壁屋裏睡覺,冷了,就把空調打開。”吃完餃子,寇戰命令呂策。


    “你去哪裏?”


    “我去二樓。”


    去二樓!


    去二樓?


    正在巡視的蔡剛站了一會兒,拔腿跟了上去。


    這都幾點了,大小姐,小小姐可都睡著了。


    董事長去二樓幹什麽?雖說董事長是大小姐的哥哥,但是半夜三更的去妹妹屋裏,這不好吧?


    要是探望大小姐,也可以等到天亮,現在都半夜了,就再等半晚上,天就亮了。


    董事長這是怎麽了?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啊!啊喲!要了我的命了,攔,還是不攔啊?


    不攔,明天會被林管家開除。


    攔,現在就被董事長開除。


    蔡剛正糾結著,寇戰卻佇足停步,在走廊裏不動了。


    走廊裏的頂燈投下潔白的熒光,將他的身材照的頎長玉立。


    地腳燈柔黃的暖光把他的臉映襯的沒那麽冷硬了。


    垂在身側雙臂緊繃著,攥著拳頭,骨節發白。漆黑的墨眸看著那扇門板出神。


    隔著這道門,她就在裏麵,靜靜的,似乎能聽到她的呼吸,能聞到淡淡的馨香,那是獨屬於她的味道。


    那年春天,寇溦二十四歲,杏花開的正好,下著小雨,他拉她進了火紅的炮杖花藤下。


    他送了她生日禮物——一串用上好的墨玉,純手工打造出的手串,雖然沒有陽光,依然阻擋不了它瑩潤的光澤。


    手串的珠子上,刻著小小的字母和數字kw****315。


    他記得她戴在手上,看到那些小字後,高興的像個小孩子,拉著他轉了好幾圈。


    炮仗花落在她的發間,他一顆一顆撿下來,悄悄地回去收在盒子裏。


    那手串已經做好有些日子了,他每夜睡前,都要拿出來,握在手心裏。


    好像這樣就把自己的溫度傳進去,就會沾染上自己的氣息。


    她以為是他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她媽媽生她的時候下著小雨,父親給它取得小名就是小雨,大名寇雨兒。


    後來,大一點了,她纏著他給她改名字。


    她說她們班還有三個叫雨兒的女生,有一個叫闞雨兒。老師叫名字的時候,同學都分不清楚,她不想要這個名字了。


    他給她取名溦溦,寇溦,溦就是小雨。


    這麽多年,每年她的生日,都下小雨,包括她離開的那些年。


    蓮漏三聲燭半條,


    杏花微雨濕紅綃,


    那將紅豆寄無聊。


    春色已看濃似酒,


    歸期安得信如潮,


    離魂入夜倩誰招。


    那一夜,他流著淚把納蘭的這首詞,寫了幾百遍,一直到天亮。


    天亮,他沒有見著她,一直到弘家來人了,她才下樓,也沒說上一句話。


    他做為家長,和弘家的長輩訂好了七日後舉行婚禮,弘翔也是個軍人,假期很趕。


    把弘家的人送走,他就回了城外的駐地。


    第六日的晚上,他回來了,她已經睡了。


    次日,在教堂裏,她戴著他送她的手串,他握著她的手。她的小手和手串一起被他握在自己的大手裏。


    他把穿著潔白婚紗的她,親手交給弘翔。


    再然後……


    寇戰驀地抬眸,把淚水憋了回去,一陣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他的臉色隱隱的開始發白,牙齒緊緊的咬在一起,渾身抑製不住的開始戰栗。


    他緊緊的握著拳頭,手心裏的東西快要擠成粉末了。


    他想要敲門,胳膊竟沉重得抬不起來。


    心,如同一團亂麻!


    蔡剛見董事長佇足不前,默立在廊上,以為他在猶豫,到底該不該在這個時間,叫醒妹妹。


    “董事長,大小姐的傷還沒徹底好利索,每天都在喝著湯藥呢。”


    “秦姨說,那安神藥都有助眠的作用,奢睡,所以大小姐每天都很瞌睡。現在都後半夜了,她一定睡得太沉,您還是明早再來吧。”


    “說完了?”寇戰的嗓音格外低沉,“說完了就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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