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素雲從嘉寧伯府回來,進門便見趙承淵站在廊簷下逗鸚鵡,於是上前去笑道:“王爺今日倒是得閑,午飯想吃點什麽?”


    “你出門去了?”趙承淵依舊逗弄著那隻白色的鸚鵡。


    “嘉寧伯府喬遷之喜,妾想著林大人跟明嘉縣主與我們是朋友,總要送些賀儀過去。”丁素雲笑道。


    “還是你想的周到。”趙承淵把最後一點鳥食放到籠子裏,拍了拍手,又問:“見到林夫人了?”


    丁素雲忙笑道:“秦氏娘子懷著身孕不方便見客,是明嘉縣主招待妾身吃了一盞茶。還說過幾天府中擺宴暖房,請王爺過去吃杯酒呢。”


    趙承淵眼神一暗,淡淡地說:“暖房酒麽,怕是吃不上了。明天我要去出門一趟,要半個月才能回來。”


    “王爺又要出門?這次是去哪裏?”丁素雲關切地問。


    “陛下不放心北境軍營,著我去查看查看。”趙承淵說著,轉身進屋裏去。


    “去邊境?這半個月的時間能回來嗎?”丁素雲追著趙承淵進了屋裏。


    趙承淵接了丫鬟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手,說:“盡量吧。總要趕在陛下大婚的時候趕回來才行。”


    “說的也是,帝後大婚可是大事,王爺一定要趕回來的。可……這樣就太辛苦了。”丁素雲歎道。


    “無妨,你速速去替我收拾行李吧。不要帶多餘的東西,要輕裝簡從。”


    “好,我這就去。”丁素雲不疑有他,忙帶著茉莉回了內室。


    趙承淵在門口的兩個丫鬟身上掃了一眼,那二人便默默地退了出去。隨後,一個跟著丁素雲出門的管家娘子默默地進來,福了福身。


    “你們在林家都做了什麽?說了什麽?”趙承淵低聲問。


    那管家娘子小聲說:“明嘉縣主請娘娘吃茶,兩個人把隨身服侍的人都大發出來,並關起門來說話。老奴從後廊上轉過去,聽見王妃跟縣主感慨說自己一直沒有身孕,請縣主給她把脈。縣主給她把過脈後說她身體沒有什麽毛病,沒有懷孕應該是跟孩子的緣分沒到。其他的老奴就沒聽見了。”


    趙承淵點了點頭,擺擺手讓那娘子出去。隨後把阿寺叫了進來,低聲吩咐道:“你去找一下沈熹年,就說我有要緊的事情要見忘憂,讓他安排一下。”


    阿寺默默地點了一下頭轉身出去。


    當日晚飯之後,趙承淵跟丁素雲說要進宮麵見聖上,讓她自己先睡便換了衣裳出門去了。


    他倒也沒說假話,果然先進宮見了趙禎,商議過一些軍務之事之後便出了大內,悄然去了靖西候府,接上沈熹年後,兩個人一同去見忘憂。


    忘憂對於趙承淵深夜造訪趕到意外,但有沈熹年陪著,她倒也沒有推脫。


    林府後花園的百草閣裏種著數十種珍貴的藥材。暖閣地下燒著地龍,裏麵暖烘烘的,數百盆藥材整整齊齊的擺滿了架子,一顆顆都碧油油的,葳蕤茂盛。


    忘憂在花架子之間仔細的檢查沒一棵藥草,目光溫柔,動作輕盈,像是精心的照顧著自己的孩子。


    “這深更半夜的你怎麽還在倒騰這些花草?”沈熹年無奈地問。


    “王爺來了。”忘憂回頭看了一眼趙承淵,笑道:“這幾天忙著,總是到了晚上才有時間過來看看它們。”


    趙承淵笑道:“你真是個癡人。其他的倒也罷了,唯獨對這些草藥癡情一片。”


    “人這一輩子,總要有一樣著迷的東西。有的人貪戀權勢,有的人愛美色。有的人喜好收集古玩字畫,有的人喜歡鑽研武學……而我,隻喜歡它們。”忘憂把手裏的水瓢交給秋容,指了指角落裏的茶案說:“王爺,去那邊喝杯茶吧。”


    “好。”趙承淵看了沈熹年一眼,兩個人先後跟著忘憂至角落處的榻席上入座。


    “這是我配的安神茶,二位嚐嚐味道如何。”忘憂說著給二人各自斟了一杯茶。


    趙承淵喝了一口茶之後,又看了沈熹年一眼。沈熹年笑道:“王爺有什麽話當著我的麵還不好講嗎?”


    “倒也不是你的緣故,我是有件事情要跟忘憂嫁給,隻是……有些難開口。”趙承淵說。


    忘憂淡然一笑,問:“王爺是想說王妃今日來我這裏求醫問藥的事情吧?”


    “是的,我……”趙承淵被猜透了心思,更加不知道該如何說。


    “王爺放心,你們夫婦之間的事情,我作為一個外人是不會多嘴的。”忘憂一邊說一邊給趙承淵添茶。


    “這又是什麽意思?”沈熹年納悶地問。


    “沒什麽。”忘憂又給沈熹年添茶,並問:“母親是否知道你來這裏?”


    “她自然是知道的——不是,你們兩個打的什麽啞謎?”沈熹年又問趙承淵。


    “我的第一個孩子已經那樣了,所以……不管第二個孩子是男是女,我都想他是正妃所出。庶長子這樣的事情與我這樣的門第來說不是什麽好事。所以……”


    “王爺無需多言,我明白的。”忘憂不等趙承淵多說便打斷了他。


    “這事兒啊?”沈熹年笑著搖了搖頭,又提醒趙承淵:“這事兒你隻叮囑忘憂有什麽用?丁素雲長著兩條腿,又在你的王府當家做主,太醫,郎中,什麽樣的人她請不來?要我說,你要麽把她扶正,讓她來做正妃。我冷眼瞧著她這個人的品性跟她那個姐姐是不同的,也算是個妥當人兒。你若是實在不願她做正妃,就趕緊的另娶一個正妃進門吧。”


    “噯!”趙承淵沉沉地歎了口氣,搖頭說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你又來了。”沈熹年悄悄地掃了一眼忘憂,警告地瞪了趙承淵一眼。


    忘憂隱約明白趙承淵的意思,但卻笑道:“熹月姐姐若是在天有靈知道王爺如此緬懷她,應該也覺得欣慰了。隻是逝者已矣,王爺大可不必這樣。隻有你活得好,逝去的人才能安息。”


    趙承淵舉了舉茶盞,說:“多謝縣主成全。”


    “客氣了。”忘憂笑了笑。


    送走趙承淵之後,忘憂回自己屋裏去。


    秋容見她有些不高興,遂不敢多說什麽,隻服侍著洗漱更衣上床安置了,悄悄退了下去。


    *


    趙承淵從林家出來,跟沈熹年在路口道別。


    沈熹年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腕,說:“你那心思還沒歇呢?”


    趙承淵自嘲地笑了笑,歎道:“我也不想這樣。可是……沒有人能跟她比。我身邊已經有一個人了,再也不想屈就。”


    沈熹年環顧兩側空曠的街道,低聲說道:“這是你的私事,我們都無權幹涉。但是我要提醒你一句,她很快就要成為皇後了。入主中宮,母儀天下。她坐在高處,受萬眾矚目,身上便不許有一絲一毫的瑕疵。你那些心思最好藏嚴密些,否則便會成為傷害她的利器。到那時,你可別怪我不顧念你我兩家的姻親之義。”


    趙承淵抬手按在沈熹年的肩上,篤定地說:“放心,我不會傷害她的。我更不許有任何人傷害她。”


    “那就好。”沈熹年放心的點了點頭,跟趙承淵道別:“我回了,你也早些回吧。”


    趙承淵跟沈熹年在街口分開各自回府,街道上恢複了寧靜。


    片刻之後,旁邊一家酒肆的門被人從裏麵拉開,一個華服男子扶著門框從裏麵走了出來。


    “劉大人,您慢點!要不,小的還是叫您的家人來接你吧。”一個小夥計追著男子出門來,看看空曠的街道,歎道:“你看,這連個人兒都沒有,您一個人回去我們也不放心呐。”


    “滾蛋!”劉少奢一把推開小夥計,打了個酒嗝,“老子從小在這做皇城長大,這街上幾塊石頭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你有什麽不放心的?”


    “劉大人,您慢點啊!”小夥計站在門口,看著劉少奢歪歪斜斜的消失在夜色裏。


    劉少奢走出這條街,方才站直了身子,收斂起剛才那副醉鬼的樣子,回頭看了一眼背後。


    大街上連個人影兒都沒有,隻有兩旁店鋪的門口掛著的燈籠散著幽幽的光。一陣冷風過,劉少奢覺得脊背生涼,忙抬手緊了緊身上的猞猁裘。


    剛才他在就酒館裏喝酒,隔著窗紗看見街上站著兩個人,二人的身影都十分熟悉,他無需仔細辨認就知道是沈熹年和趙承淵二人。正要出去打個招呼,卻聽見沈熹年警告趙承淵,於是便按耐住了。當他聽見後麵那些話的時候,才知道幸虧自己沒出去,否則……嗬嗬,真是無法想象若是趙承淵知道自己聽去了他心底最隱秘的事情,會是什麽表情。


    “什麽人在那裏?!”一對巡防的護軍路過,遠遠地朝劉少奢喊話。


    劉少奢從沉思中回神,朝著護軍校尉揮了揮手,回了一嗓子:“是李校尉嗎?不認識我了嗎?”


    那人走到劉少奢麵前,笑道:“劉大人?這麽晚了你怎麽一個人在街上晃悠?”


    “喝多了,忘了時辰。”劉少奢說著,又打了個酒嗝。


    “我讓兄弟們送您回去吧。”李校尉說著,揮手叫過兩個人,吩咐他們送劉少奢回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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