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回想,樓相歌記起了這個裝作武功不濟的女子,同樣回給她一個微笑,並沒有說話。


    鍾薄雪瞟了一眼地上的屍體,又看向樓相歌道:“樓大哥身手竟是如此不凡,為何會甘心做一個小吏奔波於驛站之間呢?”


    樓相歌笑道:“那你說我應該做什麽?”


    “韓棱韓大人是朝中的尚書令,他居廟堂之高不能事事躬親,在江湖中的具體事宜,就由我們來辦。”


    “可是我覺得我做一個小吏挺好的,不用操心不用丟命。”樓相歌不為所動。


    輕輕搖了搖頭,鍾薄雪道:“哪有那麽容易危及性命,樓大哥,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危險。”


    “是嗎?可你們最近不是正在打孤鴻閣的主意嗎?”樓相歌看著她,“我可不敢惹他們。”


    鍾薄雪臉上的笑容微微凝固:“你是怎麽知道的?”像是想起了什麽,她接著問,“難道那天你並沒有離開客棧?”


    “沒錯,”樓相歌沒有否認,而是繼續問到:“你們劫走依然是想要挾孤鴻閣還是策反她?”


    看了他一眼,鍾薄雪猶豫了一下,本想說他不加入便不會告訴他這麽多,但是此時樓相歌的神情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她歎了口氣,無奈地說:“策反並不那麽容易,孤鴻閣的人都被下了叩心蠱,脫離者被發現隻有死路一條。”


    但是鍾薄雪告訴他,假使能夠說服依然,她相信以依然的能力,可以瞞過孤鴻閣所有人不被發現。但是,自己還未能說服她。


    “同樣,你也沒有說服我。”樓相歌準備離開這裏,鍾薄雪緊跟著他說:“新帝登基,本就危及皇權的朝中勢力現在更是蠢蠢欲動,你好歹也吃著朝廷的俸祿,就不想盡自己的一分力嗎?”


    停住了步子,樓相歌看著她認真地撂下一句話:“作為驛卒,我能把每份公文布告按時送到,就已經是對得起俸祿了。”


    不遠處的江成琢看著遠去的兩人,臉上浮現一絲笑意,打消了起先想要活捉鍾薄雪的念頭。


    樓相歌如果收為己用,不僅為孤鴻閣新添一員猛將,還可以留住依然,最重要的是鍾薄雪的態度讓他覺得,樓相歌將會是他派去韓棱身邊做臥底的不二人選。江成琢一石三鳥的計劃,就差依然對樓相歌的坦白。


    密密匝匝的細雨將依然逼進一個酒館,坐在門邊的位子上,本就不愛雨,如今眼看著半個月的期限馬上就要到了,這下個不停的雨更讓她心煩,心裏的煩躁表現在臉上頗有些懾人,店小二喊了聲客官就從她身邊輕輕溜走了。


    不一會兒一個人從門外進來,往裏麵走去,看著那人背影,依然遏製住自己突然間產生的想要逃跑的衝動,開口喊了他。


    回過頭,循聲掃來的目光讓依然看到,他已經不再是曾經那個不知愁的男孩,這種冷峻的眼神讓她明白,這些年,他一定也經曆了很多,又怎麽忍心再把他牽扯進孤鴻閣這個深淵。


    “是依然姑娘。”發現喚自己的人是她,樓相歌眼神柔和了些許,在她對麵坐下,他沒有再說話。


    “是這樣的,”依然盡量讓自己平靜一點,“上次的事,很抱歉,你問過我幾次的那個問題,我都沒有好好回答過,其實……對不起,我隻是不想別人揭開我的傷疤……我回去之後想了想,那個何君影一定對你很重要,為了表達歉意,我這幾天一直在查她的下落……還好,總算查到一些。”


    聽到這,樓相歌臉色變了:“什麽?真的?”隨後竟說不出話來,隻用期待的目光看向依然。


    看了眼窗外,雨竟悄悄地停了。


    “是的。”依然露出一抹微笑,她記得自從這次重逢後,自己好像沒有向他笑過,那麽今天就讓他記住吧,“聽說她去了蜀地,一直沒有離開過。”


    和希望的一樣,樓相歌雖然有些不可置信,最終還是相信了自己,起身離開了酒館。


    告辭前的那一麵,她努力地將那容顏印在腦海裏。


    相歌,再見了,如果找不到,就不要再找了,好麽。


    回到孤鴻閣,依然等待著江成琢的懲罰,然而這懲罰卻遲遲未來,江成琢也沒有對她提起這件事。


    五天後的晌午,太陽毫無預兆地收回光芒,濃密的烏雲從天邊壓來,江成琢走出大堂,說了句,是個好天氣。臉上浮起的神色,像是滿意,竟還有些歡喜。


    院子裏那條路再次鋪滿了刃尖,就在路風自盡的那個位置旁邊,依然被綁在一個木樁上。


    楚軻的手裏拿著一條短鞭,眼裏頗有不忍,卻不得不服從江成琢的命令,甩開鞭子向著依然揮去。


    在場的人很多,但卻都不知道閣主為何對依然動手,大堂裏坐著的江成琢和被抽得皮開肉綻的依然都不說話,一片靜默中唯有鞭子的揮舞和抽打聲。


    終於,紅泫看不下去了,上前拉住楚軻的手,一時間,楚軻也不知該怎麽辦。


    江成琢從大堂裏緩緩走出,環視了一周,問為何停下。


    “閣主,你看依然姐姐裏外衣裳都破了,求您饒了她吧……”紅泫雖然一直把依然當做情敵,但還是為她求了情。


    江成琢將目光停在紅泫身上,臉上是看不出的喜怒:“當初是誰慕名而來加入孤鴻閣?是誰說過不會心軟隻會聽憑差遣?”


    這是紅泫來的第一天說過的話,和鍾薄雪一樣,她是主動要求進入孤鴻閣的,卻和鍾薄雪的目的不同,相比脫離了令她絕望的家庭加入孤鴻閣,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對江成琢的仰慕。隻是後者,她對誰都沒有提起過。


    迎上江成琢的目光,她卻不知該說些什麽了,隻是不自禁地垂下了眼瞼。


    “繼續。”說完這兩個字,江成琢並沒有打算回到大堂,而是靜靜地看著那扇垂花門,果然,就在楚軻再次揚起鞭子的時候,門外一個身影快速地衝了進來。


    樓相歌,你來了。


    嘴角掛起一絲笑,江成琢轉身步入大堂坐下。


    剛落下一鞭的楚軻被猛地推開,依然抬起頭看到走過來的樓相歌,黯淡的眸子裏微微一亮,隨後又皺了眉頭。


    撩開她額上幾縷被汗濕的頭發,樓相歌用衣袖輕輕為她擦去汗滴,抽劍砍斷她身上的粗麻繩,落入他懷裏,依然被碰觸到的傷口痛得輕哼一聲,還未等他開口,一旁的江奧從他懷裏拉過依然,示意他往大堂裏去。


    看了一眼在江奧攙扶下的依然,從她的神情可以看出,她應該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麽,卻是滿臉的不願意接受,於是便向她露出一個輕鬆的微笑,他說:“君影,你別這麽傻,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開心。”樓相歌轉身走進大堂,急不可待。


    依然不知道,五天前那次見樓相歌的時候,江宦奉命一路跟蹤著她,等兩人分別後,看到樓相歌出了城往西南行去。當江宦截住他,告知依然就是何君影之後,樓相歌便日夜兼程地趕向孤鴻閣。


    “這麽多年了,依然已經為你辦了這麽多事,可以把她還給我了吧。”一進門便對江成琢說出這句話,樓相歌的語氣並不是在請求。


    從位子上走下來,江成琢從他身旁經過,跨出門檻,看著依然道:“進了孤鴻閣,一輩子都不要想著出去,非要出去,就跪完那條路。”指著那條鋪滿刃尖的路,江成琢轉過身對樓相歌說。


    “叩心蠱的解藥給我,我替她跪。”樓相歌天真的一句話讓江成琢大笑起來,他說道:“你憑什麽認為我會答應?還有,你憑什麽認為叩心蠱有解藥?”


    看到江成琢的示意,江奧拉住依然來到刃尖路的一端,迫使她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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