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秧過來一把拉住蘭芝,“去找王爺,千萬使不得……”


    “有何使不得,我倒要看看,王爺若瞧見自己認的義女手裏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東西,還會向原先那樣的護著她麽?”


    徐寧嘴角生一絲輕蔑笑,既然這丫頭找死,那就怪不到她了,“好,我們現在就去找父王,誰不去誰是畜生。”


    蘭芝嘴上硬,但其實內裏多少是些許吃不種的,然而此刻被徐寧一激,蘭芝就算打腫了臉,也要把硬氣的胖子充下去。


    前院,徐長逍剛踏出書房門,便見才分別不久的閨女又來了,徐長逍問:“寧兒有事?”


    “父王,我的確有事,我……”徐寧的話還未說完呢,蒙著臉的蘭芝便跪倒,“王爺,奴婢有事稟告。”


    徐長逍將其打量片刻,道:“你這是怎麽了,把個臉包那麽嚴實?”


    “奴婢的臉不知為何起了紅疹,怕樣子驚了王爺,才把臉蒙住。”


    徐長逍了然過後又問道:“你有何事要稟告?”


    蘭芝偏頭把徐寧看了眼,才說:“王爺,奴婢在郡主房裏發現一件對皇室大不敬的東西,還請王爺小心,不要被郡主連累。”


    徐長逍負手而立,他沒說話,微眯著眼的把跪地丫頭上下打量開。


    徐長逍最恨的就是背主玩意,沒看出來呀,這丫頭對主子大不敬也就罷了,還敢明目張膽的來自己麵前告寧兒狀。


    徐長逍緩緩道:“哦?郡主房裏有對皇室大不敬的東西,什麽東西。”


    沒從王爺臉上瞧出異樣,蘭芝稍稍鬆口氣,“是什麽東西,需得郡主自己來說,”言畢,蘭芝扭頭對上一側立著的徐寧,“郡主,你敢把東西拿出來讓王爺看麽?”


    徐寧暗道,年紀不大,心腸倒是夠歹毒,既然你要找死,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徐寧沒有立刻把東西拿出來,他說道:“父王,非什麽大不了的物件,就是一條娘親留給我的手帕,被她看見了而已。”


    “郡主,奴婢想問一句,你娘她留給你什麽不好,留一條繡著鳳凰的帕子給你,一介平民,無論那帕子你是從哪裏得來,總歸那條帕子,它不是你這等身份的人,能用得了的。”


    “母親留給我的東西,無論它是什麽,它都是母親留給我的,娘的遺物我不好好保存,難道要扔掉麽,若要如此,作為母親的孩子,孝心何在?”


    光聽徐寧同她掰扯,卻不見對方把帕子拿出來,蘭芝認定徐寧怕了,登時拽上了不少勁,“你少在這裏狡辯,你明明就是心虛,說那麽多冠冕堂皇的話作甚。”


    “我哪裏狡辯、哪裏說冠冕堂皇的話了,我說的都是事實,難不成,你會把你父母留給你的東西隨隨便便處理掉?”


    “我當然不會那麽做,奴婢的爹娘也不會留給奴婢那麽大逆不道的東西。”


    徐長逍插言:“寧兒,到底怎麽回事?”


    “父王,也不是什麽大事,我把母親留給我的帕子放在衣櫃的夾層裏保存,不知怎麽的就被蘭芝偷了去,她現在卻用我的帕子要挾我。”


    “郡主休要胡說,那帕子是奴婢撿的,不是偷,請注意你的用詞。”頓了頓,“郡主,你敢把東西拿出來讓王爺看麽?”


    徐寧再度暗罵,這個蘭芝蠢的還真不是一般,她麵上故意呈一派為難相,“這個……”


    徐寧的麵有為難與吞吞吐吐、使得蘭芝認定徐寧心中有鬼,“你不敢了吧。”


    徐長逍說道:“寧兒,到底什麽帕子,拿來讓父王看看。”


    “好,讓父王看看就看看,這又沒什麽大不了。”徐寧把揣在懷裏的手帕取出,雙手呈給徐長逍。


    接住東西,徐長逍把水藍色的絲帕展開來,看清楚,徐長逍先是瞪大眼,隨即眼底顯出一絲複雜,徐長逍的臉色變化使得蘭芝怔愣。


    不過看王爺把那帕子拿在手上久久靜望,蘭芝以為,徐長逍定是因為看見這條帕子上繡著鳳凰,從而生出了什麽樣的心思。


    蘭芝的猜測沒錯,徐長逍看到這條帕子,的確生出了思緒,但他內裏所想可不是蘭芝想的那樣。


    徐長逍被這條帕子勾起回憶,他永遠不會忘記,多年前的那晚上,皇後醉酒倒在了他懷裏,那晚上徐長逍與心愛的女子有了肌膚之親,但皇後並不知是他,皇後一直以為那晚上的人是皇上。


    這條帕子上鏽著的鳳凰圖騰裏夾著一根徐長逍的頭發,徐長逍看到了那根當年被他穿在圖騰金線裏的發絲,十年過去了,這根頭發居然還在。


    蘭芝狠狠的剜了眼徐寧,朝著徐長逍叩下頭,“郡主本為一介平民,能得王爺厚愛入王府,不好好的孝敬王爺,卻在身邊留著這樣的東西,萬一哪天落人把柄,定會給王府惹來災難,還請王爺認清人心險惡。”


    徐長逍收起帕子,朝蘭芝靠近一步,“你的意思是,本王老眼昏花識人不清?”


    “不不不,奴婢不是那意思,奴婢隻是提醒王爺,看清郡主真麵目。”


    “郡主的真麵目本王看不清,難道你能看清?你既能看清,還跑來本王這裏告郡主的狀?”


    匍匐地麵的蘭芝抬頭,王爺的話聽著似乎喊怒,可王爺麵上一派平靜,並未看出王爺神色如何,“王爺,奴婢隻是……”


    徐長逍打斷蘭芝言語,“你說本王該如何處置郡主,這條帕子既是郡主母親留給她,本王如何要郡主不孝自己的母親,難道讓郡主把這條帕子扔掉、燒掉,還是怎麽著,你給本王出個主意。”


    蘭芝被問住,頭裏活絡了一圈,磕磕巴巴道:“奴婢沒有不讓郡主對母親盡孝,隻是這條帕子,它……”


    徐長逍狠狠一腳把蘭芝踢翻,這一下使得立在徐寧旁邊的綠秧大氣不敢出。


    蘭芝因為跌倒,裹在臉上的頭巾也滑落下來,露出長滿疹子的臉,被王爺賞一腳,是她如何都沒有想到的。


    蘭芝顧不得旁的,連忙爬起來又跪正:“王爺,奴婢……”


    “好你個賤婢,年紀不大,旁的沒學會,倒是把宮裏那些賤奴們暗害主人的本事學了個到家,這條帕子無論郡主是從哪裏得來,那都是郡主的東西,豈容你個小小的賤婢拿來要挾主人,既然你不願意好好的伺候郡主,行,郡主往後不需要你再伺候了,來人!”


    侯在不遠處的管家過來,彎腰道:“王爺,老奴在。”


    “陳管家,拔了這賤婢的舌頭,把她發賣了。”


    “王爺不要啊。”蘭芝用膝蓋移動著往前,抱住徐長逍的腿,“王爺,奴婢知道錯了,求您饒了奴婢吧,王爺……”


    陳管家不理蘭芝的撕心裂肺哭喊聲,拖著蘭芝,準備下去執行命令。


    蘭芝拚上命的掙脫陳管家,求王爺不起作用,又連滾帶爬的過去抱住徐寧的腿,“郡主,奴婢知道錯了,求郡主開恩……”


    瞧徐寧不為所動,蘭芝跪在徐寧麵前,照著自己的臉左右開弓的扇開耳光,“奴婢是畜生,奴婢不知好歹,求郡主看在奴婢知錯的份上繞奴婢一條賤命。”不光扇耳光,蘭芝頭也磕的咚咚響。


    徐寧想把蘭芝從身邊掃出去,今兒同蘭芝來見父王,當也是打的這主意。


    之前原本想一邊拾掇她一邊慢慢把她往出掃,哪料這丫頭不知死活的,敢動自己的手帕,那也就別怪她借這事,要馬上趕她走。


    然而目的達到了,徐寧又覺得,結果似乎與自己的初衷有點兒偏,她隻想把蘭芝從身邊弄走,沒想著拔了她的舌頭。


    舌頭被拔掉死了也倒罷了,如果她命硬點活下來,按父王說的把她發賣出去,蘭芝這輩子等於跌入地獄裏。


    看蘭芝的樣子她很明顯懼怕死亡,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一個大活人。


    氣出了,也已經把她掃出去,說真的,再那樣罰她真的沒必要。


    徐寧朝陰臉的徐長逍近兩步,“父王,拔舌有點兒殘忍,畢竟她年紀還小,幹脆把她趕出府,讓她自謀生路去吧。”


    “寧兒的意思是,想饒過她?”


    “父王,我娘說人活著要向善,得饒人處且饒人,蘭芝比我大不了幾歲,正是如花一樣的年紀,拔了她的舌頭再把她發賣了,她這輩子等於完了,何不給她個教訓打發她走,隻要不再在咱們眼前晃,府裏也算清淨下。”


    徐長逍歎口氣,“寧兒,你可想好了要放過她?這丫頭心思歹毒,小小的年紀就會幹如此齷齪的事,不定哪一天會反咬你一口,你確定要放過她?”


    “把她趕出府,將來我們也再見不著她,她就算想咬我也咬不到,她心存惡念是她的事,隻要別再犯我手上,倘若下一次犯我手裏,我不會輕繞她。”


    徐長逍抬手摸摸女兒頭,女兒不滿十歲,卻能說出這樣一番大道理,果然不愧是他徐長逍的女兒,“好,既然寧兒要放過她,父王答應你便是。”


    徐長逍扭頭,言:“你可聽見郡主方才所說?”


    蘭芝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嚶嚶哭泣著叩下一個頭,“奴婢謹記郡主教訓,奴婢記下了,謝郡主。”


    “記住了就好,滾!”


    管家拉起蘭芝,把她拖走,一直拖到大門外邊去。


    天空一直泛著黑壓壓,從早上泛到現在,陰了整整一天,此刻終於飄起雨點。


    蘭芝離府什麽都不能帶,她身上連一文錢也沒有,雨點淅瀝瀝墜落下,不消片刻,她就被墜落的雨滴澆成落湯雞。


    蘭芝頂著布滿紅疹的臉,先尋到一處房簷下避雨。無法再在王府落腳,她隻得回家,然而她的家在何處,蘭芝根本曉不得。


    蘭芝隻記得那年入宮時她才五歲,五歲時是如何離開家的,又是如何被送入宮,這些記憶,她早已經模糊了。


    ******


    徐寧立在屋簷下望著大雨漂泊,回想那陣父王的神色,父王的臉色裏有種什麽她說不上,但就是因著父王那點點說不上的神色,徐寧再度起了疑,自己究竟是皇帝的女兒,還是父王的女兒。


    收回看向雨簾的視線,徐寧取出帕子,父王看到這條帕子神色居然來回幾轉。


    憑父王看見這條帕子以後臉上生出的異色,徐寧越來越覺得,父王與母親之間,恐怕不單單是父王喜歡母親、而母親不喜歡他這麽簡單。


    父王一個男人,即便他再是多麽的單戀母親,也不可能把女人曾用過的一條手帕記這麽牢,而且這條帕子還是十年前的。除非這條帕子上承載著什麽東西才叫父王看了,生出那樣的神色。


    徐寧回屋裏落座桌前,把手帕鋪開放在桌上看,然而她無論怎麽看,這條帕子總歸就是那樣,確沒瞧出來這上頭有何異樣。


    良久,徐寧收起東西,本想把東西放回遠處,不過她又想了想,便將東西隨身攜帶了。既然這東西已經被父王、蘭芝、綠秧都見過,再藏起來沒必要。


    這場雨一直下,下到隔日清晨天亮才停。


    早起的徐寧拉開屋子門,一股泥土清新味湧入鼻腔,她立在閨房門前正伸懶腰,那邊屋子門開啟,綠秧也出來,“郡主,你起了。”綠秧過來道。


    昨兒早上郡主說要她晚上去守夜,結果昨晚上,郡主又把她打發回自己的屋裏去睡覺。經過昨天的事,綠秧明白了早上郡主要她守夜,卻晚上又叫她回屋睡覺的原因,郡主年紀尚幼,她卻是那般的心思靈活。


    徐寧一邊伸著懶腰一邊道:“是呀,睡不住了,所以早早的起了。”


    綠秧扶徐寧入屋,道:“郡主,奴婢伺候你梳洗,收拾完了,奴婢去給你端早飯。”


    徐寧坐在梳妝鏡前,由綠秧給她挽發,徐寧的眼睛盯著鏡子裏頭看,且靜坐不動,實際上她頭裏活絡不止,六皇子怎麽樣了,他有沒有事,去找六皇子的人打探到六皇子的下落了麽。


    直到綠秧伺候著她梳洗完,又為她端來早飯,這些問題還在徐寧頭裏來回翻轉,哪裏吃得下,提起筷子隨意夾幾口,意思意思,也不枉綠秧去為她從廚房端來這麽多美味。


    雨雖然已停,但院子裏很濕滑,徐寧立在門口思片刻,等太陽出來了,她得出府去趟陳王府,從父王這裏聽不到六皇子的消息,但去陳王府,必能探到一點點關於徐子若的動靜。


    綠秧按吩咐下去備馬車,準備停當,徐寧出了王府門,然而不及她上到車子裏,遠遠的聽見有馬蹄“噠噠”的聲,循聲扭頭,遠遠的看見一人駕馬而來。


    陸文麟駕馬到跟前翻身而下,徐寧迎上,“二公子,你怎麽來了?”


    陸文麟顧不上喘氣地說:“寧兒不好了,大姐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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