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逸緩緩說道:“蓮碧喚那男子……公子。”


    “公子?”燕蒹葭冷笑一聲:“什麽公子這麽大本事,竟是將主意打到了本公主的頭上!”


    “公主以為,這公主會是何人?”景逸垂眸,說道:“我覺得此人或許是與姽嫿身後之人是同一個。”


    燕蒹葭點了點頭,她與景逸想法一樣:“那蓮碧在春光閣呆了多久了?”


    “兩年。”景逸道:“在公主接手這春光閣的時候,蓮碧便已然在了。”


    “本公主記得這蓮碧自來安安分分,沒有想到竟是個奸細啊。”說著,燕蒹葭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來,這所謂的‘公子’布局很大了。”


    “不錯。”景逸眸底有些暗沉:“姽嫿是不眠樓的花魁,蓮碧是春光閣的姑娘……那旁的青樓,或許也有他的人潛伏。若是要追溯這些奸細的潛伏時間,至少在蓮碧之前……也就是兩年前。”


    一個布局兩年……或者更多年的人,一步步將利爪伸向燕京一眾青樓。那麽這個人所圖謀的,定然也令人吃驚。


    畢竟,這青樓與官家掛鉤,掌控了青樓楚館,其實便相當於掌控了三分之一的朝堂!


    “再查!”燕蒹葭眯起眸子,難得有幾分正色的模樣:“旁的樓,本公主不管,但咱們春光閣……決不允許還有他的人留著!”


    她相信,一個膽敢如此布局的人,定然不止安插了一顆棋子在春光閣,閣中上上下下姑娘雜役許多,這魚龍混雜,難免最後查出來的結局令人震驚。


    “好。”景逸點了點頭,隨後又道:“公主今夜可是有事?若是無事,可以去一趟春光閣,小卉子昨日便念叨著公主,公主再不去春光閣,恐怕那妮子是要追到公主府來了。”


    “今夜不行,”燕蒹葭歎了口氣,神色有些怨懟:“本公主好不容易折騰回了京,這一日兩日的都是事情不斷。難不成從前的享樂時光一去不複返了?”


    景逸有些好奇,問她:“公主今夜要去哪兒?”


    “今夜扶蘇那老雞賊要我同他一起去鎮南王府。”燕蒹葭道:“我白日裏同你說過的,尚瓊的母親也不知道是著了什麽魔,屢次想要謀害他。”


    白日裏,燕蒹葭的確是與景逸提起這件事,不過那時隻匆匆說了兩句,便又轉而囑咐起了春光閣的事情。


    “國師為何要拉著公主去?”景逸道:“我記得,公主先前說,他身邊已然有個徒弟了……”


    有徒弟的幫襯,為何還要一個什麽也不會的燕蒹葭?莫不是……有什麽圈套在等著她?


    燕蒹葭道:“是啊,也不知扶蘇打著什麽盤算……不過去看看他在搞什麽鬼,也是無妨。”


    “恐怕公主是因為尚瓊罷?”景逸調侃道:“公主待尚瓊,真是比待自己的皇兄皇姐,都要好。”


    “是嗎?”燕蒹葭不以為然的笑了笑。


    景逸頷首,說道:“公主今夜,務必小心為妙,若是覺得不夠,可以帶上小卉子……”


    他話音方落下,燕蒹葭身後的西遇便翻了個白眼,深覺自己受了侮辱。


    不過,平心而論,小卉子的確是武學鬼才,明明隻是個小姑娘,嬌嬌弱弱,沒想到武藝竟是如此令人震驚,就是西遇自己,也全然不是她的對手。


    “小卉子那丫頭可是本公主的底牌,”燕蒹葭笑眯眯:“豈能這麽早便亮出自己的底牌?”


    “公主有把握便好。”景逸不可置否。


    ……


    ……


    月上柳梢,更深露重。


    皇宮中,一派寂靜,宛若枯井。


    翠微宮,燈火通明,清冷一片。


    琉璃宮燈,燭光耀眼,燈下一人長身如玉,眉眼深邃至極。他著一襲碧藍色的錦衣,袖擺紋著卷雲舒展,一如他的神色那般,令人深覺溫潤如玉。


    就在這時,一個粉裝宮婢小跑過來,低著頭道:“四殿下,這邊請。”


    燕然點了點頭,詢問道:“母妃可是用膳了?”


    一邊說,他一邊踏著金靴,隨之緩緩入內。


    “娘娘還未用膳,”宮婢道:“方才娘娘說,要等四殿下來了,一起用膳。”


    燕然垂眸,不再說話。兩人踏入殿內,直到入了偏殿的門檻,燕然才聞聲看去。


    掌事的青嬤嬤上回頭看向榻上的女子,麵露喜色:“四殿下來了,娘娘。”


    姚貴妃躺在榻上,緊閉的眸子頓時睜開。那是一張極為雍容華貴的臉,即便歲月流逝,那刀削而成的異域五官,也依舊醉人心弦。


    這樣的美人,當是最配紅衣絢爛,可偏生,整個翠微宮的宮人都知道,姚貴妃最不喜歡穿紅衣,她自來便是素衣裹身,半點不願意點上朱砂。


    聽人說,姚貴妃最初入宮的時候,的確是一襲紅衣驚豔了眾人,但自從四皇子燕然出世之後,她便清心寡欲起來,許多人都為此覺得惋惜。


    這時,姚貴妃已然起身,紗衣墜下,她的臉色在燭火的映照下,看起來有幾分慘白:“然兒來了?”


    燕然神色淡淡,溫潤的眉眼染上三分塵埃:“母妃可是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他直直盯著姚貴妃,悉知他性子的人都知道,四皇子這是不悅了。


    “時辰重要嗎?”姚貴妃回以淡漠,至始至終,她看向燕然的眼神,都沒有一絲溫度:“你若是不願陪我用膳,便自回去罷。”


    說著,她垂下眸子,不再去看燕然。


    看著那一大桌早已涼透的飯菜,燕然好半晌沒有說話。


    青嬤嬤見這母子二人一見麵便如此模樣,不由出聲,想要試圖緩和兩人的氣氛:“娘娘知道四皇子忙,但娘娘近日很是想念四皇子,所以今日才非要等四皇子一起用膳……”


    隻是,青嬤嬤的話還未說完,燕然那含笑的嘴角便吐出幾個字:“你們都退下,本皇子與母妃有些話要說。”


    青嬤嬤看了眼姚貴妃:“娘娘……”


    她是姚貴妃的下人,自然聽得是姚貴妃的吩咐。畢竟這兩母子……關係並不如外界以為的好,且四皇子也並非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麽溫潤。


    “下去吧。”姚貴妃抬眼,神色沒有絲毫波瀾。


    “是,娘娘。”青嬤嬤應了一聲,於是便領著一眾宮人,緩緩離去。


    不多時,人皆散去,直到屋門被闔上的一瞬間,燕然的神色才漸漸冷了下來,仿佛變了一個人。


    “母妃今日這一出,又是為何?”他盯著姚貴妃,語氣絲毫不客氣:“現在都快半夜了,母妃何苦去裝母慈子孝呢?父皇看不見,別人也不在意!”


    他神色極冷,好像眼前的女子不是他的生母,而是他的仇人。


    姚貴妃麵色很是寡淡,似乎是沒有聽到燕然的話,她兀自坐了下來,拿起碗筷,問道:“你用膳了嗎?”


    “母妃!”燕然皺眉,但還是恭恭敬敬的喚著她母妃二字。


    “還沒吃罷?”姚貴妃敲了敲桌子,示意道:“旁的事情先放一放,吃一些再說。”


    她態度很冷硬,但字裏行間卻是關懷。可這對燕然來說,並沒有絲毫意義。


    他居高臨下的盯著她,死死地盯著她,見她動作行雲流水,一副心無雜念的模樣,他那股氣焰,漸漸便消散了去。


    深吸一口氣,他穩住自己的情緒,轉瞬便一聲不吭的坐了下來,與她麵對麵。


    一頓飯時間,過得很快。燕然也的的確確是餓了,他如今也接手了朝堂的事務,有時忙碌起來,便是夜深之際,於是這晚膳吃與不吃,都沒有什麽所謂。


    長長的沉默,接踵而至,一時間屋內隻有碗筷互撞的聲音,一遍又一遍的回蕩。


    一頓飯末了,姚貴妃放下碗筷,擦拭了嘴角之後,才再度看向燕然,語氣依舊疏離,聽不出關懷:“聽下人說,你近來都不吃晚膳。”


    燕然頷首,沒有回答。但那點頭之間,便是肯定的意思了。


    姚貴妃眉梢下意識蹙起:“政務如此繁忙,連身子都不顧了?”


    燕然漠然回了一句,興致不高:“朝中的事情,母妃不懂。”


    “然兒……”姚貴妃盯著他,望著那張和她極為相似的麵容,好半晌,才道:“你就……這麽想當皇帝?”


    “隔牆有耳。”燕然冷冰冰道:“母妃這一生都在宮中,怎麽到了今時今日,還不懂這個道理?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母妃還不知道嗎?”


    這近乎斥責的語氣,絲毫不像是作為兒子該對自己的母親說的話。


    姚貴妃聞言,依舊紋絲不動:“我從前與你說過,當皇帝沒什麽好的,這世上有些東西該你的就是你的,你去爭去搶,哪怕是僥幸得到了,總有一天也會失去。”


    燕然充耳不聞,隻毫無情緒的看了眼姚貴妃:“母妃找我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姚貴妃望著他,袖中五指微微攏起,神色卻依舊孤冷:“你從不願聽我一句,難道權勢與你,當真如此重要?”


    似乎是被戳中了心中的不悅,燕然忽而笑了起來,可眸底卻沒有半分欣喜。


    他定定然望著姚貴妃,俊逸的臉容寫滿了嘲諷:“爭權奪勢,那是我的事情,與母妃何幹?這些年,母妃除了勸我莫要沾染皇權,還為我做過什麽?”


    姚貴妃沉聲應道:“宮中局勢如何,你不知道嗎?你父皇專寵蕭皇後與臨安公主……若不是蕭皇後一生隻得一個燕蒹葭,恐怕你早就死在了爭權奪勢之中了!”


    姚貴妃的確這些年從不參與公主爭寵,也從不主動出現在燕王的麵前。但她不是傻子,她看得清局勢。如果燕蒹葭是個男子,那這儲君之位,還輪得到那幾個皇子爭奪?


    “母妃的心可真是石頭做的,”燕然自嘲道:“要不是我生的與母妃一模一樣,恐怕都要覺得我並非托生於母妃的肚皮了!”


    “然兒!”


    燕然不理會她的低喚,隻兀自說道:“母妃知道嗎,我其實不願來這翠微宮,可礙於母妃派人前去尋我,已然太過招搖,我如若推拒,便是不孝之名……一旦背負起這罪名,可是會毀了我這幾年苦心孤詣造出來的好名聲。”


    有那麽一瞬間,姚貴妃孤傲的神情極為灰敗,她死死盯著燕然,下垂的指尖微微顫動。


    “你就這麽恨我?”


    她看著自己的血脈,一字一句的問著。


    “恨?”燕然付諸一笑:“母妃幫不了我什麽,隻會阻礙我接近權勢的道路。每次我來與母妃用膳,母妃都是勸我莫要爭奪……你自己不爭不搶,那是你的事情,我不像你,活得苟延殘喘。我要什麽,便自己伸手去夠,哪怕有朝一日墜下地獄,那也是我的事情,就不勞煩母妃操心了。”


    說著,他緩緩起身,也不去看姚貴妃是如何神色,隻轉身,甩下袖擺:“母妃好生用膳,兒臣告退。”


    他身姿挺拔,有著芝蘭玉樹之風。可轉身的那一刻,卻狠絕而冷漠,不帶一絲情義。


    屋門‘吱呀’一聲,被他打開。一陣寒風拂麵,姚貴妃愣愣的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中如雪中荒原,寸草不生。


    ……


    ……


    燕然獨自一人,走出了大殿。沿路與他行禮的宮人,他悉數回以微笑,直到完全離開了翠微宮的地界,他的笑才微微斂了兩分。


    偌大的皇宮,在這深夜之中,開始輕悄悄的,沒有夏日的蟬鳴,沒有冬日的飄雪,唯獨樹葉摩擦地板,發出沙沙沙的聲音。


    如此的寂寥,空無一物。


    他腳下的步子,漸漸緩慢起來,原本要跟隨他的宮人,他也打發他們離開了。


    他抬頭,看了眼孤冷的月,那月色皎潔,宛若他母妃的臉容。


    燕然忽然有些頭腦暈眩,在他年幼的時候,母妃是不是和現在一樣,不苟言笑?


    他其實,記不清了。若是要說這宮中皇兄皇妹中,他最嫉妒、最豔羨的是誰,大概……非燕蒹葭莫屬了。


    可惜他不是從蕭皇後肚子裏爬出來的,不然啊,這皇位,他也是不屑要的。


    就在燕然望月沉思之際,耳邊忽而響起女子嬌嬌柔柔的聲音。


    “四皇兄!”


    燕然尋聲望去,便見假山後,有個女子身影卓麗,隱在暗處。


    他挑眉,下一刻便見那女子似乎張望著四下無人,才從假山後走了出來。


    “四皇兄。”


    燕然下意識攢出一個笑來,文雅依舊:“原來是六皇妹啊,你的臉……怎麽了?”


    他關切的看著站在自己眼前的燕靈曼,神色頗有幾分訝然。燕靈曼如今臉上覆這一層薄紗,但如此月色之下,隱約便可見她臉容受了傷。


    隻是,他對此心知肚明。今日一早,宮中傳聞六公主燕靈曼夜裏起來的時候,不小心磕到了臉容,落下一個極大的口子。


    但燕然也不傻,誰夜裏沒事兒,專門對著銳器去撞呢?顯然,燕靈曼臉上的傷,左右是與燕靈蘭分不開幹係的。而他燕然能想得到的,燕王自然也能想得到。可即便如此,燕王也隻是派了禦醫來給燕靈曼診治。


    他賜了上好的藥,派了最擅長於此的禦醫,可偏生就是半點沒有深究……不得不說,帝王的愛,哪怕是父愛,也稀薄的隻能讓一個人享有。


    而那個人,不是他,也不是燕靈曼。


    “四皇兄,救救我吧!”燕靈曼忽而上前,哭道:“嫻妃娘娘要將我嫁給安陽侯府那個殘廢!”


    “竟是有這樣的事情?”燕然作出一副驚愣的模樣,難以置信道:“可這件事我並不知道,會不會是六皇妹聽錯了?”


    “皇兄,我的臉就是五皇姐劃傷的,那日七皇妹誣陷我對楚將軍有意,五皇姐心中憤恨,便拿我出氣。”燕靈曼哭得梨花帶雨,沾濕了臉上的輕紗:“皇兄,我母親早亡,嫻妃娘娘視我如眼中釘肉中刺,我如今能依靠的,隻有四皇兄了!”


    一邊說,她一邊將身子靠了過來,想要尋求安慰。


    在她心中,燕然是個極為心善之人,她年少時受了委屈,也是他像她的親兄長一樣,給她溫暖與懷抱。


    可是,燕靈曼還未觸到燕然,便見眼前的身子一晃,下一刻,燕然早已退了一步。


    燕靈曼抬眼,楚楚可憐的望著燕然:“皇兄這是……?”


    事到如今,她對燕然還是絲毫沒有起疑。可她哪裏知道,她這些小伎倆在他眼裏,不過是愚蠢的把戲而已。


    “六皇妹覺得,自己還有什麽利用價值?”燕然直直盯著燕靈曼,嘴角依舊是掛著笑意,但那笑絲毫沒有落在他的眼中。


    燕靈曼愕然愣在原地:“四皇兄什麽意思?”


    “六皇妹從前還有些作用,能夠煽風點火,讓五皇妹出人出力。可如今……六皇妹臉也毀了,前程也一片糟糕,就連自來信任你的五皇妹也恨不得要你的命。”說到這裏,燕然勾唇,眉眼邪魅:“六皇妹還有什麽利用價值嗎?”


    煽動燕靈蘭派人殺燕蒹葭的是燕靈曼,而給燕靈曼出主意的,則是燕然!他至始至終都是那個躲在暗處的人,隻要動動嘴皮子,燕靈曼便真的將他的話記在心中……這樣好的一個棋子,可惜今日怕是要廢了。


    有那麽一瞬間,燕靈曼麵如死灰:“你……原來你在利用我!”


    她咬著牙,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對於自己這個四皇兄,忽然忌憚起來。


    從什麽時候開始,燕然對她暗中關懷,讓她以為自己找到了至親之人?燕靈曼回憶著,大概是七八年前的時候罷……而七八年前,燕然便已經將她看作棋子,埋在燕靈蘭的身邊。這樣的耐心與野心……該是個多麽可怕的人啊!


    “是,我在利用你。”燕然笑著回道:“若是你沒有了利用價值,那麽就是五皇妹要了你的命,我也不會去理會。”


    月色之下,那個如玉俊雅的青年,仿佛罌粟一樣,毒辣的讓人心驚。


    可是,燕靈曼知道,哪怕是看清了燕然的真麵目,她也絲毫沒有辦法。


    她如今已然是走投無路了,隻要可以活命,可以複仇,便是與虎謀與,又有何妨?


    深吸一口氣,燕靈曼道:“我還有利用價值!”


    “哦?什麽利用價值?”燕然問道。


    燕靈曼道:“若是四皇兄肯幫我,我便告訴四皇兄,如何?”


    燕然回道:“那就要看看,你的價值夠不夠大了。”


    “我的價值,絕對很大。”燕靈曼斬釘截鐵:“皇兄可以附耳來聽。”


    話落,燕然挑眉,附耳去聽,不過片刻,他忽而露出一抹陰冷的笑來,視線再度落在燕靈曼的臉上:“六皇妹果然沒有讓我失望啊……好,就依六皇妹說得去做。”


    ……


    ……


    與此同時,夜半時分,鎮南王府門前,寂靜而安謐。


    燕蒹葭坐在鎮南王府門旁的一棵樹上,晃動著腳,百無聊賴。


    她與西遇已然在此等候許久,可半天卻是不見扶蘇的人影,等的有些不耐煩了,她便冷聲抱怨道:“這扶蘇可真是磨磨唧唧,難不成他出個門還要塗個胭脂水粉?”


    她話剛落下,尾音都還飄在空氣之中,便聽西遇道:“公主,國師來了。”


    順著西遇的視線看去,燕蒹葭下意識挑了挑眉梢,再一次被扶蘇的容色與身姿,驚豔了一番。


    扶蘇著一襲煙青色華服,眉眼似濃墨揮就,唇如塗脂,鼻翼挺俊,他緩緩走來,身後倒是沒有跟著牧清,隻孤身一人,便像極了話本子裏頭下了凡的謫仙。


    他走到樹下,抬眼望著燕蒹葭仍舊晃動的雙足,一瞬間便攢出笑意,神色溫柔。


    燕蒹葭低頭,忍不住說道:“國師分明與本公主約了之時,如今國師這是遲了多久了?”


    她那嘟嘟囔囔的神色,倒是半點沒有算計之意,仿佛夢中那個從樹上跳下來,壓斷了他的胳膊的少女……這熟悉的感覺,實在太過分人心神。


    見扶蘇一動不動,似乎並不打算回答她的話,燕蒹葭翻了個白眼,再度出聲:“國師還不讓開嗎?這難不成是等著本公主跳下去,砸死你?”


    說這話,燕蒹葭純屬泄恨,畢竟她知道,扶蘇並不是個好相與的人,即便她如今逞口舌之快,下一刻也有可能被扶蘇懟得體無完膚。


    隻是,這一次,扶蘇忽而彎眼,輕聲回道:“那公主可以跳著試一試,看會不會砸死我。”


    燕蒹葭:“…………”


    西遇:“?????”


    這扶蘇怕不是腦子有病???


    縱然燕蒹葭與西遇已然將扶蘇看作神經病,扶蘇卻還是笑吟吟出聲:“怎麽,公主不敢?我還以為,公主是真的要砸死……”


    他話還沒有說完,下一刻便見樹梢晃動了一下,轉瞬便有個嬌小的身影,如雪球一樣,往他身上砸了下來。


    西遇驚呆,他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家公主竟然就這麽突如其來的往下跳了,這速度太快,快到他就是長了翅膀也未必能夠比她快一步落下並將她穩穩接住。


    不過,他的憂思並沒有持續太久,不過轉瞬之間,樹葉落下,扶蘇穩穩當當的便將她抱在懷中。


    他風輕雲淡,笑容和煦:“公主不怕嗎?若是我沒有接到公主,恐怕……”


    “要怕的應該是國師才對罷?”燕蒹葭也一臉平靜:“本公主可是瞅準了國師身上砸去,若是國師沒有接到本公主,那便隻能委屈一下國師的身子,當一當肉盾了。”


    說著,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假笑。之所以要跳下來,是因為她實在看不慣扶蘇那賤兮兮的模樣,所以她想嚇一嚇他,看看他錯愕的神情。可惜這廝瞧著比她還要鎮定,實在大煞風景。


    不過,沒有人知道,跳下來的那一瞬間,她的確不覺驚悚,但如今被扶蘇這麽抱在懷中,感受著他那溫熱的懷抱與極具男子氣概的雙臂,她便覺得心跳加速,恨不得立刻、馬上將扶蘇接入公主府,陪她夜夜笙歌。


    但理智顯然拉回了她的色心,她強裝著冷靜,很快從跳了下來。


    “公主,可有受傷?”西遇隨之落在燕蒹葭的身側,問道。


    “公主沒有受傷。”扶蘇笑了笑,道:“可本國師的手,被公主壓斷了。”


    “怎麽可能?”燕蒹葭側眸看向扶蘇:“本公主很輕,不至於壓斷國師……”


    她話還沒有說完,便聽‘咯吱’一聲,骨骼之間觸碰的響動,自扶蘇胳膊出傳來。


    扶蘇麵色如常,將脫臼的胳膊,從容的接了回去。看得燕蒹葭目瞪口呆。


    “其實不怪公主,”扶蘇道:“我這胳膊從前習武的時候,脫臼慣了。”


    燕蒹葭:“……”


    看來,她是真的很重了?


    “走罷。”就在燕蒹葭愣神之際,扶蘇已然往東邊走去。


    “去哪兒?”燕蒹葭看了眼南側,鎮南王府是南側,東邊則是鎮南王府的後山,可今夜扶蘇不是說要去鎮南王府?怎麽又要跑後山去?


    扶蘇緩緩回道:“以免打草驚蛇,公主隨我走就是了。”


    “可是國師……”燕蒹葭追上他:“東側離鎮南王府委實太遠,你是沒有去過,那是一片後山,地勢極高,離鎮南王府也有些距離……”


    “公主信我便是了。”扶蘇回頭,看了眼她,麵色極為正經:“對於妖鬼這件事,我比公主還熟悉一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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