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憲對北單於郢郅所率的各部窮追猛趕,一直追到鞮海。這鞮海非海,乃是一片鹹水湖,湖裏一片死寂,周圍除了黃沙還是黃沙,了無生機。


    北匈奴人撤退到此,眼看著已無去路,漢軍還在趕來的路上,各部帥請求單於先走,他們留下與竇憲大軍決一死戰,郢郝不肯,眾人苦勸道:“大王,您就算是暫時投去鮮卑,也好過落在漢人手裏啊,快走吧!”


    終於郢郝答應逃離,可遠處黃塵飛揚,馬蹄聲漸近,顯然已經來不及了,有人提議讓郢郝先躲在湖裏麵,留得一命,來日再為大家報仇。


    郢郝剛剛潛入湖裏,竇憲便趕到了。雙方對峙下,竇憲環視一圈,他在尋找北單於郢郅,匈奴眾人眼神裏滿是警惕,雖然北匈奴是兵敗撤退,可也尚有幾十部近萬餘人,此時若是雙方再次交戰,窮途末路的北匈奴恐怕會拚盡全力,結果隻會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竇憲他讓手下向敵方喊著勸降的口號,心裏卻沒有一絲的猶豫,他寧肯匈奴不降,自己正好將他們殺個幹淨,至於漢軍的損傷,那不是他所在乎的。果然,匈奴人並不願投降,看著這群殘兵敗將已舉起兵器,竇憲將手抬起,正要下令衝鋒之際,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動作。


    “放下你們的刀!”匈奴眾人看向身後的鞮海,兩個人從湖中慢慢走上來,衣衫上滴下的水沒入沙子中不見蹤影,樓相歌手持一把短刃,抵住了郢郝單於的喉嚨。


    原來,樓相歌從龍城出來後便直奔了這裏,等了一天一夜,在聽到紛雜的馬蹄聲接近時,便潛入湖中,用一根早已準備好的蘆葦杆換氣,靜等著郢郝靠近湖邊,借機劫持他,沒想到他也躲進了湖中,等他一入水,樓相歌便輕輕地遊到他的身後。


    “下令,讓他們投降。”刀刃將郢郝的頸部劃出一道血印,樓相歌眼睛緊緊盯住附近每一個想有動作的人,見郢郅還在猶豫,樓相歌輕輕歪頭在他耳邊說道,“你不要命,你的部下也可以不要命,可這麽多人的命又能換來什麽呢?你們的妻兒都還在城裏吧,她們的生死現在都取決於你。”


    聽此言,郢郝終於不再堅持了,他長歎一聲,向各部下令,降。


    一件件兵器從匈奴眾人手裏落下,沉入腳下的黃沙裏。


    然而竇憲卻沒有任何指示,看著眼前這個沉著的年輕人,從沒有見過,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在這裏出現,他衣著胡服,可冠發明明是漢人,看起來像是提前在湖中埋伏好了,挾持的郢郅,可他怎麽會知道他們會逃至這裏?不過這些都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重要的是現在北匈奴降了,而自己卻更希望能親手斬下那單於郢郝的腦袋。


    副將看出了竇憲的心思,在一側勸到:“將軍,降者不殺,請您三思。”


    “我就算是殺了,誰又能知道我殺的是不是降者呢?”竇憲帶來的都是親軍,他不怕有人泄露這件事的真相,至於那個身份不明的年輕人,一起殺了罷了。


    忽然,遠處一人單騎疾馳而來,高呼著:“軍令到!軍令到!”


    眾人循聲望去,竇憲皺起了眉頭,握緊長矛的手青筋凸起,他知道這一仗怕是打不成了。


    “鷹揚之校,螭虎之士,域滅區單,反旆而旋。是以安固後嗣,恢拓境宇,光祖宗之玄靈,振大漢之天聲。今令諸將班師歸朝,所俘虜眾就地安置。”宣讀軍令的人正是虎賁中郎將樂昀,皇宮宿衛職官裏與天家最親近的一位,有他在場,竇憲也無法再行抗逆之事了。


    天色漸暗,竇憲指揮著將士們押送虜眾往回走,馬背上的樂昀回過頭,再次看了一眼走在後麵的樓相歌。


    等回到了軍營,不等樓相歌歇口氣,先是被閻盤叫到了耿秉軍帳內,出來後又被竇憲叫過去,他把自己是怎樣從龍城逃出,又是為何會在鞮海等待郢郝的到來,再講了一遍。


    “好,你以後便跟著我了,升你為軍侯。”竇憲審視般看了樓相歌一會兒,對他說道。


    樓相歌行著拱手禮,說:“謝將軍知遇之恩,在下定當不負將軍所盼。”


    走出大帳,樓相歌被人一把拉到一旁的帳內。


    “相歌,想煞我了!”樂昀壓低了聲音,卻掩蓋不住興奮。


    “行了行了……”樓相歌甩開他的手,“你也不怕別人看見麽。”


    “哎,我看了附近沒人才拉你的嘛。”樂昀好一個堂堂虎賁中郎將,誰能想到他在樓相歌麵前竟是如此不穩重。


    原來樓相歌之前跟依然說過的兩個太子門大夫,另一個便是樂昀,就是所謂“穩重活潑”的那個,這樂昀在外人麵前的確穩重,可在樓相歌麵前,永遠是那個曾經一起當值時的活潑小兄弟啊。


    “對了,你怎麽這麽快就到了?”樓相歌對於樂昀的出現並不驚訝,畢竟之前囑咐過依然及時打探軍情,如果漢軍大勝而竇憲不斷追擊就趕緊將消息傳回去,可是沒想到北匈奴兵敗而走逃往鞮海才不過兩三日,他怎麽就趕到了。


    樂昀在案前坐下,對樓相歌說道:“我多有先見之明啊,我的人剛打探到竇憲軍出涿邪,我就立馬去向天家求了詔令,往這邊趕,本想到了竇憲可能會暫時隱瞞不傳捷報,沒想到這北匈奴人這麽不禁打,差點來晚了,要是等你的人送信回去,恐怕你都死在這了。”


    “確實,我也沒想到北匈奴這些年竟落魄成這樣,原先還怕竇憲求功心切萬一中了計被誘入敵軍腹地,本來計劃的是一旦打聽到窮追匈奴便報信給你,你小子倒是聰明,先下手為強了。”樓相歌笑道,那笑容是這些日子以來唯一不作一絲演飾而明朗的笑,出了這軍帳,他又要繼續裝作初臨戰場、並不成熟的模樣。


    曾經的兩位太子門大夫,在太子登基後其中的一位作了虎賁中郎將,另一位成為了羽林中郎將,而那位羽林中郎將卻很少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裏,偶爾出現也是帶著半片麵具,行事冷漠果決,傳言是麵部受傷毀了容,性格孤僻,不愛與人交往,常規事務都交與了副將處理。其實,這羽林中郎將便是樓相歌。劉肇還是太子的時候,便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從竇氏手中奪回權力,於是便安插了兩位親信在禁軍宿衛中,一明一暗配合著表麵上毫無野心的自己。


    “你小子也不賴啊,可當天子身邊中郎將,亦能做敵人手下小軍侯。”樂昀打趣道。


    “何止啊,我現在還有另外兩個身份,一個是孤鴻閣的工具,一個是韓棱手裏的棋子。”樓相歌的嘴角掛著一絲無奈的笑,這兩個本不在他的計劃之中。


    『軍侯:曲長,領五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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