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重新恢複了寂靜,我頗鬱悶的低聲喚出夜鳶。


    和他一同出現的,還有他抱在懷裏的碩大的包裹。


    我不禁扶額,不用問,懷裏那包裹,必是我囑托他去玉女閣所取之物。


    “夜鳶,你抱著這麽大個包裹,隱身不辛苦麽?”我無奈道。


    “······”夜鳶照舊沉默,連唇也不抿了。估計人家覺得,我問的問題壓根就不是事。


    我起身示意夜鳶跟上,走到更衣的屏風之後,轉動衣架之上毫不起眼的一節木鈕,麵前的羅列釵環首飾的博古架向兩側分離開來,其後現出一節向下的石梯來。


    我徑直走了進去,夜鳶無聲的跟在身後,我按了石壁上一塊石塊,身後博古架緩緩閉合。


    一路沿著石梯行去,轉過石柱,一間靜逸的石室顯現在眼前。


    我示意夜鳶把包裹,放在石室當中一張長長的石桌之上,在桌前坐了,仔仔細細解開包裹,一樣一樣小心翼翼的取了出來。


    先做孔明燈,把上好的綿紙,一一裁好,又用漿糊相互粘好燈身,又在燈口處糊了一個細細的竹環,用絲線固定了一片薄薄的雲紋銀片,再把小指粗細的蠟燭,小心的固定在銀片之上。


    又在銀片下端,用絲線穿了花簽,取了毛筆,細細在花簽之上寫了一首藏頭小詩:


    宵風淩雲渡,寒山一夢遠。


    生逢中元夜,辰定一夕間。


    快意踏風行,樂兮一燈環。


    寫罷擱筆,略略讀了一遍,雖不甚滿意,但勝在喻義不錯!想必宵寒那傲嬌又悶騷的魔頭,看到我如此費盡心思,為了他提了首藏頭詩,應是會十分之心裏美滋滋,麵上清淡淡。


    做好了第一個,接下來的就熟門熟路,到得午膳時分,已是做了足足二三十盞。


    夜鳶在密室之中,並未隱身。


    我埋頭做了一上午的孔明燈,他就在一旁默默地看了一上午。


    我抬頭看了一眼更漏,才驚覺已是要傳午膳的時間,忙罷了手,起身出了石室,淨了手,吩咐傳膳。


    夜鳶一出密室,無聲的隱了身形。


    我也恢複一副慵懶的公主樣貌,托著腮等著宮娥把午膳呈上來。


    很意外,今日擺膳布菜的竟是才來幾個時辰的夏末。


    我托著腮,看著她行禮起身,擺膳布菜,動作行雲流水,竟是做熟了的。


    看著她擺好午膳,行禮將要退下,我托著腮懶懶開口道:“夏末。”


    “奴婢在。”夏末立刻屈膝跪地,回答道。


    “你可有什麽要對本宮說的?”


    “奴婢,不知公主何以如此問。”沒有直接回答說沒有,那就好。


    “本宮問你,離王送你和冬初入宮,可有什麽囑咐你二人,必須做到之事?”我坐直了身體,一雙眼直直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夏末。


    夏末低頭斟酌了片刻,終是抬頭道:“離王殿下,囑我二人入宮仔細照顧公主起居,仔細提防心懷不軌之人。”


    “那日,本宮贖你們之時,你所說的話,你可還記得?”我的聲音裏淬了一層冰渣。


    “夏末日日記得,一字未敢相忘。”


    “好,你未忘一字就好。以後這入內殿擺膳之事,就交由你吧。至於冬初,你多看顧,莫讓她生了不該有的心思。退下吧。”


    “是,奴婢謹記,謝公主信任!冬初,奴婢必會時常照應著。”言罷,起身告罪,退出了內殿。


    我照例取了麵前的銀箸,不用我喚,右側黑影一閃,夜鳶已端坐在錦墩之上。


    伸手就要接過我手裏的銀箸。


    被我啪的一下,打掉了手。


    “淨手了麽?”


    “······”無言無語無表情。


    我瞅著他麵上覆的麵具,又好奇又頗鬱悶道:“你這成日裏覆著個麵具,每日裏可曾淨麵?”說著,伸手就要去掀那冷冰冰的麵具。


    “啪!”的一聲脆響······


    我縮回被夜鳶打掉的手,一邊吹氣,一邊委屈道:“你這是故意報複!”


    夜鳶薄唇抿了抿,到底沒有言語,從我手裏,徑自取了銀箸,端起飯碗,開始慢吞吞的用起膳食來。


    我恨恨的拿起銀勺,盯著他往哪裏落箸,就往哪裏下勺,箸來勺往,刀光劍影,一頓飯吃的乒乒乓乓,殺氣十足。


    總算用完午膳,夜鳶照例無聲隱了身形,冬初進殿來撤了碗碟。


    我漱了漱口,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長出一口氣,便又轉進密室,接著做給宵寒的生辰禮去了。


    這一次夜鳶卻沒有如上午一般,隨我一同進去。


    又或者是他隱了身形,我不曾察覺。


    直做到華燈初上,總算是勉強做夠了九十九盞孔明燈。


    我揉揉酸疼的背,出了密室,照例傳了晚膳。


    和夜鳶一同沉默著,用了晚膳。


    膳畢,夏末進來撤了碗碟,又退了下去。


    臨到門口,我喚住她道:“準備一池香湯,本宮要沐浴。另外,明日裏早膳午膳晚膳,按時送進殿來就好,不必等我傳膳,半個時辰後,再進殿來撤下去就好。其餘的不必過問。”


    夏末恭敬應了,自去準備香湯去了。


    我朝著虛空道:“一會香湯備好,就在寢殿西側的浴殿,你一會自去舒舒服服沐浴,順便把麵具摘了,洗洗臉,不會有人偷看你的。在浴殿的更衣間的衣櫃裏,有新的男裝錦袍,雖說你穿是小了些,但總比老穿身上這一件來的好些。”


    仍舊無人回答。


    我心裏翻了個白眼,照例去了密室。


    坐在石桌前,想著母妃手劄上記載的方子,先用牛皮紙並著牛油紙,細細卷成直筒,用漿糊仔仔細細粘好,如此繼續做下一個牛皮紙筒。


    卷卷粘粘,不覺間,已是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已是做好了十幾個牛皮紙筒。


    我正要小心往紙筒中填堵泥土,就聽石室之中傳聲筒中,傳來一聲女子的驚呼慘叫之聲。


    我心道不好,急忙出了密室,循著聲音趕往西側的浴殿,剛一進浴殿,隻見一室水霧蒸騰,隱約間可以看到一男子隨意裹了錦袍,一手執劍,劍尖所指之處,一宮娥打扮的女子跪伏在地,正瑟瑟發抖,哀求著不要殺她雲雲。


    我繞過一池水汽嫋嫋,快步走到夜鳶身側,第一眼向他臉上看去,頗為失望,這魔星竟連沐浴也帶著麵具。


    虧著我還頗興奮了一小下。


    我低頭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宮娥,不覺頗覺頭疼。


    此人不是別人,乃是冬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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