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眉長眼圓,紫眸紫發,一頭紫發似波浪般,柔柔披垂在身後,幾與衣袍一體。


    生的粉雕玉琢,靈氣十足。


    打量間,那少年已行至身前。


    圓圓的眼睛,在我身上圓溜溜的打了個轉,一副和盤陽同款的嫌棄臉道:“你就是那個吃了我上萬年的鳥兒?”


    我真身火凰,雖說是鳥,地位尊崇,從未被人在言語間,這麽直白的說什麽鳥兒來鳥兒去的。


    微微愣了愣神,回過味來,第一時間扭頭向著身後的盤陽道:“你什麽時候有了私生子?”


    盤陽瞥了我一眼,挑著輕紗,越過我和命陰還有那紫衣少年,當先向小徑行去。


    一個字都沒回答我,顯然是被我戳了痛處,不想搭理我。


    命陰悶悶道:“丹凰,這是藤紫。天機泉邊的,你吃了他幾萬年的那顆葡萄藤。”


    竟是那顆葡萄藤!


    我訝然看向那一副,我欠了他累累血債的紫衣少年。


    沒想到那棵幾萬年都隻結果,靜靜長在天機泉邊的葡萄藤,如今竟修成正果,化了人形。


    看著這張娃娃臉,想起自己吃過的那些個葡萄,總覺得有一種罪惡感。


    於是,我試探著拉近距離,柔聲道:“藤紫,你不要怕,我現在已經不吃葡萄了……”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出口,藤紫轉身便走。


    我看著他憤憤離去的背影,想起花容,心頭剛剛平複的痛楚,又被勾了起來。


    命陰見我又沒了精神,歎了口氣,緊了緊抱著我的手,提步跟在盤陽和藤紫身後,入了荊棘小徑。


    荊棘叢,在身後漸次合攏。


    荊棘小徑盡頭,有一株三丈粗和山石融為一體的古樹,因其枝葉枯敗,隻剩下嵌在石壁上的樹體,是以並不惹眼,不易發現。


    盤陽早一步到得古樹前,背著手,靜靜地站在那裏,挑在手裏的輕紗,不知何時被他收起,不見了蹤影。


    藤紫腳步未停,嘴裏默念了幾句聽不懂的符咒,古樹中間現出一個洞口來。


    藤紫徑直走了進去。


    命陰抱著我,靜靜立在盤陽身後,並未隨藤紫進入洞口。


    顯然,是在等那少年從洞中出來。


    一時無話,隻有風灌進洞口的回聲輕吟。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洞中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


    藤紫從洞中走出,徑直走到命陰和我麵前,右臂前伸,在我麵前攤開手掌。


    一枚精致小巧的青銅鼎,靜靜地躺在他的掌中。


    藤紫看著我,沒有好聲氣道:“喏,給你。”


    我抬眼看看他,又垂眼看看他手中,湯圓大小的鼎。


    疑惑道:“這個……是……”


    “花界至寶,通天鼎啊!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就放回去啦!要不是花容有言在先,我才不會把它給你這哭的眼睛都腫了的鳥!”


    我……


    一時不知是先感慨這通天鼎太小,還是先憂傷,自己是一隻哭的眼睛都腫了的……鳥兒……


    想著沉默是金,不與小孩子一般見識!


    我默默的伸出了手,去拿藤紫手中的通天鼎。


    指尖剛剛觸到鼎緣,藤紫嗖的一下撤回了手掌,瞥了我一眼,側身越過我和命陰,頭也不回的走了……


    隱進荊棘叢中之時,扔下一句沒頭沒腦的話:“等你這鳥兒,想好了要用這鼎做什麽,再來此地取鼎吧!”


    那語氣……倒像是我才是那個修成人形沒多久的!


    眼看著,就要取到鼎了,又這麽眼睜睜的看著鼎從眼皮底下,被帶走。


    我心裏大悲大喜又大落……


    剛蓄積的丁點氣力,盡數散了去。


    我有氣無力的趴在命陰肩頭,沒精神去看盤陽陰沉沉的臉色。


    身後原本合攏的荊棘叢,再次分離開來,現出來時的小徑。


    命陰抱著我轉身,和盤陽一前一後出了此地,施了術法,帶著我一起,回了他們的落腳處。


    這次他二人的隱匿之處,仍舊是百味混雜的凡間。


    隻不過,與上次隱於市井的低調平凡不同。


    這次,盤陽是武國地位顯赫的國師。


    所謂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


    盤陽帶著命陰,隱匿的本事,段數是越來越高。


    已知了通天鼎的下落,我心裏踏實不少。


    那日藤紫所言,雖不全對,倒也說對了一半。


    我心尚有掛礙,未得純粹。


    武國國主,崇尚玄學,向往長生。


    盤陽又一慣的讓人看不透,摸不清的道貌岸然臉。


    整日裏仙氣飄飄,恪守做神仙的本份!


    自然深得國主的尊敬推崇,在皇宮之內,專門建了座通玄塔,供其居住。


    每日裏清泉珍果不斷,把盤陽和命陰,當作神仙般的供奉起來。


    有了真龍之氣庇護,盤陽和命陰自是藏的穩妥安逸。


    有了命陰為我跑前跑後,端茶倒水,噓寒問暖。


    忽略盤陽那萬年嫌棄臉,吃著他做的入口即化,花香四溢百花糕。


    我暫時……自是,也甚安逸……


    白日在塔上看花賞景,夜裏在塔上吹風賞月。


    不曾閉眼……


    睜著眼,風尚且可以風幹淚。


    閉上眼,卻隻能整個人,浸在黑暗中淚流滿麵。


    命陰不忍見我如此,去宮內的藏書閣,尋了好些閑書給我。


    希望這些個記載凡間瑣事的民間雜談,能夠分散我的注意力,衝淡悲傷。


    我本無心去看,剛要拒絕,瞥見命陰滿目擔憂的眼神。


    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從命陰手中接過,放在身邊,取了最上麵的一本民間雜談,信手翻閱起來。


    命陰見我肯看,極低聲的鬆了口氣:“我去給你端些茶餅來。”轉身下了塔頂。


    見他安心離去,我合攏書本,往身側的一摞書籍上放去。


    不知從哪裏,突的起了陣風,吹起書頁,從其中掉落出一頁花簽來。


    我怕那花簽掉落,伸手捏了,往書中重新夾去。


    心中想著,這定是讀過此書的人,有感而發寫的注簽之類的。


    無意中掃到落款處的名諱,整個人靜默了下來。


    墨色淋漓的“離”字,金鉤銀劃,炯勁有力。


    我收回了放花簽的手,逐字逐句的看了下去。


    花簽已然紙質變得黃脆,顯是經年久遠。


    字裏行間,雖三言兩語,卻道盡三生相思苦楚……愛而不得……


    我呆坐良久,一瞬萬年……


    宮牆之外,更夫打著更鼓,吆喝著已是四更天。


    我如大夢初醒,施了術法,燃了那張花簽。


    從塔頂起身,祭出丹凰翎,向花界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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