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癱軟在地,大口大口呼吸著久違的空氣。


    麵前黑袍一轉,再抬首時,已不見宵寒的身影。


    我想著宵寒剛才看我的眼神,他剛剛是真的想殺了我!


    不覺又是一陣傷心,抱著膝蓋坐在殿內冰冷的漢白玉磚之上,小聲恨道:“一會兒疼我寵我,一會兒又發了瘋一樣的想要一掌捏死我!魔教果然都是魔頭,喜怒善變!什麽一個又一個男人······我長這麽大,八年來身邊除了那薄情父皇和太監,還有外租家的清風和朗月兩位表哥之外,就認識他這麽一個正常男人,還是個喜怒無常,忽冷忽熱的魔頭!”


    又覺得,這麽說也不對,最近確實又認識了齊河,離王,大山哥,冷然,這為數不多,一個巴掌就能數的過來的男人。


    還有剛剛那個,宵寒自己辛辛苦苦調教了八年,巴巴給我送上門來的夜鳶。


    對了!夜鳶是個男人麽?


    剛剛就現身了一瞬,整個人又帶著麵具隱在鬥篷裏,我還沒看清他的下巴上有沒有胡子,就被宵寒一揮手隱身了。


    想到這裏,我起身拍拍衣裙上不存在的塵土,朝著虛空喚道:“夜鳶?”


    麵前一陣風微動,黑霧散去,夜鳶已無聲無息的立在我麵前。


    我上前一步,總算看清楚了夜鳶那隱在暗影裏的下巴,形狀優美,興許是收拾的太齊整,看不出有什麽胡茬之類的。


    眼睛掩在麵具之下,如攏了黑霧,怎麽也看不清。


    我學著戲文裏的登徒子,托著下巴繞著他慢悠悠轉了一圈,收獲卻不大。


    除了下巴整潔又形狀優美,身形比之我高了一個頭之外,別的一無所獲。


    我在他麵前站定,一本正經道:“夜鳶,你是男子吧?”


    沒有回答······


    我不死心,加重語氣,繼續問道:“額······我的意思是,你是正常男子,還是女子?或者說是······太監?”我承認我很壞心眼。


    果然,事關男子尊嚴,這沉默是金的兄台,微微動了下。


    可是仍然對我沉默以對。


    先禮不成,那就後兵。


    我沉著臉,冷聲質問道:“你既然是宵寒特意為了保護我而調教的暗衛,當然保護我才是你的天職。


    剛剛你是因為帶著麵具,眼睛處的孔洞開的太小,沒看見我命在旦夕!還是人有三急,去方便去了,不在殿中?


    方才眼看著,我就要被宵寒那個壞蛋,給掐死了,你卻半點動靜都沒有!


    喂!我問你話呢!你就是這麽護衛我周全的麽?”


    仍舊沉默······


    我不怕愣的,不怕橫的,也不怕陰謀詭計,兩麵三刀的。


    就怕這刀架在脖子上,也惜字如金不吭一聲的!


    轉眼瞥到桌子上,宵寒給我剝的那一盤葡萄。


    心裏就一陣憋屈,覺得他此行,就是來欺負我,故意送個悶葫蘆來給我添堵的。


    明明自己巴巴送來的,還要酸溜溜惡狠狠的冤枉我,說我認識一個又一個的男子。


    此時看著那一盤子綠油油的葡萄,更覺恨得牙根酸疼。


    手一指桌上的葡萄,對夜鳶道:“我命令你!一盞茶之內,把這些葡萄通通吃完!都吃完了,來書房稟告我。我現在要去書房查些書籍,一會有要事吩咐你去宮外辦!”


    夜鳶隱在鬥篷下的,唯一能看到的薄唇微不可查的抿了一下,這次倒是很聽話,無聲的在桌前坐了。


    從鬥篷中伸出一隻修長的手,極為生硬撚起一顆滑溜溜的葡萄,緩緩遞到了嘴裏,有些僵硬的吃了起來。


    再伸手拿第二顆的時候,被我猛然一把抓住了手。


    他有些慌亂的要掙開,又不敢運了氣,傷了我。


    隻能僵著手臂,無奈的任我拽著他的手,翻來覆去的觀察。


    我仔仔細細看了一陣,果然不是我的錯覺,在他手腕一側,赫然有一朵不起眼的黑色曼陀羅,立時心下大驚。


    “可是宵寒為了控製你,給你下了命蠱?”


    流鳶腕上用力,掙脫我的手,仍舊沉默著,動作僵硬的吃起葡萄來。


    我卻知,定是我猜對了。


    黯然問道:“用我的心頭血做的引,對嗎?”


    夜鳶動作微滯,我又猜對了。


    “難怪八年前,我中毒昏迷,剛剛解毒,身體尚未恢複。


    宵寒就拿著匕首,狠心的取了我的心頭血。原來那時起,你便成了我的同命蠱。


    從此,我生你生,我死你死。


    怪不得,宵寒明明見不得我身邊有其他男子出沒,卻又偏偏選了身為男子的你,入宮護衛我周全。


    同命蠱,起初乃是苗族男女,為了表達愛情忠貞,至死不渝的一種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的情蠱,平日裏於身體無害。


    這蠱通常有雌雄之分,你我二人卻隻有你有印記,我卻沒有。是以,應是隻有雌蠱。


    雖我生便生,我死你便死,而你的生死確是不能左右與我。


    世人大抵都是耳聞,不曾親眼見過。


    相傳,同命蠱,生時呈現黑色的曼陀羅印記,身死則變成血紅色的曼莎珠華。與心愛之人,同赴地獄,化作忘川邊上的一朵彼岸之花!”


    我心緒頗為激蕩的說完,夜鳶仍舊動作生硬的一顆接一顆的吃著盤裏的葡萄。


    我想著剛剛自己被宵寒捏住脖頸瀕死之時,他定也是不好受的。


    滿懷歉意,低聲道:“對不起,我剛剛冤枉你了。”


    言罷,也不奢望能聽到夜鳶有所回應。


    轉身出了寢殿,進了偏殿的書房,翻看母妃在世時,留下的手劄去了。


    雖然宵寒剛剛還想殺了我,最後終是沒下去手。


    但若是我這次失信,沒兌現諾言,估計他真的能把我生吞了……


    我翻看母妃留下的手劄,依稀記得兒時,母妃做過一種能飛上天,祈願用的燈,好像叫做什麽孔明燈。


    還有我生辰時,母妃偷偷做給我玩耍的,叫做煙花的東西。


    用燭火點燃,一簇簇亮的像夜空之中絢麗的流星。


    我仔細翻著母妃留下的一本又一本手劄,終於在最角落的一本寫著《吾兒雜記》的手劄中,看到了關於孔明燈和煙花的相關做法。


    讀著母妃親筆寫下的文字,往事曆曆在目,我不禁淚濕眼眶,好似回到了那個溫馨幸福的童年。


    取了紙筆,把所需要的材料,一一謄寫在一張紙上,小心翼翼的合上筆劄,挑了個隱秘的地方放好。


    再抬頭,就看到夜鳶靜靜地立在書案對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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