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臨,莊園裏燈火輝煌。


    浴室裏,沐曉戰洗完澡,裹著浴袍,站在鏡子前,模糊的鏡麵看不清他的容貌。他張開手,胡亂的來回擦了擦,終於鏡麵的水凝聚,慢慢的鏡子上的容貌變得清晰。


    他看了看熟悉的臉,有幾縷濕潤的頭發緊緊的貼著眉間。他伸手拂了拂,水滴順著額角,劃過刀削似的下顎,滾落在地。他抿了抿嘴,拿起毛巾,用力的擦拭頭發,直到頭發半幹的時候,他才停了手,隨手放下毛巾,走出浴室。


    這時,傳來敲門聲。


    麗莎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曉戰少爺,老爺子讓你去書房。”


    沐曉戰腳步一頓,沉默片刻,然後說道:“好的。”


    其實當初他決定私自回國,隻是想讓莊美琴知難而退,阻止秦晞陽回沐家,可惜人心難測,莊美琴的貪婪,令她走而挺險,自斷後路。


    現在秦家的支離破碎,他難辭其咎。所以他才同意和秦晞晨訂婚,也是想為自己的過失補償一些。


    他眼中的秦晞晨,是瘋瘋癲癲,肆意妄為的蠢人。但是剛才的那通電話,讓他改變了想法。秦晞晨是一個大智如愚的人,她心如明鏡,卻整日裏瘋言瘋語。她在偽裝自己,哭笑怒罵,看似隨性而為,其實也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方式。小事糊塗,大事精明,這才是真實的秦晞晨。


    沐曉戰眸色一沉,換上一身簡單的襯衫長褲,套了一件羊毛短外套,走出臥室,在長長的走道裏,緩緩而行。


    不多時,他駐足在書房門前,隻見房門緊閉,穿過門縫透出亮光。


    他頓了頓,抬手敲了敲門。


    “進來。”祖父蒼老的聲音略顯疲憊。


    沐曉戰微微蹙眉,推門而入。


    沐老爺子雙手拄著拐杖,坐在沙發裏,眼睛直直的盯著他,咄咄逼人。


    “你到底想幹什麽?”沐老爺子的眼神不變,語氣強硬。


    沐曉戰的心“咯嗒——”一聲,自己終究躲不過。


    他沒有說話,隻是直挺挺的跪在祖父的麵前,做了就是做了,後果他一人承擔。


    沐老爺子把拐杖在地板上用力的敲了敲,怒道:“說吧,除了你上次說的,還有什麽隱瞞的?”


    從上次的談話中,他以為沐曉戰隻是不接受這個同父異母的兄弟,所以來中國鬧一鬧,他可以理解。但是經過這幾天的調查和晞陽的態度,他心裏有了一個大膽的假設,沐曉戰做的一切,是為了爭奪沐家家主之位。如果真是如此,沐家上一代的悲劇又在他的身邊上演了嗎?


    沐曉戰沉默以對,微微低頭。


    “不說是吧?你有臉做,怎麽就沒臉承認呢?”沐老爺子臉色鐵青,冷冷的說。


    “爺爺,我.....”沐曉戰抬頭,支支吾吾地說:“葬禮之後,莊美琴拿著親子鑒定來公司找我。當時我的心很亂,一想到朝夕相對的朋友竟然是父親的私生子,我難以接受。所以第二天,我去找了晞陽......”


    沐老爺子靜默一會,說:“可是晞陽和你說了什麽?”


    沐曉戰搖了搖頭,嘴邊露出嘲諷的笑,“是莊美琴。”


    那天的陽光燦爛,他的心卻感到冰冷無比。


    晞陽的公寓外,門虛掩著,莊美琴的聲音清清楚楚的傳了出來。


    沐曉戰站在門邊,透過門縫,看見陽光把晞陽的身影投射在地板上,塵埃在屋裏飄飄蕩蕩。


    “晞陽,媽媽告訴你這些,是因為沐家欠我們母子的,我們要拿回來.....沐天鎮為什麽不認你,就是想讓沐曉戰做沐家的家主,這麽多年,他一直在為沐曉戰鋪路。哼,到頭來,還不是一命嗚呼.....這個便宜不能讓那小子得了去,我在沐天鎮身邊這麽多年,苦心經營,不就是為了你嗎?隻要你進了沐家的門,媽媽一定會讓你坐上沐家家主之位.......”


    “媽媽,你別說了,讓我好好想想.......”


    “行,你好好想想,沐曉戰不肯認你,我就去找沐老爺子,我倒不相信了,沐曉戰在沐家還能一手遮天.......”


    沐曉戰緩緩轉身,離開了公寓。


    這是沐曉戰最後一次見到晞陽,等到再次相見時,就是在別墅的過道裏。


    “啪——啪——”


    拐杖一聲又一聲拍打著地板,沐老爺子眼睛瞪得滾圓,吼道:“就為了婦人的隻言片語,你就跑到秦家來鬧事。你真有出息呀。”


    沐曉戰身子晃了晃,低頭不語。


    “你說說,你是隨了誰了,蠢笨不堪。對,是你那個不成器的老子。”沐老爺子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接著說道:“無情無義,貪圖美色,固執愚昧,自私自利......你也不想想,你的母親是怎麽去世的,你不知道前車之鑒,也該明辨是非曲直吧,莊美琴是什麽人?你和她一般計較,晞陽還知道報秦家恩呢,你呢,一心想著家主之位。我現在告訴你,沐家從此沒有家主,我已經讓麗莎把沐家的所有公司資產做個統計,以後你們兄弟三人平分.....”


    “爺爺?”沐曉戰大驚失色,喊道。


    “怎麽?隻要我還有一口氣,沐家就是我說了算。”沐老爺子拄著拐杖,站起身,走到沐曉戰的麵前,彎下腰,低聲道:“難道你還想讓我經曆一次白發人送黑發人嗎?”


    “孫兒不敢。”沐曉戰麵色一僵,低下了頭。


    “我知道,你一直怨我寵著曉野。”沐老爺子直起身,說。


    沐曉戰一愣,沒有說話。


    “曉野無父無母,我偏心他,怎麽就礙到你們的事了?為了沐家,我縱容你們送走曉野,可是你們呢,為了自己的野心,將十二歲的孩子流放在外十年,就是寒暑假,我想接他回沐家也被你們多次阻擾。曉野不回沐家,就是因為你們,讓他寒了心。晞陽的出現,你受到了威脅,所以你才處心積慮的對付秦家。曉戰,你從小喪母,跟在你的老子身邊,耳聽目染的都是權力為上,可是當你得到權力,你會知道還有比它更重要的,比如親情,愛情,友情......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才是最值得珍惜的。”


    沐老爺子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無動於衷的沐曉戰,暗暗歎氣,慢慢地往回走了幾步,坐在沙發上,“既然你已經和晞晨訂了婚,就留在國內,幫著秦家渡過難關,至於以後,我也不強求,就看你們的緣分了。”


    “去吧。該說的都說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沐老爺子揚了揚手,淡淡的說道。


    沐曉戰抬頭,眼眸深邃,清冷地問道:“爺爺,沐家以後就沒有家主了嗎?”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就是大勢所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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