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件事,袋鼠首領並沒有告訴大騎士,他知道大騎士是絕對不會讓他這麽幹的,所以他擅自做了決定,不過事實證明,他的做法是完全正確的。袋鼠兄貴軍是被大騎士請來的外援,他們並不需要因此賭上性命,可是他們卻執意要這麽做,因為誰也不會有更好的辦法,所謂的下策,也是無可奈何時的法則。


    傷痕累累的袋鼠首領向下望去,百米之高的瞭望塔下,密密麻麻的都是敵人,他們之中既有半獸人精銳,又有初之遺棄的信徒,看來敵人真以為某個皇女會在這瞭望塔之上,袋鼠首領笑了笑,終於……終於等到這一刻了,他曾經無數次的幻想,這麽多次的出生入死,總有一次是回不來的,究竟會是哪一次啊?袋鼠首領閉上了眼睛,他回想起剛剛成立袋鼠兄貴軍的時候,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


    “首領,有人要見你。”


    “這荒郊野嶺也有人能找上來,那人是敵是友?”


    “是著名的吟遊詩人年泱,據說他能和神靈交談。”


    “那都是迷信而已,不過他既然能找到我,那我就必須會會他。”


    這時,一位略有仙風道骨的老者推開了房門,他開門見山地說到:“老朽聽說先生要懲惡揚善,特地前來拜見。”


    “老先生您見笑了,懲惡揚善我不敢說,但我肯定是要推行我心中的正義。”袋鼠首領笑著說,不過他也很納悶,這位吟遊詩人是怎麽找到他的。


    “有句話老朽不知當不當講……”


    “無礙無礙,老先生您說。”


    “唉,現在放棄還來得及,您將來會因此搭上性命的……”


    袋鼠首領聽罷不禁心頭一震,這種事他也想到過,但是被別人講出來就感覺很不是滋味,畢竟生死可是大事,第一次見麵就談生論死……


    “等一下,老先生。”他旁邊的副首領立即替他打抱不平:“這種事可不能亂講啊!”


    “唉,正是因為有這種事,所以老朽才特意過來……”


    “老先生,我不會改變我的想法。”袋鼠首領略有急切地問道:“不過如果可以的話,請您告訴我,我會在什麽時候死,或者是在哪裏死!”


    “什麽時候我的確不知道,不過我敢確定,當你渾身是傷而且攀爬到一座高塔的頂端時,就到那個時辰了……”


    “高塔?什麽樣的高塔?”袋鼠首領追問道。


    “一座有著百米之高的高塔,那會是一個月夜,高塔下站滿了人,而你卻爬到了塔頂……老朽隻知道這些了……”


    後來,無論袋鼠首領陷落到怎樣的險境,他都沒有看到月色中的高塔,所以他知道這並不是他的死期,他會完美地化險為夷,可是,十幾年過去後,就在大騎士邀請他進駐皇都的時候,他注意到了,城堡的瞭望塔是如此的高嵩,以至於這是他這輩子見過最高的建築。袋鼠首領想起了吟遊詩人年泱的預言,他有些畏懼了。這麽多年來,年泱的預言成了袋鼠首領的護身符,而這次護身符卻變成了死咒,從來沒有直視過死亡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死亡的壓迫感,如果逃離這裏,或許一切都可以避免……


    不過,那誰來帶領袋鼠兄貴軍走向輝煌啊?袋鼠首領想到了自己的初衷,他夢想著懲惡揚善,夢想著做一名令人尊敬的英雄,如今皇都有難,這個時候更不能畏手畏腳,雖然生命隻有一次,誰也不願輕易把它交給死神……不過死也分很多種,自殺者是懦夫,病死者是常人,而戰死者才是真正的勇士,為了世界會擁有更好的未來,因此賭上性命,所以其死會重於泰山,不會像常人那樣碌碌無為虛度年華,也不會在最後的時刻無故悔恨……


    時間過的可真快啊,樓梯上的敵人越來越近了,袋鼠首領歎了口氣,他已經回顧了一遍自己的一生,也算是了無牽掛了。他拿起了事先準備好的信號彈,頭頂的夜空如波濤不驚的海麵,點點明星猶如浪濤下反襯著月光的魚鱗,天空中的雲彩圍繞著瞭望塔緩緩散開,仿佛它們也準備好了。塔下,池塘旁,有著一汪清泉,清泉緩緩地注入池塘,而池塘也倒映著夜空的景象。


    瞭望塔的下麵有著一個地下室,地下室與池塘是水平的,從地下室僅有的一塊玻璃處可以窺見池塘的景色。一隊袋鼠兄貴握緊了tnt的引線,同時也緊緊地盯著清澈的池塘,他們也在等待著,他們在等待著一個穿破夜空的亮光。


    突然間,一縷白熾色的光點筆直地升上了天空,灰暗的夜幕也被一片片地撕裂開來,綻放出白日時的色彩,而厚實的雲層卻可以遮擋住一切高亮的光芒,不過雲層是環繞瞭望塔的,所以看起來夜空就像一口正午時的水井,兩旁都是昏暗的,僅有著微弱的光芒,而中心卻是極其明亮的,似乎是可以抹去一切陰霾的那種明亮。


    瞭望塔下的池塘上倒映著夜空的景色,猶如一群有著銀白色鱗片的魚在水中不停地翻滾跳躍,池塘雖說不上光芒萬丈,但是也十分的耀眼,反射過的光穿透了地下室的玻璃板,裏麵的袋鼠兄貴心領神會,點燃了引線,而引線的末端,就是位於瞭望塔承重牆裏的tnt。tnt的引線可以燃上一分鍾,這個時間足夠那隊袋鼠兄貴從地下室的密道裏逃生了。


    瞭望塔的頂部,袋鼠首領望著猶如白晝的夜空,信號彈釋放出的,那些正在燃燒的粉塵像羽毛一樣緩緩飄落,它們猶如一張碩大的蒼白色蛛網,籠罩在瞭望塔之上。半獸人將軍們率先到達塔頂,他們疑惑地望著袋鼠首領,一個垂死之人為何不肯承認失敗,為何還要用最後的力氣來折磨自己?半獸人將軍們想不通,他們始終也沒有理解對手的強大之處。倒是一個普通的半獸人精銳察覺出了一絲蹊蹺,他對將軍們說:“看來皇女不在塔頂,那這裏會不會有埋伏呢!”


    “那你說說袋鼠兄貴會在哪埋伏我們,難不成他們是從天上飛過來的?”一位半獸人將軍不屑地回答道。


    “不是……不是我們從天而降,而是你們要墮入深淵啊……”說話間,袋鼠首領耗盡了他最後的一絲氣力。


    “死到臨頭了!還敢嘴硬!”不等半獸人將軍說完,隆隆的爆裂聲就掩蓋住了一切,慌亂之中,欲要四處逃竄敵人被重力給狠狠地壓了下去,他們站立不能,隻得伏在石板上等待著命運的裁決。那幾名半獸人將軍拚命地掙紮著,他們妄圖抓住什麽以減少落地時所受到的衝擊。半獸人雖然能頂得住二十米的摔落,但是高達一百米的下落距離,僅僅憑借肌肉的力量是無用的。


    地震是晃動的感覺,但是無論怎麽震,腳下的土地是輕易不會塌方的,而失去了承重牆的瞭望塔,則是完全的分崩離析,崩壞得直到磚瓦碎屑,崩壞得直至埃土沙塵。四處彌漫的沙塵遮蔽了還在燃燒的信號彈粉末,這裏又重新被黑暗所主宰。


    不出一分鍾,曾經高嵩的瞭望塔就已經是一片廢墟了,袋鼠首領以自己為誘餌,使半獸人精銳和大批初之遺棄的信徒都被壓在了裏麵。廢墟旁,徜徉等人還沒有從震驚裏走出來,畢竟眼前一座百米之高的龐然大物說倒就倒,任何人的神經都需要一個緩衝時間。


    於是徜徉揉了揉雙眼,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可是在他重新睜開雙眼的時候,卻看到了更讓他不敢相信的景象。那是一縷煙塵狀的金色光芒,這縷金光從瞭望塔的廢墟裏湧出,飛快地上升,它呈現出一個人形的輪廓,但又不完全像人形,比人類要健壯得多,而且毛發更重一些。


    徜徉想起來了,那道金光的模樣很像他的死對頭,袋鼠首領……“我看到幻象了嗎?”徜徉不可思議地喃喃道。他重新揉了揉雙眼,再次睜開後,眼前就隻有瞭望塔的廢墟了,之前的金光或許真的是幻象罷了。


    金黃色的光芒如同輕煙一樣隨風擴散,穿過了瞭望塔倒塌時散發出的埃塵,也透過了信號彈殘留的光亮,它飄向了夜空中雲彩圍繞的缺口,那裏仿佛是敞開著的天國之門,是那麽的飄渺卻又那麽的現實。


    袋鼠首領低下頭,可是濃鬱的雲彩遮蔽住了一切,他沒能看到自己曾經生活過的世界,不過這並不重要,現在他已經是了無牽掛的,他會以一個萬全的姿態來迎接嶄新的未來。或許,那個世界裏也會有罪惡存在,或許那裏的戰爭依舊在肆虐著,可是未來這兩個字,又有誰能說清楚呢……


    ——————————————————————


    被鋼刺貫穿了的雙手,牢牢地固定住了流星錘,就這樣,大騎士憑借著流星錘的堅韌,打碎了一根根暗黑色的柱狀物,不出幾秒,眼前就隻剩下最後兩根暗黑色的柱狀物了,隻要再把它們擊碎,屍身巨蟒就是一條完全的死蛇,玖呈的如意算盤也就被徹底打碎了。


    突然間,整個巨蟒的身體都十分不自然地扭動起來,就像人的手臂發生了痙攣,很不自然地抽動著,登時,大騎士腳下一滑,摔落了下去,不過他在下落的時候抓住了一片搖擺的蛇鱗,憑此懸掛在半空中。這巨蟒就猶如一條落水後剛上岸的狗,在瘋狂地抖動身體,要以一個最快的速度把身上的水珠弄掉,而那些鱗片就像落水狗身上的水珠,看起來是緊緊依附在巨蟒身上的,但卻很容易就會被巨蟒給甩掉。


    先不論沒有了鱗片的巨蟒會是什麽樣子,眼看著大騎士攀附的那片鱗片,已經開始搖搖欲墜了,大騎士知道,如果這次不能一鼓作氣,不能把剩餘的兩根黑棒解決掉,玖呈是絕對不會給他留下第二次機會的,那麽之前的努力恐怕都要功虧一簣了。


    如果實在不能接近的話,那能否通過一個遠程的手段?沒錯,大騎士打算甩出這兩顆被固定好了的流星錘,雖然把它們解綁會萬分痛苦,而且如果沒有命中的話,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費了。不過此時此刻大騎士真的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戰鬥白熱化的時候絕對不能僵持,必須掌握主動權,一旦被敵人所牽製,那就很難再有翻盤的機會,下一刻的完美計劃反而不如當下立即執行的計劃,因為敵人還會耍什麽花招,大騎士是真的不知道,暫時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大騎士立即拔出了插在手心中的鋼刺,緩緩地摘下其中一顆流星錘,鮮血不停地從傷口處淌下來,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瞄準那兩棵搖晃的黑色柱狀物。總所周知弓箭的精度其實是很差的,什麽彎弓射雕,什麽百步穿楊,其實都有很多的藝術加工成分,正常情況下,百米之外射中敵人其實都不容易。而投擲鋼球的精度甚至都不如弓箭,所以人們才發明了弓箭,而不是靠投擲石子來打架。


    但是現在還是速戰速決比較好,大騎士憑著感覺把一顆流星錘扔了出去,那顆流星錘上附著了剛墨之禦,是黑亮色並反著光的樣子。可是,大騎士扔偏了,流星錘並沒有打中黑色柱狀物,而是劃出了一個弧度過大的拋物線,越過了巨蟒的身體,奔向了巨蟒的頭部。


    “糟糕!”大騎士喃喃道,他所擔憂的其實並不是這個,而是手中緊握的蛇鱗,那塊蛇鱗的搖擺程度已經超過了它所承受的極限!“完了,全完了……”不等大騎士話語落下,蛇鱗就帶著濃鬱的腐朽的氣味脫離了巨蟒,大騎士連忙用剛墨之禦包裹全身,以緩衝掉落時受到的傷害,但在他摔落的時候,他卻看到了戲劇性的一幕。


    巨蟒那碩大無比的頭顱正在後仰,而這戰術後仰卻導致它頂撞了正在半空中飛翔的流星錘,堅韌的流星錘不會因為這一點衝擊而破碎,反而會因為動量守恒原理,怎麽來的,怎麽回去。那流星錘就像剛開完大招還不到兩秒就被稻草人恐懼了的劍聖,以來時的速度飛了回去。就在這時,出現了可以把玖呈的鼻子都給氣歪的一幕,飛回去的流星錘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巨蟒背後的黑色柱狀物上,雖然經過了一次碰撞,流星錘的動能有了很大的損耗,但是流星錘卻恰好砸到了柱狀物的電極處,那個灰黑色柱狀物其實隻是一個保護殼,它並不是很結實,但是卻能很好地掩飾住裏麵的電極,玖呈利用連通巨蟒神經的電極來操控巨蟒的屍體,所以隻要把大部分的電極破壞掉,就可以導致屍身巨蟒的癱瘓。


    開始燃燒了的電極噴發出大量的火花,猶如一場絢麗的煙花晚會,久久不能收場,隻是火花隻有一個顏色,略微單調了一些。在火花的陪伴下,屍身巨蟒掙紮著倒下了,如同一隻不慎落入火盆的青蛙,拚了命地跳動著,不過無論如何它也抓不到火盆的邊緣,一切的努力都不過是徒勞。


    大騎士半臥在後庭院的草地上,他回想起了少時的一次篝火晚會,他在那裏也看到了這些,在寂靜的夜空中綻放出的七彩美麗,璀璨了整個天際的絢爛煙花,把一顆五色的種子留在了大騎士的童年。後來,時間荏苒,戰亂迭起,大騎士不止一次地回想起兒時的記憶,可他看到的隻有刺眼的亮光和它們在爆炸時發出的震耳欲聾,那一道道流星般的火花從天空中直落而下,帶來的不是玉樹瓊花的世界,也不是天宮中的花園,它們帶來的隻是無助的呐喊,和痛苦與懊悔交加的眼淚。


    屍身巨蟒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它一動不動了,它再也不能為非作歹了,它這次是真的死去了。巨蟒撲倒在地的同時也帶來了巨大的聲響,這才把大騎士從回憶裏拉了過來,他回過頭來,想要確認一下皇女們的安危。還好,兩位皇女都無大礙,隻是在之前的飛沙走石中受了一些擦傷,而且這種毫不嚴重的傷勢,在第一皇女的治療法術下,很快就會痊愈。


    “這也在你的計劃之中嗎?”在洞穴裏的玖呈驚慌地說道,他手中的電極操控器成了擺設,就像一個被母親奪走了玩具的孩子,玖呈臉上的表情在憤怒與痛苦之間搖擺著。


    大騎士真的很想大聲地嘲諷玖呈一下,不過他的體能損耗實在是太大了,他不能隨便地浪費這些僅剩不多的力量。


    “幸好,我還留有一計!”玖呈神色一變,臉上的憂傷瞬間變成了狡詐的狂喜,說罷,銀環蛇群聚攏在一起,猶如百千條銀白色的鎖鏈盤旋纏繞在了一起,好比萬丈高樓拔地起,又似天神降下的一束通天鎖鏈,一條由數萬條銀環蛇組成的巨蟒憑空而出,張開了撕裂著的巨口。


    “難道……這就是宿命嗎……”大騎士雙目無神地喃喃道,之前欣慰的神色悄然褪去。


    “不會的,你做的已經很棒了,剩下地就交給我吧。”紫丁香的氣息可以安撫一個人失落的心靈,淡淡的幽香從狼狽不堪的右庭院傳出,輕輕地壓製住了蛇群那濃烈的腐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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