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娘娘。


    若馨緩緩抬起頭,正視著簾後端坐在鳳儀鸞座上的‘皇姐’。


    ……


    就在那一天,當若馨以同族之名被邀請參加堂姐歸省的宴請,從堂姐問話的那一刻起就決定了她的命運。


    要你進宮,許你八年,如你所願,更須如我所願——這是蕭素素當年對若馨說的話。


    從瑞祥殿出來天空已經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走在些許坑坑窪窪的磚石地上也濺起了泥濘,可是舒沅絲毫沒有心思注意這些。


    蕭素素的話再明白不過,她不會放過任何一人,哪怕那個人是她最親的人。


    新玉臨死前恐懼的眼神如同魔咒般籠罩在她頭頂。


    她該怎麽辦?


    現在這個身子的她才十六歲啊,即使在前身也才二十出頭,可是,暗殺,棋子,布控,監視,這些個詞眼在接下來的日子都將如影隨形。


    她開始後悔當初的曾諾,可是,現在後悔還來的急嗎?


    長亭前,早已凋零的無邊的荷梗沿著湖邊延至烏雲蔽日的天際,天地間能聽到的隻有綿延無盡的雨打荷葉的響聲。


    ——馨兒,此去,保重自己,我等你歸來。


    高高的蠻蕩山頂峰,太陽光線奪目而耀眼,照耀著手心的玉佩,閃爍著上好玉石獨有的溫潤晶瑩的光芒。


    若馨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她知道,這是眼前這個同樣溫潤如玉般的與她共患難的男子對他的鎮重承諾。


    ——君和哥哥,馨兒一定平安歸來。這是她對他的承諾。


    十六歲,四川八年,穿越來的時候,這具身體的主人也才八歲,自她睜眼以來,整個家族卻遭遇了抄家,流放,唯一乾坤支柱的祖父蕭仕淵在獄中的病亡。若不是君和哥哥,她跟她的父親母親早已死在通往這四川道路上的蠻障中。尤其,這些年來,若不是他從京中不斷帶來的消息跟錢物支撐,她便更不知道他們全家能不能有足夠的動力在這荒野之地立足。


    君和哥哥,馨兒一定平安歸來,一定。


    思緒斷斷續續,舒沅擦幹眼淚,清醒了一會兒,雨也漸漸停了。這種天氣就是這樣,雨時停時下。


    準備回去,她好像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響聲。


    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走到了宮中一處自己從沒到過的僻靜角落。


    這裏似乎是一處宮院的後院,但是早已經破敗,不然地上也不會有顯然沉積了很久的黃葉。


    往前走了兩步,出了亭子便能看到一處不大不小的宮廷院落,院落正麵的匾額被一截又一截的枯藤纏繞著,舒沅要努力看,才隱約看清那上麵已經有些斑駁的紅底金字的落款似乎是“依荷苑”。


    六角形的窗子掩映在厚實的蔓藤中,舒沅不得不試圖用手抹開垂落在那對斑駁的紅漆早已經脫落的大門上的蔓藤,以透過它的縫隙更加清晰的看清裏頭的狀況。


    但是,待她扒開時,裏麵的聲音也停止了。


    轉而傳出一聲警覺的男聲:“誰?!”


    這男聲好熟悉——


    還趴著門邊的舒沅暗下篤定自己剛才很小心,沒有發出一絲的聲響,裏麵的人竟能聽到?


    似是有幽靈,一陣涼風拂過,那兩扇大門居然緩緩打開——


    昏暗的夜空下,一身著鬥篷之人麵對著她昂然而立。


    待看清那人臉時,舒沅霎時大驚:“煜王殿下——”


    她本想說她不是故意來這裏的,但是劍鋒已經指著她的喉間。


    她分明記得,這把劍曾經令那刺客一下斃命。


    它下麵可還不知躺著多少魂靈呢。


    有那麽一會兒,對麵的人也一怔,似乎並沒有想到在這裏能看到她。好一會兒,一個詞眼才從對方口中擠出:“——蕭若馨。”


    心一凜,在這裏,除了堂姐,根本不應該有第二個人知道她的真名。


    “你……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話說出口,舒沅才後悔,這麽說就等同於承認了自己就是蕭若馨,所有的計劃將可能白費。


    而對方似乎已經明白了她的心思,收回劍,轉過身背過手:“你走吧,我不會殺你,也不會讓第三個人知道你的真名。”


    好吧,收回了劍,舒沅的膽子也大了些,既然她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再隱瞞下去已經沒有意義:“我憑什麽相信你不會透露出去,另外……”她略略一頓,而後決定說出口,“你在這裏做什麽?”


    她這樣問後半句那是因為她已經注意到他腳邊放著一盞欲放的孔明燈,那糊燈的黃白色紙皮上赫然黑筆題寫著一個‘思’字。


    此情此景,由不得人不多想。


    可是,她分明見到對方身形微微一顫,而後低吼:“你不用管!”


    “好,好,我不管……”


    是啊,人家是王爺,王爺的事情能由自己管麽?


    舒沅一麵擺手,一麵後退。


    ——她怕那劍啊,刀劍無眼,她可不想小命又這麽不明不白的在這個地方丟了。


    踉踉蹌蹌,舒沅一路奔走,就擔心來人追上來,好容易到了所住的宮院門口,便一頭栽倒在地上。直到第三天聽著靜懿的聲音才醒來。


    聽靜懿說,她已經昏迷兩天兩夜了,是另外兩名宮女在門口發現的,當時她身上很燙,應是發了高燒。還問她究竟去哪了,舒沅自是不說,隻是趕緊收拾,拉著靜懿往芳菲宮去。


    兩天了,她們再不去報道上麵就該查下來了。


    屋內,金色香爐內青煙嫋嫋,香風浮動。


    紅綃帳後一抹薄薄的人影半躺著靠在枕上,如遊絲般的呼吸斷斷續續,蒼白的嘴唇微微開合,欲訴卻不得。


    “婕妤,您怎麽樣了?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啊。”靜懿匍匐在床榻邊,拉著床上人兒的手泣道。


    床下,一溜煙的跪著大大小小的宮女,太監。


    床上之人正是殷婕妤,此時,距離趙又濂派靜懿跟舒沅來芳菲宮不過三個月,新年剛剛過去幾日。


    舒沅站在靜懿旁邊,手上托著的漱洗盆裏還散發著陣陣藥味,那是她剛剛為婕妤擦拭的水。


    整個房內,怕是隻有她最了解現下的狀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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