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錢實秉的宅邸,馬車在門口停下,沐霖想要把忘憂抱下去,低頭卻見她已經醒了,於是皺眉說:“醒了就自己下車,這麽大個人了,還等著誰抱你嗎?”


    “唔……到家了嗎?”忘憂睡得有些迷糊,隨口問。


    沐霖卻愣了一下,心頭湧起一股酸澀——家?這樣溫暖的字眼兒已經被塵封在記憶裏許久了。


    “明天你就回京去吧。”沐霖把忘憂從自己的腿上推了起來。


    “啊?”忘憂不明白兄長為何忽然不高興了。


    “沒事,估計是太累了,心情不好。”秦青茵扶著忘憂下了馬車,又關切地問:“妹妹可有哪兒不舒服?他們除了用迷藥,可還傷了你?”


    “沒有,估計他們也沒真想要我的命,不過是想讓我吃點苦頭罷了。”忘憂笑道。


    丁素雲從另一輛馬車上下來,剛好聽見這話,遂歎道:“這世上的人若都跟你這樣善良就好了。”


    “王妃這話聽起來好像這世上的人都是壞人似的。”忘憂忽然不知自己僥幸才得了一條命,還跟丁素雲開玩笑。


    丁素雲搖搖頭把劉氏要弄死她並沉屍江底的事情低聲說給她聽。忘憂聽了之後忽然覺得身上一冷,扭頭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哎呀,別站在外麵說話了,先進去吧。”秦青茵忙攬著忘憂的肩膀說。


    丁素雲微笑道:“既然忘憂沒事,我就不進去了。我家王爺還等我回話呢,就先告辭了。”


    秦青茵忙福身相送,又道了感謝。看著丁素雲上車離去方挽著忘憂進了院門。


    沐霖進屋洗了把臉換了一身衣裳,早飯也沒吃隻喝了一碗粥,便對秦青茵說:“你照顧好妹妹,我去見吳王。”


    秦青茵忙小聲叮囑:“那劉氏本就該死,暴斃也是罪有應得,相公別跟王爺起衝突。”


    “放心。”沐霖按著秦青茵的肩輕聲笑了笑便匆匆離去。


    秦青茵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肩膀,然後抬手在沐霖按的地方也按了按,方羞澀地笑了。


    *


    忘憂的房間早就收拾好了,茉莉的腦門上纏著一圈白紗布,忙活著跟兩個仆婦抬了兩桶熱水來兌進浴桶裏,又尋了橘子葉以及香柏葉等驅邪去晦的花草灑進去,又試了試溫度,方催促著忘憂泡進去。


    呼吸著清香氤氳的水汽,忘憂長長的歎了口氣,說:“茉莉,咱倆真是命苦。”


    茉莉用水瓢舀了熱水往忘憂的肩上澆著,歎道:“我還好,隻被那混賬東西打了一棒子,而姐姐卻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真是嚇死人了。”


    忘憂笑道:“也還好,我醒來的時候已經被鍾秀才救了,其中的凶險我也沒感覺到,倒是沒怎麽害怕。”


    “姐姐不知道,你一出事,幾位爺都急瘋了!尤其是沈公子見劉氏狡辯不說實話,直接砍斷了她的手臂。”


    忘憂拍拍茉莉的手說:“我知道大家都急壞了——他們選在哥哥大喜的日子動手,就是算準了我們累了一天,沒有防範。以後咱們都小心些就好了。”


    “沒事,反正劉氏已經死了。以後也不敢有人再害姐姐了。”茉莉說著,把忘憂的頭發散開,又舀了熱水給她洗頭發。


    “死了?”忘憂驚訝地回頭不小心扯到了頭發,一時疼的咧嘴。


    “哎呀,是我不好!”茉莉忙把手裏的烏發鬆了鬆。


    “沒事。”忘憂心想這樣的事情問茉莉也不會知道,所以便坐回去不再多說。


    “那種惡婦,死了也是活該,這是罪有應得。”茉莉猶自對劉氏恨得牙根兒癢癢。


    忘憂卻靠在浴桶裏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秦青茵端著熱熱的粥和小菜進來,忘憂沐浴之後又吃了點東西,便覺得精神好了許多。剛說想要出門,卻被秦青茵攔下了:“你哥哥說,讓你明天便回京城去。妹妹有什麽要收拾的說給我,我幫你把行李收拾起來,另外這江寧也沒什麽好東西可以帶回去的,你想要什麽隻管說給我,我叫人去買來。”秦青茵說。


    “我為什麽明天就回京?”忘憂納悶地問。


    “這是你哥哥的意思。”秦青茵再次強調。


    忘憂無奈地問:“可是,他為什麽在這個時候讓我回京?是因為這裏有人要害我嗎?那個劉氏不是已經死了嗎?”


    “你覺得東宮衛首領整天跟在你身後打雜很威風嗎?”沐霖人未至話先到。


    忘憂和秦青茵二人忙起身,便見一臉寒冰的林大人進了屋子。


    “哥!”忘憂上前挽住沐霖的手臂問:“你出去了?劉氏真的死了嗎?薑老五那些人你怎麽安排的?”


    沐霖皺眉不語,隻低頭看了忘憂挽著自己手臂的雙手。


    忘憂有點心虛的放開手,往後躲了兩步,委屈地嘟囔著:“我又沒惹你,幹嘛這麽凶巴巴的。”


    “這陣子你苦也吃了,禍也闖了,是時候回去了。”沐霖說著,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秦青茵忙給他斟了一杯茶,小聲勸道:“妹妹是被惡人算計了,這樣的事情也怪不得她。相公好好說,別嚇著她。”


    沐霖冷笑道:“你太小瞧她了——我能嚇著她?她幾次死裏逃生都不知道害怕,我不過說兩句話她就害怕了?”


    “哥哥!”忘憂生氣的跺了跺腳,說:“你不能好好地說話嗎?我又沒得罪你。”


    “相公,這次的事情真的不怪妹妹。”秦青茵又勸道。


    沐霖長長的歎了口氣,說:“明擺著就是有人要借刀殺人想讓她死在江寧城,上次她跟沈熹年在城外遇險,此時就已經很明顯了。我不該如此大意,還留她在江寧城為我們操辦什麽婚事。以前是我想錯了,我以為遠離京城就能遠離危險,殊不知人家拿定了主意趕盡殺絕的,我們又能躲到哪裏去呢?”


    忘憂扁了扁嘴巴,歎道:“哥哥這話說的叫人心裏難受。”


    “我想過了,最安全的地方還是天子身邊。而且,李舒整天圍著你轉也不像話,你明天就回去吧。”


    “可是……”


    忘憂還想要辯駁兩句,卻被沐霖打斷:“沒有可是。你回去,也要完事小心,天子身邊自然是比這裏安逸,但也離那些人很近。你明白嗎?”


    “我明白的。”忘憂點了點頭,一想起趙禎,她竟有些歸心似箭了呢。


    沐霖看了秦青茵一眼,秦青茵起身至門口把茉莉打發到廚房去幫忙,然後自己站在了廊簷下。沐霖方說:“你剛才問我劉氏怎麽死了,我去看過她的屍體了,死狀跟鼠疫特別像,但她其實是被毒死的。這件事情是誰的手筆我不說你也能猜得到吧?那些站在權勢之巔的人,每個人都有千百個麵孔,心裏藏著千萬種目的,你不僅睜大眼睛看清楚,更要頭腦冷靜學會三思而行,不要被蒙蔽了。”


    “……”忘憂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至於薑老五那幾個人,若說罪行昭著也不算冤枉他們,但若是就此結果了他們的性命,也沒什麽益處。我跟陳義淩大人交代過了,讓原來洪州的山匪大當家帶著這幾個人去修築堤壩,那個大當家的是個狠人,薑老五跟著他一定不敢再胡來,而且也不算瞎了他那一把子力氣。”沐霖又說。


    “這是以惡製惡啊!是個好辦法。”忘憂笑道。


    沐霖舒了一口氣,端起茶盞來喝了半盞茶,方問:“你還有什麽疑問嗎?”


    “沒有了。”忘憂乖巧的搖了搖頭,她知道兄長做了決定的事情她反對也是沒用的。


    “那就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啟程回京吧。熹年跟你一起來的自然要一起回去,再加上李舒的人跟你一起,我不擔心路上沒有人照顧你。至於吳王那裏,你就不要去辭行了,有我呢。”沐霖說完,把茶盞放下站起身來。


    “我都聽哥哥的。”忘憂也趕緊的起身,隨沐霖走到門口,又拉了秦青茵的手說:“嫂子以後跟著哥哥可有的苦頭吃了。你一定要多保重自己的身體呀!”


    “瞧你這話說的,我跟在你哥哥身邊哪有什麽苦的?倒是你——常在君王身側,一定要謹慎小心,凡事三思而行啊!”秦青茵叮囑道。


    忘憂握著秦青茵的手說:“嫂子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的。我回去後盯著他們修建府邸,等年底的時候哥哥回京述職我們就可以住進自己的家裏去了。”


    再次聽見忘憂說“家”這個字,沐霖的眼神變得柔軟了許多。他默默地按了按忘憂的後腦勺,方匆匆離去。


    晚飯時候,沐霖跟沈熹年說了讓忘憂回京之事,沈熹年沉默了半晌方點頭,說:“雖然我極不情願,但想想她還是回到天子身邊才有安穩日子過。”


    忘憂夾了一塊魚放到沈熹年的碗裏:“好啦!你們一個個都隻管擔心我,而我還天天為你們擔心呢!哥哥倒也罷了,以後有嫂子操心他的事情。你呢?難不成想在刑部做一輩子的捕頭?”


    “做捕頭有什麽不好?辦案捉凶,掃清天下陰霾,多好的差事。”沈熹年不以為然的笑道。


    “算了,就知道跟你說也沒用。我還是回京跟義母說去吧。”忘憂斜了沈熹年一記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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