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輕輕擱下茶盞,抬眼平靜無波的凝著我道:“凰兒,上官家從姑姑更名換姓,頂替別人入宮那刻起,就已經別無他選了。”


    若幹年後,我都記著,此刻的上官清風,一身朱紅錦衣,青絲披散,眼中平靜無波之下,掩著一簇血光,眼尾的朱砂淚痣,似是一滴濃的化不開的血淚。


    我有片刻失神,麵前的茶,又被蓄滿。


    我竟不知自己接下來要說些什麽。


    隻得執了茶盞,淺嚐慢飲。


    清風從懷裏,取出一枚赤金打造的鳳翎釵,微微傾身向前,輕柔給我插入發間道:“此釵,乃是我們上官家的家傳至寶,金鳳翎!據說此釵頗有靈性,能破邪祟,除惡運。凰兒眼看將要大婚,便作為我與朗月恭賀的賀禮,送與凰兒。護著凰兒,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金鳳翎插入發間之時,我隱約覺得有什麽從頭頂劃過,腦中一陣翻騰,一瞬間頭疼的緊。


    剛想摸索著,把那鳳翎釵取了,卻又不疼了,快的像似我的幻覺。


    手被骨節修長的大手拍下,清風頗嚴厲道:“不許摘,這金鳳釵以後凰兒一定要日日佩戴,不離身邊。”


    我訕訕收了手,老老實實應道:“凰兒知曉了,不會辜負了哥哥們的一片心意,必定日日不離身的帶著這鳳翎釵。”


    心裏卻想,也不知朗月哥哥置辦的如何了?留我一個人,在這裏和清風哥哥麵麵相對,真的是太折磨我了!


    心裏這麽想著,冷不防對麵清風低聲問道:“凰兒可是不願與我一同品茶?”


    “嗯!”字一出口,我恍然,連忙補救道:“怎麽可能不願!我在宮中,想尋個男子和我一同品茶,都尋不到。日日裏,隻有我獨自一人,吃著葡萄,品著茶。如今,能和清風······一起品茶,開心都來不及呢!又怎會不願!”我很識時務的,把哥哥兩字隱了未說。


    果然,清風緩了初時神色,竟還有那麽點心裏美的小高興。


    我不禁覺得,與男人一起相處,比之與女人相處之小心翼翼,也不遑多讓。


    我這一天到晚的,也甚是疲累,先是宵寒差點捏死我,又是夜鳶不言不語,甚至連飯都不會吃。再是,以為驚了帳內糾纏的交頸鴛鴦,結果帳子一撩,走出一個男子,是我表哥。又一撩,又走出一個男子,還是我表哥······


    我不禁感歎:人生,就是這麽滴精彩連連啊!


    又覺得,自從被賜婚給離王,這近十六年來,幾乎男人絕緣體的我,竟一下子綠葉環繞,應接不暇起來了!


    果然,與男人一途,我修行尚淺。


    清風取了骨碟,撿了幾樣我平日裏喜歡吃的點心,輕輕放在我麵前。


    我抬頭衝他一笑,取了其中一塊芙蓉卷,入口即化,絲絲縷縷的清甜在唇齒間暈開,甚是美味。


    清風和暖道:“凰兒此番冒險出宮,采買之物,是準備作何用處?”


    我飲了口香茶,“哦那些物品,都是一些祈福用的物什。再過三日就是中元節了,時間緊迫,所以才冒險出宮。一方麵可以采辦齊全,一方麵又可以見到清風和朗月哥哥,確定下仲秋一切照舊,我也好安心待嫁。”


    正說著,冷不防房門被人突然從外間猛地撞開,我正要轉身望去,還未轉頭看清,房門又猛地合攏了。


    一進一關,竟快的以清風的武功修為,都來不及反應。


    所來之人,必是有備而來!


    我定睛細看,才看清來人不是別人,竟是幾日前在青峰鎮有過一麵之緣的冷然。


    我捏著塊芸豆糕,鬱卒的想,今日還真是個好日子,長這麽大見過的所有男人,除了那離王,齊河和大山哥之外,竟是都見了個遍!


    “紅姬,怎滴連著幾日,都閉門不見客!虧著本公子一回京,就惦記著你,遣人往這玉女閣請了兩回了······”一雙狹長秀麗的眼,明明對著我,卻做戲十足的,說著青樓恩客說的話。


    清風不知從哪裏尋了個帷帽,往我頭上一罩,把我擋在身後慍怒道:“冷然,你不請自來,深夜到此,是所為何?”


    冷然不以為然的在桌幾邊的錦墩落座,搖著那一把骨扇,看著清風,實則是對我道:“近日裏,敝人摯友為情所困。今夜,敝人與摯友小聚,本來是請了紅姬過府奏琴,以慰摯友近日來的相思之情!結果紅姬說身體不舒服,推了敝人的邀請。敝人沒辦法,隻能親自前來相請!”


    言罷,自顧沏了杯香茶,繼續道:“敝人那摯友得知紅姬在此私會情郎,慍怒非常,馬車此刻正停在這玉女閣門口,恭迎紅姬登車過府奏上一曲。”


    頓了頓,把香茶一飲而盡,起身繞過清風,對我伸出手來,道:“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我心知,定是入夜出宮之事,已被離王知曉。


    此刻,遣了這冷然來,雖說是相請,實則是逼迫!


    我若是拒絕,自是有好果子在前頭等著我。


    隻是心下,竟有些懼怕,被冷然撞見我與清風,深夜在花魁房中相聚。若是他不告與離王知曉便罷,若是讓離王知曉我不僅深夜出宮逛青樓,還與一男子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


    而且,這男子還是冠以風流多情聞名的上官家家主的孿生哥哥,上官清風。


    估計,我新婚之夜脫逃,就算成功了!上官家,也難逃池魚之禍。


    我緩緩起身,拽著清風的擋在我身前的手臂搖了搖,示意他不要動怒。


    才對著冷然道:“冷公子,我可以隨你下樓過府。但煩請公子應我一件事,不知可否?”


    冷然一聽我願隨他下樓過府,一雙眼笑的越發狹長的似一隻狡詐的狐。


    搖著骨扇,一派溫文道:“願聞其詳!”


    我從清風身後轉出,道:“若是一會你那摯友問起,你隻說是我好奇京城第一的花魁娘子的美貌,才入夜前來一睹芳容。不必提及,房內還有上官公子,可好?”


    冷然淡笑著看了一眼已經恢複平靜的清風,道:“好!敝人自從青峰鎮一別,甚是思念公主!佳人所求,不敢不從!隻是······”


    我不言不語,沉默著等著他開出守口如瓶的條件。


    “隻是,敝人那摯友的脾氣,公主也是知道的!今日裏,就算我不提,他也會自己想法子,查出來的。敝人也隻能幫公主到這裏了。”言罷一側身,向著房門處做了個風度翩翩的請的姿勢。


    我頗為詫異,開著賭坊,深諳賭之一道的冷然,竟然沒有趁機要挾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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